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正鴻面色肅然,眼中露了精光,他聽著雙滿說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卻不急著先問她得到了什麼消息,而是語氣森冷地問道:“皇帝小兒中毒一事你如何解釋?”
雖然雙滿早料到莫正鴻會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卻沒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副透著殺氣的模樣。暗斂心緒,雙滿鎮定答道:“想必丞相大人已經猜到這是皇上自編自導演的一出好戲了吧?”
莫正鴻不禁冷聲笑道:“想欺瞞老夫,他還嫩了點!”隨即,莫正鴻又看向雙滿,說道:“只是,沒想到他竟帶著你一塊出了宮,難道你已經在這麼短的時日裡取得了他的信任?”
雙滿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奴才只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皇上也不過是爲了利用奴才。只是,爲了掩蓋石橋上劫走老和尚的事,奴才只好領著皇上去了醉客樓,卻沒想到把李大人牽扯進來了,還請丞相不要怪罪。”
雙滿躬身等著莫正鴻接話,然而卻遲遲沒有聽到迴音。雙滿稍稍有些不安,她微微擡頭去看莫正鴻,卻駭然發現莫正鴻正用狐疑、審視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樣像野狼一樣閃著精光的眸子叫人陣陣發毛。
過了好久,在雙滿以爲自己已經露餡的時候,莫正鴻終於開了口,他用帶著怒氣的聲音說道:“老夫讓李賀昌去買下普天黑玉,卻不料他竟然丟了整整一萬兩黃金。現在皇帝小兒誤認爲是他劫走了老和尚,也算是對他的懲戒!”
雙滿的手心冒了汗,背脊涼了涼,她沒想到莫正鴻竟然如此輕易就踢了李賀昌出去當替死鬼。然而,莫正鴻這樣自私,剛好能把蘭容風的計劃繼續下去。所以雙滿擡了頭,笑得一臉奸邪道:“爲了贖罪,奴才今日爲丞相準備了一份禮物。”
“哦?是何物?”
雙滿側了身,指著懷明院說道:“大人請跟我來。”
莫正鴻好奇地跟著雙滿進了懷明院,雙滿按耐住欣喜,取了石塊就去挖事先埋好的令牌。莫正鴻看著那塊逐漸顯露的令牌,頓時驚訝道:“這,這是什麼?”
雙滿挖出令牌,雙手奉給莫正鴻,答道:“存放那一萬兩黃金的倉庫令牌。”
“竟然……”莫正鴻滿臉驚愕神情,他看著手中的令牌眼中有了欣喜,亦有了疑慮,他不禁問道:“你如何會有這塊令牌。”
雙滿自得地答道:“奴才憑著皇上的信任,把令牌偷樑換柱了,所以丞相大可放心。說不定等您取走了黃金,皇上還未發現呢。”
莫正鴻頓時亮了眼眸,他定定看著雙滿,嘴角掛著狡詐的笑容,他說道:“幹得好,老夫一定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黃金,等皇帝小兒發現的時候,那兒只剩一堆石頭了!”說著,莫正鴻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張狂而又自負!
雙滿也跟著輕聲笑了起來,縱使她不願意參與這樣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可是隻要幫蘭容風慢慢除掉莫正鴻和他的左膀右臂,那麼她還有重生的機會。至少,在情和義上,雙滿選擇用自己僅有的價值來幫助那個冷漠的帝王。
莫正鴻慢慢收起了笑容,雙滿便說道:“大人,倉庫就在城郊十里外的木屋中,奴才可帶您前去。”
莫正鴻此時卻擺手說道:“不必,爲避免惹人懷疑,你只需留在皇帝小兒身邊,老夫自會處理此事。你繼續盯著宮中的一舉一動,有任何消息都要即刻向我彙報!”
“是,奴才知道。”
如此一來就能依計行事了,雙滿在心中竊喜,而後又若無其事地領著莫正鴻出了懷明院。快到宴廳的時候,雙滿故意提高嗓音問道:“丞相覺得宮中花卉如何?可否盡興?”
