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軍的弓箭手,都是秦浩明從天雄軍中挑選出來,也算是強手了。但從真正意義上說,距離建奴尚有一段距離。
秦浩明自己這兩年也有練射術(shù),比起當初是強過百倍,但比起建奴射手來就差的遠了。
明軍的弓力普遍不強,多半不到十個力。
按後世算法,這些明軍的傳統(tǒng)弓只有六十磅左右,相比後金兵普遍的一百多磅,甚至一百五十磅以上的力道,確實是弱了太多。
建奴的一百五十磅也是罕見的射手,按後世複合弓的算法也有四十五磅左右。
這個力道在百步之內(nèi)足可力透磚牆而入,箭顫而不落,深入磚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一定要強行和建奴比弓箭,那無疑是自廢武功,傻逼了。
前線負責指揮漢軍旗的將領(lǐng),是尚可喜的弟弟尚可位,由於漢軍旗的射手普遍力弱,走到二百步時,他並沒有叫他們射箭。
距離很近,已經(jīng)可以勉強看清城內(nèi)那邊的情形。
在漢軍旗眼中,對面的銃手看不清楚面目,一個個站在懸掛之後,只能透過空隙觀察他們。
當漢軍旗發(fā)現(xiàn)對面的軍人只有少數(shù)披甲,多半也是綿甲或無甲兵時,他們的膽氣壯了很多。
在這個年代,有甲或無甲絕對是衡量軍隊是不是精銳的標準。除了這個標桿之外,再無其它。
走到百五十步左右時,整條戰(zhàn)線的漢軍旗和韃子兵都情不自禁的弓起了腰。
定南軍火器犀利,和別的明軍大不相同,無論是漢軍旗和韃虜,那都是領(lǐng)教過的。
在二百步的時候,聽說還能把人打死。
秦浩明和閻應(yīng)元等人站在相對安全的觀察哨裡,默默注視著前線情況。
決戰(zhàn)的時候到了!
整條五里多長的戰(zhàn)線上,建奴一次就投入了大半的兵力。
放眼看去,到處是潮水般的八旗兵。穿亮銀甲的白甲兵,穿鐵甲或綿甲的紅甲兵,少量綿甲或鎖甲乃至無甲的旗丁跟役和漢軍。
但衝在最前端的,還是尚可喜的漢軍旗。
建奴的陣列十分齊整,哪怕是漢軍旗也是一樣。
軍官們站在縱隊線的兩側(cè)負責指揮,他們或是穿著亮甲,或是插著背旗,從鎧甲和背旗的式樣上來確定指揮者的身份。
軍官從低到高,站位也各有講究,秦浩明瞇著眼看向陣後,發(fā)覺了大旗之下的尚可喜和其他漢軍將領(lǐng)。
“老狗。”秦浩明啐了一口,眼中滿是鄙夷之色。
不得不說,同樣是明軍,但是投降了建奴的漢軍旗,在陣列和氣勢上,已然有了很大的不同。
“將來要凌遲此人,方能解氣。”秦浩明又說了一句,重新把目光投向戰(zhàn)場上。
穿著印染的藍色或青色箭袍,外罩綿甲的漢軍旗越逼越近,他們的陣列一個小圓陣疊一個小圓陣,象一層層疊疊的魚鱗累積在一起。
這是一個標準的步陣攻擊陣列,從內(nèi)行的眼中看過去,後方建奴方面的陣列十分齊整。
長槍手和刀牌手,還有弓手的位置搭配的十分合理,前進的步速也很均勻,這很明顯是一支訓練有素,身經(jīng)百戰(zhàn)而經(jīng)驗豐富的強軍。
哪怕正面的主力是由漢軍旗組成的軍隊。
雙方將士的呼吸都急促起來,終於,在抵達近百步的時候,建奴方面?zhèn)鱽砩浼闹噶睢?
尚可位等人渾身一震,立刻停住腳步。這個距離當然是拋射,所有人都早就把弓箭取在手中。
尚可位手中是一柄製作相對精良的鐵胎步弓,兩根長稍,弓型一字,典型的清弓製法。
但他勁力並不是很大,勉強達到了最低十個力的標準,相比於建奴射手的強弓來說,他的勁力十分普通,也就是剛到及格線的水平而已。
所有人都用標準的蒙古射法扣著箭矢,在聽到明確的指令之後,尚可位和身邊的漢軍旗一起將弓箭斜舉向天。
在大致瞄準和測算距離之後,拉動弓弦,然後鬆指。
上千柄弓箭一起拉響再放鬆的聲音,一下子迸發(fā)了出來。彷彿大量的彈棉花一樣的崩崩聲響,接連不停。
然後是箭矢破空時的“嗡嗡”聲,在箭矢凌空飛向?qū)γ娴膽覓熘幔锌晌挥謱⒌诙Ъ复盍松先ァ?
