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特助和殷笑倩循聲望去,是平底鍋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周媽嚥了口口水,撿起煎蛋鍋,沒有轉身,假裝不是被殷燦燦的話驚到的。
寒子時眉間霎時佈滿陰霾,薄脣緊抿,整個人散發著冰冷懾人的強勢氣息。
別說殷燦燦害怕地躲到了殷笑倩背後,就連殷笑倩本人都打了個寒顫,心慌地低下頭,勉強笑著對探出一顆小腦袋來的女兒說,“燦燦,我們回去了。”
顧繁朵聰明,她也不是笨蛋,她相信廚房裡的那位老媽子肯定聽見了燦燦的話……她如果澄清,那才叫一個愚不可及!
其實,何須周媽多嘴,小女生的聲音是那樣的尖細嘹亮,而顧繁朵本就抵著沒有關緊的房門,已然聽得一清二楚了。
顧繁朵雙手環胸靠在門邊的牆上,幾乎是寒子時一推開門,走了進來,她一個後踢,便將門重重地摜上,“拿來!”
寒子時不急不緩地脫下羊絨背心,丟進垃圾桶裡,一粒一粒地解白襯衣的鈕釦,神色淡漠瞟了眼顧繁朵,“什麼拿來?”
顧繁朵垂眸,瞥見丟進垃圾桶裡的背心,“你這是什麼意思?”
寒子時眼眸飛掠過一抹厭惡,表情卻雲淡風輕,說的話更是欠扁,“有錢,任性!”
話音未落,他已經將同樣被殷燦燦碰過的白襯衣脫下,丟進了垃圾桶裡。
他心想:就算殷笑倩言辭鑿鑿地說殷燦燦是他的女兒,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爲他看到安安的第一眼,便感覺到了那種來源於親情的奇妙感應。但是那個叫殷燦燦的女孩,一喊他爹地,他沒有任何的悸動,反而特別憎惡她的靠近。
顧繁朵尷尬地瞥了眼男人赤.裸的完美的上半身,淡淡道:“拿來!寒子時,不要逼我動手!”
寒子時心裡發笑,神色卻越發冷冽,“顧繁朵,你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對,我當然不是無理取鬧!”顧繁朵拽住寒子時的胳膊,截住朝浴室走的他,纖秀小巧的手鑽進他的西褲褲兜裡,摸出了手機。
“顧、繁、朵!”寒子時咬牙切齒地怒視顧繁朵,卻並沒有伸手去搶。
顧繁朵撥通一個號碼,按下免提,將手機舉止耳畔,直勾勾地迎視男人的目光。
“寒少。”
是柳特助的聲音。
“柳特助,我是顧繁朵,麻煩你下午去接安安放學,送他過來玉蘭西苑。”
顧繁朵掛斷電話,並沒有把手機還給寒子時,而是繼續抓著他的胳膊,將他拖進了浴室,然後,重重地拉上磨砂玻璃門。
聽著裡面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顧繁朵心裡的火氣總算消褪了不少。她心道:雖然這混蛋隨意帶身份不明的女人回家,但至少他並沒有與那名笑倩女士發生了親密的肢體接觸,甚至……
顧繁朵斜乜了眼垃圾桶裡的衣裳,脣角彎彎上揚。
甚至寒子時還厭惡那對母子的靠近。
那麼,這一場女人之間的戰役,她目前還算佔據上風。
然而,只要一想到那名叫燦燦的小女孩極有可能真是寒子時的孩子,顧繁朵又無法
控制地煩躁起來。她感覺自己身處處處濃霧深深的森林,找不到出路。
聽著水聲停了,顧繁朵長長吁出一口氣,打開衣櫃,取了一套男士外出服放在牀上,下了樓。
一直在廚房忙碌午餐的周媽,不時跑到門口探頭探腦地往樓上瞧,見著顧繁朵,小聲道:“太太……”
顧繁朵朝搓著圍裙,神色爲難的周媽笑道,“怎麼了?周媽。”
“太太,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周媽吞吞吐吐地道,眼睛盯著樓上臥室的門,生怕寒子時忽然出來。
“先生一時半會兒,不會下來的。周媽,你放心說吧。”
“是這樣的。太太,剛剛是先生讓我去看,是不是太太您回來了。”
“……”
顧繁朵心裡一驚,慌慌地亂。難怪周媽出現的那麼及時……
那,寒子時這麼吩咐周媽,是怕她聽見客廳裡的動靜,不戰而退麼?
“太太,先生對你是怎麼樣的。您當局者迷,或許看不清楚。但我這個旁觀者,可是瞧得溜溜地清楚呀!無論是幾年前,還是現在,先生對你的好,那是沒話說的。相反……”
周媽有些怨懟地瞥了眼顧繁朵,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周媽,您直說不妨。”
“相反……太太,您總是對先生愛理不理的。”
一霎時,顧繁朵不知道該用哪一種表情面對周媽了。
很好!很好!很好!
