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白以爲(wèi)自己要等到開庭之日,才能見到顧繁朵呢。
其實(shí),很多時候,你以爲(wèi)很困難的事兒,是你把它想象的太難了。當(dāng)你真的一腳邁出去,會發(fā)現(xiàn)那些事兒,遠(yuǎn)沒有你以爲(wèi)的難以面對;就像愛情,也沒有你以爲(wèi)的浪漫和甜蜜。
顧繁朵看著顧夜白在對面坐下,這才也拉開椅子坐下。
這一次,他們隔著兩張桌子的距離。
顧繁朵目光低垂,恍惚地盯著對面那雙交握著放在桌面上的手。心想:從今以後,這雙漂亮的手再也碰不到鋼琴了。
顧夜白,她心目裡最溫柔的哥哥,世人公認(rèn)的暖如陽光,澈如清水的男人,怎麼會犯下那麼多的滔天大罪啊……
“七歲那年,我被郝繁花丟在玫瑰花田,遭遇變.態(tài)狂。那個男人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他的怪癖,想要掐死我……是你及時出現(xiàn),將那個噁心的男人打趴下。那時的你還不到十歲,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勇氣和力量。長大後,我還問過你呢,你說,人被逼急了,自然會被爆發(fā)出強(qiáng)大的潛能。
十一歲那年,我被一羣壞學(xué)生堵在學(xué)校外面的一條街道里,是你及時趕到,以一敵十,打跑了他們。我還記得你當(dāng)時的模樣。你把我護(hù)在身後,鼻子下面掛著兩道血,眼睛兇兇的,亮亮的,虎虎生風(fēng)的模樣,很狼狽,也很帥氣。
我十三歲那年,你十五歲了,長得越發(fā)帥氣,高大,人又溫柔,成績也好,每天都有人拜託我這個妹妹給你送情書,送你好吃的,我調(diào)侃你,喜歡哪個給我當(dāng)嫂子啊?我記得你是這樣說的,現(xiàn)在我們都還太早,等我有能力,自然會幫你把嫂子娶回來。你當(dāng)時笑得特別溫暖。我想,我將來的嫂子一定是個忒有福氣的人!
從小到大,無論我犯了什麼錯,都有一個叫顧夜白的人幫我背鍋。從小到大,無論我遇到什麼困難,無論是學(xué)業(yè)上的,還是其他方面的,都有一個叫顧夜白的人幫我細(xì)心解答。從小到大,顧夜白在顧繁朵心目中,一直都是個勇敢的溫暖的善良的人。”
顧繁朵猛然擡起頭,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問,“你怎麼能做出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兒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顧夜白,我對你很失望!”
如果說前兩句反問,顧夜白聽著還能保持自嘲的笑容,那麼最後一句,無疑於殺傷性武器,令他白了臉,眼裡的光芒一點(diǎn)一點(diǎn)黯淡如灰燼。
失望是一個很沉重的詞兒。至少對於顧繁朵來說,她最害怕自己在意的深愛的人說,“顧繁朵,我對你很失望。”這比給她一百個耳光還要讓她疼。
所以,她輕易不會對一個人說,“我對你很失望。”,同樣也不會輕易地對一個人說,“你真噁心。”因爲(wèi)她一直都認(rèn)定文字纔是最鋒利的殺人武器。
可是現(xiàn)在,除了失望,她找不出另一個詞來形容自己心裡對顧夜白的感覺?
“顧夜白,你在做那些事的時候,有沒有一秒鐘去想想那些被毒品毀掉的家庭?有沒有想過當(dāng)年
我們救下的那個被人灌了興奮劑,差點(diǎn)被毀了的女孩?”
顧夜白收回桌面上的不停顫動的手,放在大腿上,神色淡漠地瞥了眼顧繁朵,“那又如何?沒有我,也有其他人去禍害他們。再說了,自己抵抗不住誘.惑,也怪不得別人。比如……”
顧夜白身子往前去,脣角上揚(yáng),眉眼彎彎如新月,溫柔皎潔的模樣。
顧繁朵卻被這樣笑著的顧夜白弄得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怎麼有人可以笑得這麼好看,又笑得這麼邪惡!再不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顧夜白!
“我曾給寒子時下過興奮劑,他就扛過來了。”
“你……”
顧繁朵猛然站起來,眼睛因爲(wèi)震驚倏然瞪大,嘴脣翕動,望天眨了眨眼,拿起包包,急急往外走,像身後有一隻惡狗在追她一樣,慌不擇路地跑,險些撞到牆……
顧夜白注視著顧繁朵倉皇離去,眼裡的冷漠和譏諷都轉(zhuǎn)爲(wèi)濃烈的眷戀和痛楚,起身,背對著顧繁朵的方向,回了他的牢籠。
顧繁朵,如果可以,我也想像寒子時一樣堂堂正正地爭取那些可以給你幸福的資本,可惜,我遠(yuǎn)不如他聰明,無論是學(xué)生時代,還是現(xiàn)在。
寒子時可以輕輕鬆鬆地在他專注的事業(yè)上取得成就,而我光是成爲(wèi)頂級鋼琴家,就花了十多年的時間。至於珠寶設(shè)計,至於唱歌和演戲,我脫了鞋跑,都追不上他了。
顧繁朵,你選擇寒子時,是對的。
我偷走了本該屬於他的親情,他還是會擁有親情,你給他的一輩子的愛。
顧夜白掃了眼窗外的藍(lán)天,很溫柔的笑了笑。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他看穿時,已然爲(wèi)時已晚。
而看穿是一回事,能放得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顧繁朵心情沉重地握著門把,閉上眼,反覆深呼吸數(shù)次,神色平靜地走進(jìn)去。
寒子時聽見病房的門嗒地一聲被推開,並沒有及時擡頭,而是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這才緩緩地笑了。
“顧繁朵,我晚上吃什麼?”
