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小姐——”
伊森剛走,御際遙的身影便從另一邊緩緩走了過來,他遠遠地打了聲招呼。
蕭安寧轉身望著他,眼底漸漸涌上一層誰也看不懂的情緒。
“你來了。”當御際遙高大慵懶的身影走到面前,蕭安寧淡淡問候了聲。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是,我來了。”御際遙微微笑著,笑容裡帶著他慣有的慵懶,注視著蕭安寧。
“你打算如何和馨小姐相處?”蕭安寧開門見山地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唉,這是個頭痛的問題。”御際遙的目光從蕭安寧臉上移開,望向了天空,“按理說,他是我的創造者,我有我不能違背的基本準則。”
“但是呢?”
這些都是廢話,蕭安寧懶得聽,在她發現御際遙擁有本體的自主意識後,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御際遙的基本準則和本體意識究竟會衝突到何種程度。
她要帶御際遙離開,就必須確保在關鍵時候本體意識不會被他體內的基本準則所控制,這有些像機器人。
機器人有三準則:不得傷害人類;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必須保護自己,除非這種保護與以上兩條相矛盾。
而御際遙在被利用自身基因復活時,體內基因一定被寫上了一組類似這三準則的東西,因爲伊森向來縝密,絕不會讓一個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御際遙復活。
這一點毫無疑問。
“但是麼……”御際遙重重重複了一下蕭安寧的話,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
“你還無法控制自己的本體意識?”蕭安寧皺了皺眉問道。
“應該是吧。”御際遙回答得模棱兩可,“你也知道,對於這具身體我不過也才掌控了沒多久。身爲一個克隆人,這具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片皮膚似乎都不是我的。”
御際遙無聊的笑聲傳入蕭安寧的耳朵,聽起來有幾分寂寥。
蕭安寧的眼神眼神沉下來。
她往四周看了看,根據氣息,她知道隨著伊森的離開,之前那些隱蔽在暗處的那些已經走了,所以,並不擔心自己的對話會被旁人監聽。
有時候,能夠洞悉敵人的弱點,等於是給了自己最大的自由。
剛纔她故意譏諷伊森接收步銘發送的關於自己的信息,完全違背了貴族應有的身份,是一種下作的行爲。
伊森生氣而去,此時,就絕不會再留下任何人在這裡。
也因此,她纔可以和御際遙毫無障礙的對話。
可是,事情遠比之前要想的壞,御際遙根本就沒法對他的本體意識進行掌控,她如果想要帶他離開,只怕成功率極低。
看著蕭安寧陷入沉默,御際遙忽然開口問道:“蕭小姐,你是不是打算帶我離島?”
蕭安寧一震,倏地擡眸緊盯著他,卻見他一向慵懶的表情凝著幾分凝重。
再次沉默了會兒,她點了點頭,“你留在這裡,會成爲我的羈絆,我必須帶你走!”
話裡沒有摻雜任何的感情成分,僅僅是在描述一個客觀事實。
御際遙卻嘆了口氣,“我永遠離不開這個島了……”
“爲什麼?”御際遙的話令蕭安寧猛然一震。
她緊緊盯著他,只見御際遙搖了搖頭,眼睛卻是含著笑:“原因並不重要,反正我是離不開這裡了。但是,我想伊森一定也知道你千方百計想要帶我離開這裡這一點。所以,你儘可以利用他的錯覺,精心做好離開這裡的所有準備。”
“御際遙……”蕭安寧說不出哪裡不對,她盯著他,他只是伸出長臂將她攬入懷中抱了抱,然後鬆開了手臂。
之後,御際遙低著頭,對她說:“生命的意義,不在於簡單的重複,如果我的存在,永遠只能以你的存在爲前提,便一文不值!”
……
夜幕降臨。
所謂的晚宴開始的時候,蕭安寧走進大廳,幾乎以爲自己眼睛出現了幻覺——長長的餐桌上,沒有美麗的花朵,沒有精緻的餐盤、餐刀和參叉,也不見任何的美食和美酒。
而是在桌子正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玻璃艙,上面詭異地繫了一個金色的蝴蝶結。
伊森就站在餐桌的盡頭,已經換過一身筆挺的黑色燕尾服,修長的手搭在椅子上,優雅地衝她微微一笑,說道:“我的公主,今天你的話,令我深刻反思。不完美的地方,爲了彌補,我將這個禮物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說著,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意思是希望蕭安寧自己打開玻璃艙,親自鑑賞禮物。
蕭安寧隨著他的手勢,目光緩緩落在玻璃艙上。
雖然艙體半透明,看不清裡面是什麼,但根據長度,還有裡面那長長的黑影,蕭安寧心裡還是重重一沉——裡面躺著一個人!
