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國.避暑山莊.
陽光.在東方的魚白天空緩緩升起.在炊煙的襯托下.朦朧夢幻.似乎是那樣的讓人觸手可摸.
一夜未眠的宣逸寧滿身的疲憊站在窗邊.看著那不爲任何人而停留的初日.眼中是凌厲的肅穆.
太后靠坐在牀頭上.紅腫著眼睛看著他的背影.開口是徹夜痛哭後的沙啞.“皇上.你可是在怪哀家麼.”
當年的一切.她用了一夜的時間全部告訴了他.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其實在某些時候.她還是不得不對宣逸寧有所畏懼和顧忌的.因爲就算她看著他長大.看著他一步步走上龍位.但她始終不曾瞭解他.不是她不留心.而是他從來不給她任何的機會.
微微收斂長眸.宣逸寧不曾回頭.“怪.怎麼會.但恨多少還是有的.”他說的是那樣風輕雲(yún)淡.可其中的怒海滔天.只有他自己纔會體會.
他曾今以爲至少給過他溫暖的兩個女人.竟然是在那樣無情的殺死了他母后之後.再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留在他的身邊.對他說什麼溫暖.說什麼愛情.
是這個世道太可笑了.還是他遇到的人終究是太可笑了.
手心一緊.太后捏住自己手下的被子.顫巍巍的抖了幾抖.在恐懼和後怕同時在眼中閃現(xiàn)之後.是釋然的笑.“我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局.要殺要剮都可以.但是請你不要再去傷害霞兒可以麼.她……畢竟是無辜的.”
到了這個時候.她能保住一個是一個.而且.林婉霞現(xiàn)在已經(jīng)瘋癲.她真的不想再去讓林婉霞去承受那些個欲加之罪.
“原來太后也有需要顧及和心疼的人麼.”他豁然轉身.帶著玉石俱焚的恨意.臉上的笑意盎然.“朕以爲.太后早已鐵石心腸.”
太后搖頭.淚水下滑.“皇上.以前是哀家太過年輕了.而且……在後宮之中.哪個女人又不想往上爬.”
“所以.朕說不怪你.但恨卻是避免不了的.”宣逸寧揚眉.攏了攏自己的袖子走到了牀榻邊上.“太后不必擔心.朕不會廢除你的太后之名.因爲朕不想讓平安從中知道些什麼.但是太后若是有自知之明的話.就一直安逸的住在慈寧殿吧.”
“皇上…….”太后一驚.隨後起身拉住了宣逸寧的袖子.這和打入冷宮有什麼區(qū)別.本來後宮就太過冷清.若是讓她連院子都出不去.她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qū)別.
看著那拉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宣逸寧慢慢挑起脣角.“或許太后若是有那個決心的吧.朕一定會親手送上白綾.當然若是太后沒有.便好好的在慈寧宮呆著吧.”他說完.毫不留情的甩開自己袖子上的手.轉身出了屋子.
太后一個趔趄的趴在了牀榻上.看著那決絕而硬朗的背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同樣一夜未眠的桂祿海見宣逸寧走了出來.趕忙迎了過去.“皇上.奴才已經(jīng)讓人將春怡閣收拾出來了.”
“去找?guī)讉€太監(jiān)將太后攙上馬車.直接回宮.”宣逸寧直直的朝著門口走去.心裡算計著來回所需要的時間.
如果太后說得話都是真的.那麼齊妃讓太后裝病.讓他趕過來.就一定會對年瑩喜不利.而如今安陽侯還在皇宮之中.年瑩喜又目不能視物.身子裡的蠱毒還沒清.若是這個時候齊妃與安陽侯聯(lián)手的話.後果哪裡還堪設想.
“回……回宮.”桂祿海驚訝的如遭雷劈.他們明明是剛到還沒有兩個時辰.怎麼現(xiàn)在又要回去了呢.而且還有太后.太后不是這個季節(jié)一直要在避暑山莊的麼.
走在前面的宣逸寧見桂祿海還呆呆的站在身後.停下步子.側眸含霜.“別讓朕再重複一遍.”
“是.是.奴才這就吩咐人.”桂祿海被宣逸寧身上的寒霜凍得一個激靈.趕忙掉頭去吩咐其他人了.
桂祿海零碎的腳步聲消失在身後.宣逸寧負手轉身站在了避暑山莊的正門前.仰頭再次看了看那又高起了一些的太陽.死死的咬住了滿口貝齒.
喜兒……無論如何.等著朕……
‘嗖.’的一聲.一個帶著滿身寒氣的影子落在了宣逸寧的面前.不等開口.直接跪在了地上.
宣逸寧聽聞.垂眼而望.僅是一眼.便足夠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讓他身上所有的神經(jīng)繃緊到幾近斷裂.
跪在地上的方準等了半天也不見宣逸寧開口.緩了幾口氣.終是帶著幾分的斟酌開了口.“皇上.昨夜娘娘爲了保住宣國皇宮.主動上了安陽侯的馬車.如今應該以出了宣國的邊境.”