寒子時他偉大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顧繁朵有愧寒子時!寒子時是宇宙裡最委屈的人!
難道她和安安相依爲命六年的日子就不心酸嗎?難道她日日夜夜失眠到三四點,睜著眼睛看到天際泛白,就不痛苦嗎?難道她一直處於害怕他已經不再這個世界上的恐慌裡,就是理所當然的嗎?她就不委屈了嗎!
她的委屈有誰看得見?
爲什麼大家都認爲她欠了寒子時!
現在寒子時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卻還要假扮成一個叫Hann的男人作弄她,她忍了。
Hann變成寒子時,卻不願意跟她在一起,還要跟她搶安安的撫養權,她嚥下自己的委屈,以他身上有傷爲藉口,將他接回家照顧,希望能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令他回心轉意,然而,他非但沒有,反而跑出來一個疑似是他私生女的殷燦燦!
她就不委屈了嗎?
周媽見顧繁朵眼眶紅了,心突突狂跳,害怕地縮回廚房,做好了被解僱的準備。
她心想:雖然她是爲了先生,但先生的眼裡只有太太吶。若是他猜出來太太紅了眼,是被她說的……先生,一定不會讓她留下來的。
“周媽,你去收拾房間吧。今天的午餐,我來給先生做。”
周媽不可思議地瞪著顧繁朵,爬滿皺紋的面龐綻放如波斯大麗菊一般的燦爛,忙笑道:“好好好!”她心想:太太,終於開竅了哇!
哼,她可是會看面相的人,先生和太太才般配。今天來的那個女人,雖然長得也很漂亮,但那眼神妖里妖氣的,一看就是個心術不正的人。
“太太,先生腿上有傷。我今天買了一些骨頭,您給先生煲湯時,加些紅棗,枸杞,效果很好的。太太,先生的傷處還痛不痛?我這裡有祖傳的中草藥藥浴方子,療效也是很好的。”周媽喜笑顏開地說。
“周媽,謝謝您。待會您把藥浴方子告訴我,我去給先生買藥材。”
顧繁朵淺笑道,別在身後的手,不停地互相絞動著。
她固執地想:既然婚姻需要妥協才能走下去。那麼,只要寒子時一個眼神的肯定,一句話的關切,她就願意繼續委屈自己。
周媽歡喜地不停點頭,“太太您忙。對了,太太,我跟你打包票,今天來上門的小女孩跟先生沒有一點關係。先生,是不會背叛你的!”
顧繁朵盯著周媽一臉浩然正氣的認真臉,有些想笑了。感覺到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不由問道,“周媽,您怎麼這麼說?”
周媽又嘆了口氣,看了眼樓上緊閉的臥室,才輕聲道:
“幾年前,有一次,先生重感冒,不願意去醫院,我打電話給您,心想怎麼也央求您過來一趟,勸勸先生。電話卻怎麼打不通。那天半夜,先生髮了高燒,燒糊塗了,一直喊太太的名字。
沒有辦法啊!我只好用冰毛巾覆在先生額頭上,給他降溫。溫度就是降不下來。我就心想啊,得幫先生把衣服脫了,給他用酒精擦擦身子!”
說到這裡,周媽再次忍不住嘆了口氣,“誰知我剛解了一顆鈕釦,本來都快燒壞腦子的先生猛然睜開了眼,一轉不轉地看著我,大口地喘了喘氣。然後,先生就說了一句話,又暈了過去!那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
顧繁朵緊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什麼話?”
“太太,生病的人和醉酒的人,都是很脆弱的。脆弱的人,說的話,都是真的。先生說,‘幸好是周媽,不是別的女人。’”
顧繁朵渾身一震,心想:周媽說的應該就是那次她發高燒,寒子時沖涼水澡,不停地用他的身體給她降溫……卻把自己弄感冒了。
“我不相信這樣的先生會背叛太太。太太,您可要珍惜先生啊!太太,夫妻間哪能沒有一點糟心的事兒,您得多想想好的光景啊,想想您懷孕那會兒,先生那麼忙,還每天早中晚都跑回來,親自給您做飯菜。多體貼啊!”
那段時間,先生讓她休了假。後來,她從嘴巴碎碎的柳特助嘴裡聽說,太太沒少甩臉色給先生看。先生一直都是笑臉相迎,特別的溫柔。
這對夫妻吶!在意的一方,註定憋屈啊!先生越稀罕太太,纔會讓太太無法無天起來。在她們鄉下,哪裡有太太這樣囂張的媳婦哦。
周媽越想,心裡越涼哇哇的,幽幽地朝神色愕然的顧繁朵點了點頭,離開了廚房。
顧繁朵眨了眨眼,將心酸憋回肚子裡。
她心想:周媽不提起這茬,她倒是真的忽略了呢。確實吶,寒子時對她是極好的。可……他們各自的委屈也是存在的。
寒子時,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淡去你的委屈!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跟對方相處,才能一點一點抹平過去對彼此的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