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裡亮如白晝,顧夫子和漢辰都坐到小七的榻邊,聽了楊大帥分析時局和荀世禹可能要有的舉動。
“大哥,聽小七一言。淮奉之戰硝煙未散,這兵戎又起。戰火過處,沃壤變焦土,草民化白骨。這仗,不能再打。”小七憂心忡忡,楊大帥在屋裡踱步。
“如果明哲保身,就依了荀世禹,通電支持他討伐灤州,這似乎對不住老胡;如果不支持荀世禹,他也會出兵來打灤州和兩湖,龍城必經勢單力薄,反招惹得荀世禹乘勝來騷擾龍城。”楊大帥搖著頭,左右爲難。
“大哥,北洋政府該出來制止呀。戰亂必然導致民不聊生。若不是於遠驥被撤離外蒙古,何以外蒙古被白俄和日本人覬覦。”小七的話,楊大帥瞪了他一眼:“你段總理大哥來信,就是勸我少管閒事。”
“總理,總理,該理的不理!”小七罵道:“縮脖子王八一個。”
楊大帥板起臉,幾步過去一把掀了小七的被子,舉手就打。
顧夫子攔勸:“大哥,先別忙了教訓小七,還是先拿大主意吧。”
楊大帥指著小七的鼻子痛罵:“你是罵誰?你簡直就目無尊長了。難怪許姐夫被你氣得半死,就你這副張狂的模樣,怎麼學得跟他小於子一般的欠打。”
小七仰起臉,咬著牙說:“罵他許北征是‘縮脖子王八’都是擡舉他了,他真真就是個小人。圖小利,丟大局。虧了大哥你還挺他。多了小七不說,出兵外蒙古,他離得最近,又有空軍,怎麼不見他請纓,眼見了胡云彪跳進了荀世禹的套子。怕是荀世禹佔兩湖,也少不了他的幕後參與呢。”
前番龍城之圍,許北征就同荀世禹有鬼,小七早就懷疑。
“你到底是姓胡還是姓楊?你說!”楊大帥的惱羞成怒,顧無疾慌忙拉勸,也擋不住楊大帥按了小七打了幾巴掌。
漢辰立在一旁沒動,平日他都會上前幫七叔抵擋一陣,但今天似乎大家都很衝動。漢辰知道大家都在著急,卻沒有良策應對,或許這樣也是種發泄吧。
七叔縮進了被子裡,蒙了頭,只說了句:“大哥,小七混賬,大哥恕罪。小七腦子亂得很~~”
衆人散去,漢辰守在七叔榻邊。
“龍官兒,你也出去,我想靜靜。”被子裡傳出沉悶的聲音。
漢辰出了門,天上飄著雪渣。就快過年了,卻因爲今天荀世禹的意外來訪,給喜慶的日子蒙上濃濃的陰影。眼見一場難以避免的戰端就要暴發了。
漢辰回到房裡,小乖兒竟然沒睡著,見了漢辰歡喜的從枕頭下掏出幾個色彩斑瀾的玻璃球炫耀著。
“珍兒輸給乖兒的。”
“你個小鬼頭。”漢辰對弟弟無可奈何,乖兒定然又是裝睡騙走了奶孃,在這裡等他回來。
漢辰哄了乖兒剛要睡,二牛子慌張的進來:“少爺,老爺派人來請你快過去暖閣那裡。”
漢辰一驚,父親居然還沒睡,這麼晚又殺回七叔那裡是爲了什麼?
漢辰披了衣服不顧小乖兒的哭喊趕去暖閣。
“龍官兒,你去,現在就給你雲城的姑母撥個電話。對她講,你爹得了失心瘋了。白天跟你七叔生氣,晚上就夢見老太爺了,慌了神從牀上掉下來犯病了~~~就說~~說你爹氣得噴血~~現在追了你和你七叔打~~告訴你姑母~~怕是老太爺託夢來了~~你去求你姑母回龍城家裡,去你爺爺墓前祭奠一番。”
父親說得很平靜,漢辰狐疑的應著聲,走向電話。深更半夜,漢辰都覺得父親莫不是真被荀世禹逼得得了失心瘋。
“回來!”父親喝住他:“你這樣子是去求救的嗎?不見眼淚不見悲聲的。”
“父帥~~”漢辰一臉的懵懂,含混的目光投向七叔求救。
“大哥,這不是逼龍官兒嗎?”小七一臉詭異的笑。
“你給我過來。”漢辰被父親揪著耳朵拖到電話前。
漢辰猜想此事定然同白天荀世禹來訪有關,只猜不出父親玩的什麼玄機,深更半夜去招惹姑母又是爲什麼。
漢辰在父親逼視的目光下拿起電話,還不及說話,身後就重重的著了一腳。
隨了七叔驚呼一聲:“大哥!”
