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遠緩緩轉身,袖中滑出一枚鳳紋玉玨,在掌心摩挲出溫潤的涼意。
“招了好。”
他忽然輕笑,聲音在密閉石室裡蕩起迴音,“死人才能守住秘密,活人...總是要說話的。”角落裡陰影蠕動,代號“影”的黑衣人如鬼魅現(xiàn)身,頸間狼頭刺青在燭火下若隱若現(xiàn)。
“讓世昌‘病逝’。”
崔遠將玉玨按在密報的“突厥”二字上,“至於那枚金狼符...”
他指尖劃過燈盞邊緣,沾起一星熱油彈進黑暗,“是時候請‘釘座梨’現(xiàn)身了。”
慕容月的馬蹄踏碎長街積水時,將軍府暗衛(wèi)正將一疊泛黃卷宗呈上。
“二十年前兵部大火案,仵作驗屍錄有蹊蹺。”她抖開卷宗,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原兵部尚書崔澹並非燒死——喉骨有勒痕。”
泛黃的紙頁上,一枚鳳紋玉玨的拓圖赫然在目,與崔遠袖中滑落的那枚嚴絲合縫。
“小姐!城南柳林巷起火了!”探馬嘶聲來報。
慕容月猛地攥緊繮繩,只見城南天際濃煙如黑龍騰空,火光照亮半座京城——正是查獲突厥金狼符的宅院!
御書房的聽甕突然泛起血沫。
皇帝盯著甕中翻涌的猩紅,硃筆在崔遠呈上的《鹽鐵策》僞頁上懸停:“蘇家通敵的證據,愛卿從何得來?”
“臣罪該萬死!”
崔遠突然重重叩首,額角撞在金磚上迸出血花,“實乃逆子世昌僞造構陷!臣已將此獠...”
他哽咽著擊掌,四名侍衛(wèi)擡進具蓋白布的屍身。
布角滑落處,周世昌青紫的脣邊還凝著黑血,心口插著柄鑲祖母綠的波斯匕首——正是皇帝去年賜給崔遠的生辰禮。
滿朝譁然中,蘇挽棠捧出赤金狼頭腰牌:“突厥死士攜真殘頁潛逃時,被慕容將軍截獲。”
她將素絹覆於周世昌傷口,血跡竟?jié)u漸顯出一行朱字:“鹽鐵之利,七成養(yǎng)士,三成飼民”——正是《鹽鐵策》核心秘要!
崔遠突然狂笑,袖中令旗射向殿樑。
埋伏的弩手破瓦而下時,慕容月劈手奪過侍衛(wèi)長戟橫掃,九連弩機應聲而碎。
混亂中崔遠撲向龍案後的蟠龍柱,指節(jié)在龍睛上一按——暗門轟然洞開!
他縱身躍入的前一瞬,卻被斜裡刺出的長劍釘住袍角。
劍柄握在本該在幽州戍邊的謝將軍手中!
他劍尖挑開崔遠衣襟,露出胸膛猙獰的狼頭刺青:“二十年前你勒殺親父崔澹縱火滅跡,不就是爲了掩蓋投靠突厥的圖騰?”
暴雨沖刷著德陽殿的丹陛。
崔遠被鐵鏈拖過白玉階時,突然回望蘇挽棠:“你以爲贏了嗎?”
他染血的嘴角詭異揚起,“《鹽鐵策》全本早已渡海東去,等著給這王朝收屍吧!”