蕭安寧聽見自己牙齒咬合的聲音,她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到玻璃艙邊,擡手摁下了艙門上紅色的按鈕。
隨著艙門緩緩從中間向兩邊分開,裡面僵硬修長的身影,也豁的映入眼簾。
不得不說,眼前這個禮物,的的確確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望著眼前這個捆得如糉子一樣的男人,蕭安寧冷冷地笑了,他全身上下被麻繩一道一道地纏緊,幾乎僅能呼吸,嘴裡還塞著東西,卻無法說話。
只有腦袋尚可以動,看見是她打開了艙門,一張臉忽然迸發出憤怒,連帶著血管都猛烈的凸起,如同一道道青筋在臉上蜿蜒。
忽略到他口中發出的憤怒的唔唔聲,蕭安寧冷然擡眸,望向伊森:“你竟然將步銘捉了來?”
伊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卻又問了句:“如果一開始我就這樣綁了他來,是不是就不會有損我在你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蕭安寧淡淡回道:“人,生而沒有完美,哪怕是閣下你!”
伊森似乎因爲這句話面部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但也只是一瞬間,面上就恢復了笑容,他優雅地噙著笑意說道:“這個話題看來我們暫時沒能達成一致,但幸好我們還有足夠時間深入交流。”
深入交流?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蕭安寧身子一抖,似乎有種莫名的冷意伴隨著這句話的結束襲上全身。
深入交流,伊森所謂的深入交流指的到底是什麼?
伊森似乎被蕭安寧僵硬的反應愉悅到了,他瞇起眼睛,優雅地說道:“我的公主,這個下作的人,我給你捉了來,隨你處置吧。”
說完,他轉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捏著杯角輕輕搖晃著,一邊微微嗅著葡萄酒散發出來的香氣,一邊悠閒地盯著蕭安寧。
蕭安寧知道對面這個男人是不打算離開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幽若寒潭的目光緩緩落在了玻璃艙裡步銘的臉上。
一時間,她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
兩世爲人,從來沒有想到過她和步銘的最後一面,會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相見。
雖然意外,卻也的確是到了真正該結束了的時候。
蕭安寧沿著玻璃艙,緩緩走到步銘腦袋所躺的的位置,脣角勾著一抹淡冷的弧度,取出了步銘口中塞著的東西。
步銘憤怒至極的聲音立即從裡面傳了出來:“蕭安寧,你瘋了嗎!你在幹什麼,快放開我!”
顯然,從步銘的表情來看,只知道是被綁架了,卻還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一見是蕭安寧打開了艙門,並不反映是自己深處險境,最先顧慮的仍然是被蕭安寧綁架了,作爲男人的面子大大的受損。
望著他的第一時間的反應,蕭安寧冷冷一笑:“殿主,看來你對面子的在乎更勝於你的生命。”
步銘臉色一變:“你在胡說什麼?還不放開我!”
蕭安寧搖了搖頭,低頭看著躺在玻璃艙裡那張扭曲憤怒的容顏,淡淡說道:“我沒有胡說。難道殿主以爲自己到了這裡,還會安然無恙地出去嗎?”
“難道你想殺了我?”步銘從蕭安寧幽若寒潭的眼中看到一縷殺氣,不由身子一僵。
“殺了你?”蕭安寧不答反問,隨即一絲譏誚的意味勾上脣角,“沒錯,殺你之心久矣。只可惜,在經歷這麼多事情後,我才發現,死於你而言,實在是太簡單了。我會要你好好地活著。”
被蕭安寧語氣裡恐怖的寒意一驚,步銘大聲叫道,“你什麼意思?”
“殿主,”蕭安寧冰冷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想想陸媽媽、想想夢娜,她們都是如何死的?這裡面若是沒有你一次又一次給君向北通風報信,她們原本都可以好好地活在這世上。所以,殿主難道以爲這世上沒有因果,不需給她們的死償還個公道嗎?”
“蕭安寧,你瘋了!”步銘叫道:“她們都是什麼人,不過只是……”
“不過只是地位卑賤的人?”蕭安寧冷冷打斷步銘的話,語氣越發森冷:“在殿主眼中,她們的確命如螻蟻,只要爲了達成你的野心,是隨時都可以丟棄的草芥。爲了焰主寶座,一路走來,喪在你手中的冤魂已不知道有多少條。可是,殿主恐怕也忘了……”
蕭安寧頓了頓,一邊緩緩解開步銘身上的繩子,一邊如語含冰地說道:“世上自有因果循環,喪在你手上的冤魂,終有一天,會回來爲爲你要回這條命的。”
不知爲何,聽到這席話彷彿被牙齒狠狠咀嚼過一樣,從蕭安寧口中說出來,步銘的腦海中不知爲何,忽然閃過一副慘烈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