他們的動作並不很快,也並不著急拉弦射第二支,而是不緊不慢的將勁力和呼吸調(diào)整好。
步弓的威力很大,但清弓並不講究射程及遠近,雖然已經(jīng)比蒙古騎兵的騎弓要遠很多。
清弓的特點是最講究箭矢威力和破甲,建奴的理念就是破甲和殺傷爲第一,如果光是及遠而不能破甲傷人,那射的遠又有何意義呢?
更加不講究的就是射速,因爲每一箭都要保持相當?shù)拇┩负蜌瑺奚木褪巧涑毯蜕渌佟?
這和蒙古人恰恰相反,雙方各有優(yōu)劣。
蒙古人擅長機動作戰(zhàn),騎在馬上無法發(fā)力,要求射箭快和準。
而建奴擅長步戰(zhàn),在陸地上可以發(fā)力,自然要講究威力。
在衆(zhòng)人又向前數(shù)步之後,第二輪箭矢又被拋射了出去。
天空佈滿飛蝗般的箭矢,勁力極大的箭矢在半空發(fā)出嗡嗡的聲響,箭桿顫抖著,在動能和慣性之下箭矢飛掠而至,射向遍佈銃手的懸掛這邊。
“噗,噗,噗……”
“篤,篤,篤……”
彷彿是有勤勞的啄木鳥在不停的啄著懸掛和盾牌,第一輪箭雨多半落在其中,如下雨一般不停的發(fā)出篤篤的聲響。
箭尖不停的穿透懸掛,露出大半截箭身。
也有相當多的箭矢直接從半空掉到銃手這邊,或是落在地上,也有一部份落在人的身體上。
銃手陣列中發(fā)出了此起彼伏的叫喊聲,雖然絕大部份人穿著綿甲或鎖甲,但也有一部份人只穿著襖服。
這是定南軍從遼東半島徵集的民夫,全部披甲在目前來說還不現(xiàn)實。
如此密集的箭雨,沒有披甲的民夫有好多不幸中箭。
當然,也有許多披甲的銃手也中箭。
他們被箭矢穿透了胳膊,箭矢插在膀子上還在顫動著。也有人小腹中箭,大腿中箭,腳掌中箭。
披甲防護的只是身體的一部份,沒有辦法防護到全身上下。
軍醫(yī)們奔跑過來,在助手的幫助下把中箭者帶下去做緊急的處理。
“不必驚慌,叫個鳥啊。”一個滿臉大鬍子的軍醫(yī)拍著胸口中箭的銃手,笑罵道:“就箭頭插在裡頭,你這麼鬼叫鬼叫的,丟不丟人。”
“先剪斷箭桿,然後再開刀取箭頭!”
“把止血藥先準備好,這麼貿(mào)然取箭,你想叫他流血流死是不是?”
在醫(yī)官們的努力下,陣線上的騷動漸漸停止。然而第二輪箭矢又落了下來,這一次由於距離更近了一些,傷員更多了。
一個銃手被箭矢射中了脖子,箭頭透頸而過,劃斷了動脈,鮮血狂涌。
醫(yī)官搖了搖頭,叫人用白布蓋住了這個銃手。
“不要急。”蕭飛剛要下令射擊,軍政官林冕在一邊搖頭,說道:
“我們?nèi)耸钟邢蓿瑳]有辦法冒著箭雨進行輪射,第一輪就要打出最好的戰(zhàn)果,我建議放近些再打。”
蕭飛皺著眉頭,“那部隊就得再承受一兩輪更近的箭雨了。”
林冕道:“難道軍隊不就是幹這個的嗎?”
蕭飛咬了咬牙,死死看著林冕。
林冕面無異色,似乎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畢竟他只有建議權(quán),這一線的戰(zhàn)兵歸蕭飛管。
在上官沒有親臨前線協(xié)調(diào)的前提下,各部只能按自己的建制統(tǒng)領(lǐng)來打這一仗。
軍政官林冕和蕭飛同級,二者並無上下級關(guān)係。但前線指揮是蕭飛,林冕依據(jù)戰(zhàn)場情況提建議也合情理。
雖然說定南軍現(xiàn)在的內(nèi)部氛圍和環(huán)境還算過的去,但文武殊途,蕭飛和林冕二人,有時看法並不一致。
“好,就按林軍政的建議來。”
蕭飛終於下定決心,眼前的局面就是這樣,軍隊必須承受一些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