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飛,在山裡逛了三四天,逛到衣服髒了,頭髮也亂蓬蓬,獸獸都開始嫌棄我,不肯在我肩上呆,只在旁邊的樹梢上跳躍。
禽獸的魂魄被師父封在身體裡一併帶走了,我不知道師父帶他去了哪裡,心裡暗暗地有些期待,希望師父有辦法讓禽獸活過來。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這樣想能讓我不那麼難過。
翻過前面的山就是一個比較大的城鎮了,這座山很陡峭,人跡罕至。山頂有個湖,湖水清澈冰涼,裡面有一種魚味道很鮮美,以前我和禽獸常常跑到那裡去撈魚。
山下已經是盛夏,山頂有些春天的花還沒有謝,湖水是比天空還澄碧透明的藍色,水下偶爾有魚羣遊過,湖面就泛起層層波瀾。
我把隨身的小包袱放在湖邊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石頭上還隱隱留著些我們以前烤魚的痕跡。脫掉身上的髒衣服,放下頭髮,一步步走進湖中。
這裡的湖水即使盛夏依然冰冷刺骨,修行之人都不怎麼怕冷,加上好幾天沒洗澡身上怪癢的,湖水雖然涼,漫過皮膚時卻感覺很舒服。
“獸獸去看包袱,有人過來的話,記得報信。”
獸獸的確像師父說的,怕是快成精了,得了我的吩咐就一溜煙躥上大石頭,蹲到包袱上東張西望做警戒狀。我便轉身向湖心遊去。
湖裡的魚都不怕人,我潛到水下,魚羣就從我身邊遊過,伸手就能抓住一兩條。這湖裡有很多巨大的石頭,湖底是傾斜的,深處的石頭完全沉在水底,淺水處有些石頭露了一半在水面上。
我靠著一塊大石頭邊曬太陽邊把打結的頭髮理順,陽光在皮膚上反著光,腳邊時不時有傻傻的小魚過來啃我的腳趾,癢癢的,卻又很舒服,連心情都一下子輕鬆起來。
水中的影子輕輕搖動,嘖嘖嘖,我真是個美女!
舒服得有些困了,打著哈欠考慮是不是一邊泡澡一邊睡個午覺。獸獸卻忽然吱吱亂叫著從遠處躥過來,我擡頭看它,就見它小爪子比比劃劃,小嘴裡吱吱吱說個不停,示意我往放包袱的大石頭上看。
我已經游出了老遠的距離,回頭一看,原來那大石頭旁邊的岸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一個男人,看姿式,他正在釣魚。
我悄悄潛回去,游到大石頭旁邊才浮出水面,那男人就在石頭的另一面。他如果只是在湖邊洗把臉喝口水,我還有耐心等他走,可是他居然老神在在地在那釣魚。鬼知道他要釣多久才肯走,我不能一直泡在涼水裡等著。
“獸獸,去把我的衣服拿過來……”我低聲吩咐獸獸,獸獸卻舉起小爪子示意,它解不開包袱的結。
我垂頭嘆氣,獸獸再靈,畢竟只是一隻小松鼠。
只好咬著牙從水裡緩緩起身,伸長了手臂去摸索大石頭上的包袱。但願那男人全神貫注釣他的魚,不要往石頭上看。
現實和夢想一般都有很大的差距,比如現在……我摸到了不是包袱的東西,好像是……鞋子!
擡頭,果然是一雙鞋,確切地說,是一雙穿著黑色靴子的腳,腳邊就是我的包袱。再往上看,是一雙筆直的長腿,飄逸的長襟被微風吹得飛楊起來……
我第一反應是迅速往下沉,只是這湖裡的水實在太清澈,沉下去跟站起來似乎沒有多大不同。
那雙腳一動也不動,沒有迴避的意思。我怒了,仰起頭,揮手就是一擊。
師父和禽獸都說過,我現在自保有餘。他們兩個對我的要求太嚴格,所謂自保有餘,其實就是說,再遇到三年前乞巧市上那些個殺手,我能將他們擊退,不致受傷。
一片光幕轟然襲向石頭上那男人,那人輕輕“咦”了一聲,風一般從我身邊掠過,已經踏上另一塊石頭。
我繞到石頭後面探出頭看他,卻不由得愣住。
那人淺灰色的外衣薄得幾近半透明,衣襟在風裡翻飛,頭髮細碎凌亂,髮梢被風帶起,從清俊的面頰上拂過,他瞇起眼,一雙眼眸湛如秋水。
他站在那裡,彷彿是這天地湖水的一部分,乾淨得不摻絲毫雜質。
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我呆呆地望著面前這人,腦子裡不期然闖進這句話來。
他見我呆住,輕輕挑了一下眉梢,淡淡地說:“原來姑娘在這裡沐浴,在下退開便是。”
我脫口而出:“你站住!”
我既不是色女又不是沒見過美男子,會看到呆住,實在是因爲這個人,我曾見過。那張和妖族太子一模一樣的面孔我永遠不會忘記,正是三年前那個春天,身穿蓑衣、頭戴斗笠,自比春蔥,又調戲了一番猥瑣男的那個人。
他沒聽我的,轉身走開了。
我趕緊爬上大石頭,連擦帶抖弄乾身上的水珠,套上一身乾淨衣服,頭髮都來不及擦就往那人離去的方向飛奔過去。
跑了一段路,忽然想起包袱竟然沒拿,還扔在大石頭上,忙掉頭往回跑。獸獸蹲在我肩頭吱吱抱怨,我沒好氣地說有本事你自己跑,別拿我當交通工具!獸獸頓時噤聲。
包袱還好好地放在石頭上,獸獸卻在我肩頭吱吱叫,小爪子指著石頭旁邊。我一看,剛纔那人又坐在那裡釣魚了,悠閒得好像從來沒有動過一樣。
他聽見我和獸獸的聲音,扭頭看了我們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略怔了怔,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又回過頭去望著水面。
我低頭一看,原來一路奔跑,滴著水的頭髮把胸前的衣服都溼透了,夏天衣衫輕薄,胸前的曲線還真不錯……咳咳,被同一個男人連著看了兩次,我們兩個人裡準有一個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