三日後清理尚書府密室,蘇挽棠在暗格裡發(fā)現(xiàn)半張海圖。
慕容月摩挲著圖上硫磺標記,忽然將赤金狼頭腰牌按向某島嶼:“琉球商船運走的不是殘頁...”她眼底泛起寒意,“是能蒸乾海水的巨型鹽竈圖紙。”
燭火噼啪炸響,映亮蘇挽棠手中剛到的密信。
謝將軍遒勁字跡刺破紙背:“急查揚州鹽引!崔遠黨羽以鹽船藏匿《河工秘錄》,欲毀江淮堤壩——”
窗外驚雷再起,雨幕中傳來漕船沉重的號子。
鹹澀的風掠過宮牆,彷彿預告著一場淹沒帝國的滔天巨浪。
崔遠雖入詔獄,其以“釘座梨”自喻的深意方纔顯現(xiàn)——他早將致命毒藤嫁接在帝國命脈之上。
城南宅院的大火焚燬了突厥信物,卻讓慕容月在焦土中發(fā)現(xiàn)半枚與鳳紋玉玨契合的虎符;皇帝賜死的匕首成爲弒子兇器,而周世昌喉間檢驗出的漠北狼毒,正與當年兵部尚書崔澹所中之毒同源。
暗礁初現(xiàn),謝將軍密信中提及的《河工秘錄》,在揚州鹽運使猝死的書房現(xiàn)出冰山一角。
漕幫呈上的賬冊顯示,去歲維修江淮堤壩的十萬兩官銀,竟被兌換成摻鉛的劣質銀錠。
更致命的是,琉球鹽竈圖紙已隨商船抵達長崎,倭國遣唐使近日頻訪揚州鹽場——東海鹽利之爭已燃烽火。
慕容月比對著密室拓印的玉玨紋樣,在宗正寺塵封的玉牒中發(fā)現(xiàn)驚人記載:此乃光宗賜予淑妃的誕辰禮,而淑妃所誕皇子早夭當日,崔遠之母正以乳母身份侍奉宮中!
當蘇挽棠將玉玨殘片拼在《鹽鐵策》真跡的缺角時,泛黃的絹帛竟顯出血色小字:“鹽鐵改漕綱,可潰千里堤”——玉玨原是開啓秘錄的鑰匙。
暴雨如注,揚州城外的漕運碼頭在暗夜中顯得格外陰森。
蘇挽棠披著蓑衣,站在泥濘的堤岸上,手中緊握著一卷剛從鹽運使書房搜出的殘頁。
雨水順著她的指尖滴落,將紙上的墨跡暈染開來,卻仍能辨認出幾個觸目驚心的字眼——“江淮堤壩,七月初七,決口。”
“七月初七……”
她低聲呢喃,心中陡然一沉。
今日已是七月初五,距離崔遠黨羽計劃中的堤壩決口,僅剩兩日!
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慕容月策馬而至,雨水順著她的鎧甲流淌,眉宇間凝著肅殺之氣。
“查清楚了,”她翻身下馬,聲音低沉,“鹽船上的《河工秘錄》不全,但足以證明崔遠的人早已在堤壩關鍵處埋下火藥。一旦引爆,江淮千里沃野將成澤國!”
蘇挽棠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翻涌的寒意。
她擡眸望向遠處黑沉沉的江面,隱約可見幾艘漕船的輪廓在風雨中搖晃。
“必須截住那些鹽船,”她咬牙道,“決不能讓火藥流入堤壩!”
慕容月點頭,轉身對身後的親衛(wèi)厲聲下令:“傳令水師,封鎖揚州至淮安的所有水道!凡鹽船,一律扣查!”親衛(wèi)領命而去,馬蹄聲很快淹沒在雨幕中。
然而,事情遠比她們想象的更爲棘手。就在兩人準備趕往堤壩時,一名渾身是血的驛卒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撲倒在泥水中。
“大人……倭寇……倭寇突襲長崎港!”
他艱難地擡起手,遞出一封染血的密信,“琉球鹽竈圖紙……已被倭國浪人奪走!”
慕容月一把抓過密信,掃了一眼,臉色驟變。
“倭國果然插手了!”
她猛地攥緊拳頭,“他們拿到圖紙,是想仿造巨型鹽竈,壟斷東海鹽利!”
蘇挽棠心中一凜。
東海鹽利若落入倭國之手,朝廷將失去重要的財源,而崔遠的黨羽更可藉機煽動民亂,徹底動搖帝國根基。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解決眼前的危機。堤壩決不能毀,否則江淮百姓將遭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