“哭不出來對吧?”父親轉身出去,從外間拎進一根雞毛撣子。
“父帥!”漢辰覺得自己沒找到哭的情緒,反找到了哭笑不得的感覺。
“想想上次當著你姑母如何哭得那麼傷心?”父親的雞毛撣子敲著桌子。
漢辰嗓子裡哽了異物般委屈的看了一眼父親。顫抖了聲音叫了聲:“父帥~”
父親的手指了他的鼻子,示意他打電話。
“姑~~姑母~~姑母~~是~~是~~龍官兒。”漢辰極力忍了悲聲,木訥得不知所云,父親已經一腳踹在他膝窩,疼得漢辰腿一酸咕咚跪在地上,手中電話險些沒落掉。
父親的臉幾乎貼到了漢辰的臉上,仔細聽著話筒裡姑母的問話,湊在漢辰耳邊提示著他“臺詞”,不時在漢辰身上掐擰一把。在父親目光的逼視下,漢辰哽咽著演戲般完成了父親編的謊言。
電話裡姑母顯然是驚愕得沒恍過神,似乎也是被從睡夢中驚醒,久久的問了句:“那你爹他,他不妨事嗎?讓他來接電話。”
漢辰“嗯”了一聲,剛要轉身叫父親,一腳又踢到他大腿上,父親忿然的指著他的鼻子。七叔已經忍俊不禁的笑彎腰。
“姑母~~姑母~~我爹他~~他說~他~~他~不行了~~”
父親瞪圓了眼睛照了漢辰的後腦勺給了一巴掌。見漢辰演得還是不入人意,楊大帥抄起雞毛撣子,伸手就拉住漢辰的腰帶。慌得漢辰往桌角里縮去,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哀聲抽噎道:“姑母,爹他見人都打~~我爹他~~他失心瘋了~~爺爺的魂魄附體了吧~~~~”
放下電話,漢辰爬起來看著父親:“姑母說她儘快趕過來。”
“滾回去吧!”楊大帥笑罵著吩咐漢辰:“我跟你七叔還有話說。”
見了漢辰咬了脣出去,小七嗔怪的對大哥說:“大哥,龍官兒五歲你就不許他哭了,這到十九、二十的大小子了,這不是爲難他嗎?”
楊大帥一臉詭笑望著窗外漢辰遠去的背影輕聲說:“他還哭開呢,我心裡有準。上次,就這個屋裡,你大姐來的時候,龍官兒就被這傢伙給嚇哭了,直求饒喊爹。”楊大帥得意的搖晃著手裡的雞毛撣子說:“這臭小子,就好個臉面。”
楊大帥話音裡含著對那絲僅有的父子溫情的懷念,怕也是能是雲煙往事了。
“哥,你這當爹呢,沒事耍弄龍官兒做什麼?”小七回家時日不多,已經足以感覺出漢辰對這個家和父帥的冷漠。平日就是一襲軍裝整肅,臉上保持著軍容沉毅,怕在家在外都是種盡責而已。
“我就不信降服不了他。我楊煥豪還沒馴不住的東西呢。越跟我扭了,就給他好看!”
大哥的話說一不二,而且軍裡家裡都要人絕對服從,對他們叔侄更不例外。只是漢辰這孩子是嘴服心不服,心裡不服氣也罷,卻總要掛到臉上。小七無奈的搖頭嘆氣,這個小龍官兒,簡直是沒辦法了。
“華總統那邊,我會去申請恢復你的軍職。過了年,二一三旅和第五軍團,你去接手。”大哥的吩咐毫無商量餘地。
“可是,大哥~那是龍官兒的部隊呀,他怎麼~~”
楊大帥翻翻眼,瞪了小七罵:“我說給誰就給誰。別給臉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