幾個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但是這頓遲來的火鍋卻讓他們感覺好像是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火鍋，對，雖然沒有底料。
莊斯齋半蹲在凳子上晃著腳，一邊撈山藥，一邊得意洋洋道：“就一個字兒，爽！就是可惜呂芒不在，她要是在的話，就更熱鬧了！”
柯乙正好夾起一塊山藥，送到了莊斯齋的碗裡，“得了，讓她知道你把籤售會搞砸了，還不知道怎麼罵你！你就別唯恐天下不亂了！”
“不會的！我女王肯定站在我這邊！”莊斯齋信誓旦旦道：“我女王是正義小使者！”
當莊斯齋說這話的時候，遠在另外一個城市出差的呂芒打了個噴嚏。
“司機師傅，”出租車裡，楊立德和呂芒坐在後座，楊立德一邊脫掉自己的外套蓋在呂芒身上，一邊對著司機道：“麻煩您關一下車窗。”
呂芒此時瞇著眼睛，已經沒心思去思考究竟是誰在念叨自己，她用迷離的目光望著車窗外的霓虹閃爍，身上蓋著的那件楊立德的外套上還遺留著他的體溫，讓呂芒突然想苦笑。
“今天……”楊立德咬了咬牙，想到應酬時，剛剛病癒的呂芒還在替自己推杯換盞，楊立德的語氣便不免有些沉重，低聲道：“多虧你了。”
呂芒縮在楊立德的衣服裡，仍舊是望著窗外，吐字有些含混道：“女人在生意場上總是比男人好混。”
那邊的楊立德沉默了片刻，有點兒不悅地低聲道：“可是我不想你混什麼生意場。”
“老闆，”呂芒突然轉過頭來，望著楊立德笑道：“你別想多了，我幫你擋酒是爲了讓你清醒地跟他們談判，當然了，也是順便想灌翻那些王八蛋，誰叫你是我老闆，我不混生意場，你憑什麼給我飯吃？”
楊立德望著呂芒，和呂芒相處的時間越長，他就越會從一些細節中察覺到呂芒特有的睿智，這個女人的情商太高，總是能一眼看穿身邊的人想要什麼，並且非常清楚自己有什麼，能給對方什麼作爲交換。
在生意場上的呂芒就像一條魚，身姿靈動地穿行於各種各樣的人中間，拿捏分寸把握尺度，不動聲色地進行著一場場交換。
但是也正是因爲如此，這樣的呂芒在某些時刻也會讓楊立德感到煩惱。
她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大概是因爲酒精的緣故，楊立德有點兒衝動，就在這時，他們乘坐的車子突然猛地一個急剎車停下，是和前面的車子撞在一起了。
楊立德始終盯著呂芒的側臉，無暇去顧忌前方追尾的情況，呂芒卻懶洋洋地瞇著眼睛望著前方，那慵懶而又隨意的模樣不知爲何令楊立德感到有些惱怒，他順勢鉗住了呂芒的手腕，用力地向自己這邊拽了一把，強迫呂芒目光與自己對視。
男人喜歡女人的恐慌、畏怯和擔憂，那小心翼翼如同小白兔般順從的目光能讓男人獲取成就感，感到心滿意足。
可是楊立德始終沒辦法從呂芒的雙眼中看到那樣的眼神，直到此時仍舊是毫無慌亂，甚至有些挑釁地望著自己。
呂芒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楊立德半晌，竟然突然揚起嘴角笑了。
那笑容讓楊立德慌亂又有些惱怒，感覺自己的氣場在呂芒面前一下弱了下來，再無與她博弈的底氣，這種目光令楊立德束手無策，咬著牙低聲道：“你爲什麼總是這樣？”
“怎樣？”呂芒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道：“你還想怎樣？”
呂芒經常讓楊立德想起自己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過的某種修辭方式--那種滑溜溜塗滿油的球，不管如何用力，都無法推動她分毫，越是用力就會讓她跑得越遠。
酒精將楊立德這兩天依靠意志力勉強維持著的理性沖刷得一乾二淨分毫不剩，楊立德望著呂芒，眉頭緊皺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可是，爲什麼總是逃？”
“我……有逃過嗎？”
呂芒的每一句話，配合她高傲的目光，都讓楊立德無言以對，是的，她從來沒有逃過，總是站在那裡坦然應戰，幾招就讓自己體無完膚，不管是對他太太的態度，那是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還有剛剛那句微妙的臺詞。
她沒有逃過，是自己的招數不夠段位。
反倒是這種不戰之戰讓楊立德使出渾身解數仍不知如何接招，所有的情緒在楊立德心頭好像即將決堤的洪水般，他再也控制不住……
“兩位，”下車查看情況的司機正急匆匆地返回，從車窗裡對著兩人道：“要不你們換一輛……”
還沒等司機把話說完，楊立德已經厲聲呵住了司機，一擺手打斷了司機的話，轉頭對著呂芒道：“你知道我需要你！你也知道我喜歡你！你說，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呂芒沒說話，而是看了一眼計價器，從包裡摸出錢來遞給了司機，期間，她頭也不擡地對著楊立德道：“你知道我的原則。”
將茫然不知所措的楊立德留在車上後，呂芒下車另外打了一輛車，沒有絲毫猶豫，獨自回了酒店。
說來也奇怪，回到酒店甩掉高跟鞋的呂芒突然睏意全無，連酒勁兒都消退了，呂芒光著腳，從酒櫃裡拿出了一瓶紅酒，坐在酒店寬大的窗臺上，一邊啜飲，一邊望著燈火通明的窗外。
起初呂芒以爲楊立德只是想和自己發展一段以不破壞他家庭爲前提的辦公室地下戀情罷了，或許可以美其名曰將他們的工作關係聯繫得更爲緊密。
但是今天楊立德的一番話，卻讓呂芒真的感覺到了慌亂，即便是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呂芒自己知道，是他抓住自己手腕的瞬間，所有酒意都消了，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漏跳了幾拍。
這世上沒有人不想要一段完美又溫馨的感情，呂芒也不例外，除了已婚身份之外，她甚至想不到自己需要拒絕楊立德的理由，這個男人簡直完美地符合她對戀愛關係的所有渴望。
除了他已婚。
最好笑的是，這幾年裡呂芒遇到的大多心儀對象，竟然都是已婚男士，其實這也並不奇怪，以她現在的年紀，如果想找一個比她成熟，又比她事業有成的男人，這樣的好男人大多都已經早就走入了婚姻關係，至於那些尚未進入婚姻的，即便嘴上口口聲聲說在尋找soulmate，可是誰知道心底是不是揣著一顆貪玩的心罷了。
呂芒倒也不至於爲此抱怨人生，她只是茫然惶恐。
只希望，這份情緒，楊立德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