宣逸寧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陣強烈的暈眩.腳下的步伐不穩(wěn)的晃動了幾下.伸手扶住身邊的圍欄.纔算是穩(wěn)住了身子.
“皇上…….”方準嚇得失了以往的冷酷.起身伸手相扶.卻被宣逸寧一巴掌掃在了一邊.
“方準.朕走的時候是如何交代你的.而你又是怎麼答應朕的.”宣逸寧側目.面無表情.卻難以遮掩眼中迸濺出的凌刃.“你現(xiàn)在過來告訴朕.說是年瑩喜跟著安陽侯走了.方準.你脖子上的腦袋好像真的有些多餘存在的價值了.”
“皇上.當時皇后娘娘是爲了大局著想.那時安陽侯的隊伍已經(jīng)在皇宮十米.若是皇后娘娘不答應的話.現(xiàn)在宣國皇宮早已戰(zhàn)火連天.”
“所以你便眼睜睜的看著她走了.”宣逸寧一拳打在了方準的臉上.復而又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你可知那安陽侯殘忍出名.你可知那安陽侯殺人如麻.現(xiàn)在年瑩喜體內的蠱毒未清.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現(xiàn)在這個時候卻被安陽侯帶走了.你可知她會身不如死.當年天賜被朕接回來的時候.你沒有看見她那殘缺不整的身子麼.還是你當時瞎了.”
一時間.方準愣在了原地.他昨天確實是將年瑩喜的安危忘記在了腦後.只是一心想著只要年瑩喜肯跟著安陽侯走.那麼宣國的皇宮便會平安無事.
桂祿海從遠處匆匆的走了回來.帶著身後的一輛馬車.“皇上……馬車備好了.”
鬆開他的衣領.宣逸寧轉身朝著馬車走了過去.在臨上馬車之前.停頓了下腳步.“方準.你最好祈求年瑩喜會平安無事.若是她少了一根頭髮.以後你也不用再出現(xiàn)在朕的面前了.”
方準呆愣看著宣逸寧上了馬車.就在他以爲那馬車要滾動時.忽然聽聞宣逸寧的聲音再次傳出了馬車.“可有齊妃的動靜.”
方準聽聞.迅速起身.走到了車窗邊.壓低了聲音道.“皇上.昨兒個皇后娘娘親手了結了齊妃.”
“你是說……”
“皇上.娘娘知道了當年所有的事情.但是具體因爲什麼了結了齊妃屬下不知.不過娘娘說了.沒有理由.她只是看齊妃不舒服.”說到這裡.就算在這麼嚴肅的氣氛下.方準的眼角還是不自主的抽了一下.
馬車中的宣逸寧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再無力開口的示意桂祿海可以啓動馬車了.
桂祿海點頭.吩咐車伕駕馬.然後瞧了一眼還站在邊上的方準.幽幽的嘆了口氣.
帶車輪終是滾動著塵土緩緩的轉動了起來.靠在窗邊的宣逸寧忽然想起臨走時桂祿海交給他的那張紙條.當初他沒看.是因爲怕自己看了.便再沒有那個勇氣離開她.
像是當初在接到上莫名接到的那張字條一樣.他也是單手打開.卻在看到那上面的隻字片語時.沒有了當初的鎮(zhèn)定.
當初.她一首滿是凌厲氣魄的詩.讓他微笑欣賞.現(xiàn)在.她兩行的簡單話語.讓他心疼的血液凝固.
願幫君解憂.只盼君常笑.
原來.她竟然早就是知道了齊妃和太后當年的一切勾當.原來.她也知道齊妃打算計劃讓自己離開.原來.她知道自己遠離她的理由.原來.一切的一切他竟然是被她算計在了股掌之中.
她竟然想要瞞著他將一切都承擔在自己的身上.讓他以爲她是一切的罪魁禍首.然後她便在自己的誤解下.將這一切隱瞞麼.
她怎麼能.怎麼敢.寧願讓自己誤會.卻仍舊要將那些曾經(jīng)的傷害阻擋在外.
年瑩喜.喜兒……
握緊手中的那張宣紙.宣逸寧慢慢的擡起手臂.將那帶著褶皺的紙片放在自己的脣上.閉上眼睛的同時.兩行清淚劃過面頰.是他不可抑制的疼惜.
三日後.白國邊界外.
從宣國到白國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在年瑩喜的強逼要求下.安陽侯終於同意了讓芊芊與其共坐一輛馬車.
隨著日子的消逝.年瑩喜的身子越來越弱.從開始的一日一次吐血.到了現(xiàn)在的一日幾次的吐血.芊芊總是嚇得淚眼模糊.一邊擦拭著她脣邊的鮮紅.一邊死死的抱著她哭泣.“小姐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而對於年瑩喜.不過只是笑著搖頭.“好與不好都不重要.因爲我已經(jīng)看不見日出和日落了.”
對於一個一向用眼睛觀察事物的人來說.若是眼前一片漆黑.那麼死或者活著.又有什麼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