“醫(yī)生說了,你這幾天只能進(jìn)食流質(zhì)食物。”
寒子時神色沮喪,“米湯好難吃。”語氣頗爲(wèi)哀怨。他沒好意思說,自己一米九的身板,就算一天吃六餐米湯,也不夠飽。這簡直是……虐待。
顧繁朵上下打量寒子時,聽他這麼說,也是怪心疼的。但她心疼寒子時沒用啊!這件事得他自己給力啊!
“沈科說了,你這幾天都只能吃些菜汁、米湯、蛋白水等液體食物。哦,對了,沈科還提醒我呢,一天六餐,每餐頂多300毫升。寒子時,你忍忍吧!等你好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寒子時眉色不悅,斜著眼瞪顧繁朵,“呵,開口沈科,閉口沈科!我記得你以前忒不待見這貨呢。”
顧繁朵又想掐寒子時了,深呼吸,深呼吸,冷靜,冷靜,她不跟傷患一般見識,“寒子時,你別犯渾,
好不好!無論我多看不慣沈科,在專業(yè)上,我聽從他的意見。”
“可是,我餓……”寒子時揉著扁扁的肚子,深黑漂亮的眼盯著顧繁朵,“你知道我有胃病的……不能捱餓。”表情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顧繁朵要給寒子時跪了。揉著太陽穴,她現(xiàn)在是怕死了寒子時這隻巨型嬰兒了……顏即正義啊。
誰能把這個模樣的寒子時和那個一聲不吭就把顧夜白送進(jìn)去的寒子時聯(lián)繫到一起……
想到顧夜白,顧繁朵又頭疼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請寒子時手下留情。
“顧繁朵,我是真的餓得好難受。”寒子時舔了舔嘴皮,赧然地按著胃部,“這裡空落落的,這滋味太難過了。”
顧繁朵見寒子時的難受貌似還真不是裝出來博同情的,心提到嗓子眼,“你等等,我打電話給沈科,問問他能不能給你加兩餐。”
寒子時眼巴巴地看著顧繁朵打電話,一道暖流涌遍全身,那根緊繃的心絃鬆弛了幾分。他多怕顧繁朵見著顧夜白,會昏了頭腦,怪罪他做得太絕情了……幸好,幸好,她沒有這樣,反而依然關(guān)心他的身體。
顧繁朵掛斷電話,笑著拍了拍寒子時的肩膀,“你若是餓了,咱們就吃。少吃多餐,我這就去給你把食物加熱一下。”
抱著食盒,轉(zhuǎn)身欲走,被牀上的男人扯住了衣袖。
“怎麼了?”
寒子時彎了眸,笑瞇瞇的模樣,“早點(diǎn)回來。”
顧繁朵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寒子時,你別這麼粘人。我會審美疲勞的。”
熱了米湯,顧繁朵一勺一勺地喂寒子時吃了,這纔想起問他,“安安呢?”
“我看了新聞,昨晚還有一名主犯潛逃在外。你這段時間,得呆在醫(yī)院裡照顧我,所以我讓安安跟郝繁花會她那邊住一段時間。他和周媽兩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周媽,我也叫她先回去了。”
顧繁朵心裡咯噔一下。寒子時雖然沒有,但從他這麼謹(jǐn)慎的安排來看,溜掉的恐怕是窮兇極惡之人。
寒子時見顧繁朵發(fā)呆,以爲(wèi)她是在想顧夜白,心裡發(fā)堵。
“顧繁朵,你從那邊回來,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顧繁朵愣了愣,沒料到寒子時會主動提及這茬,“我先去見了那名女客戶許靖。”
“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喜歡我……顧夜白,纔對我下的毒手。”
寒子時微微挑眉,“顧繁朵,你信了?”
“不,我不信許靖的說辭。她當(dāng)時一股腦地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表情是那種義無反顧的絕然,卻沒有一絲一毫對我哥……額,顧夜白的愛憎,這不正常!我反而覺得她這麼說,是爲(wèi)了隱藏一些東西,或者是……是想把所有的罪都栽到顧夜白身上,包庇她心裡的那個人!”
顧繁朵靈光一閃,急急地對寒子時說道。
寒子時的眼神驀然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