莫正鴻爽朗答道:“甚好,甚好!花姿百態,那樣的美景如夢如幻,竟讓老夫覺得不真實啊!”說著,莫正鴻就看了一眼雙滿,恰好到了宴廳門口,莫正鴻大跨著步子走了進去,雙滿卻愣愣站在門口回想他的眼神——貪婪、自負,狡詐、狠厲。
雙滿微怔,繼而甩了甩腦袋就拋開了心中的陰霾。雙滿現在急著把事情經過講給蘭容風聽,她進了宴廳就找尋蘭容風,然而卻到處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遙遙看見安泰走了過來,雙滿迎上前剛想詢問,安泰就說道:“雙滿,皇上先回了德正宮,他在那兒等你。”
雙滿想著蘭容風一定在預先部署什麼,於是轉了身便趕往德正宮。路上,雙滿看著綺麗的春景,想起了蘭容風淡漠的臉龐,也想起了他罕見的笑容,更想起了憔悴中帶著關懷的神色。要是沒有夢境中的身世之謎,或許雙滿可以一直留在宮中,留在瑞國。但是,如果註定要離開,那雙滿只能多送一些快樂給蘭容風。
當雙滿舉著花束奔進德正宮的時候,蘭容風正坐在堂中的軟塌上,他閉著雙眼,眉角帶了淡淡的憂慮。雙滿下意識地放輕了步伐,然而蘭容風卻警覺的睜開了眼,鳳眸凝視的前方,雙滿正捧著無數的鮮花站在那兒,笑得明朗燦爛。
“嘿嘿,皇上,好看嗎?”雙滿抱著花束走到蘭容風面前,殷勤說道:“送給您!”
蘭容風從來不知道鮮花被採摘下來之後,拼湊在一起會是這樣多彩、美妙。他有些遲疑地接過花束,眸中的深潭似乎漾起了層層漣漪。他暗斂了眼眸,細數著眼前的花枝,輕聲問道:“爲何送給朕?”
雙滿即刻歡喜地說道:“爲了恭喜皇上!莫正鴻已經得到了令牌,他不久就會去取黃金。”
“你做到了?”再擡眼,蘭容風的眸中平靜如水。
雙滿立刻點頭說道:“我跟他說皇上認爲劫走老和尚的是李賀昌,他就興高采烈地踢開了這個替死鬼,之後更是對我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蘭容風定定看向雙滿,毫無表情的面容漸漸增添了疑慮,“可信嗎?可信嗎!”僅僅片刻,蘭容風加重了語調,面上居然有了傷痛,到最後,他不禁蹙眉厲聲道:“你叫朕如何信你?!”蘭容風驟然起身,鮮花撒了一地,他就那樣神色悲痛地看著雙滿。
“皇上,怎麼……”情況變化的太快,雙滿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安和困惑徘徊在她的心頭,她看著蘭容風,心情開始墜落。
蘭容風步步走近雙滿,悲痛中帶了怒氣,他字字清晰道:“朕自作聰明的以爲你只不過是莫正鴻安插在宮中的眼線,朕又自以爲是地編排了一出假高僧的戲,你在醉客樓昏迷之後,朕甚至以爲你身不由己,更是選擇相信於你,可是朕竟然錯了,朕錯的離譜!”
雙滿迫於蘭容風的氣勢,只好向後退去。她看著蘭容風不可置信地神色中透出了失望,她急切地搖著頭,急切地澄清道:“這些都是真的,皇上沒有錯。”
“真的?”蘭容風瞇起鳳眸,狠厲的神色閃現出來,他忽然抓起雙滿的左手,怒聲問道:“那你告訴朕,這是什麼?!”
雙滿的手腕一陣吃痛,她大驚失色地看向手腕上的普天黑玉,神色慌張。蘭容風又加強了幾分勁力,冷冷說道:“既然你不說,那就由朕來說!這個手環是真正的普天黑玉!”
雙滿頓時驚呆,她支吾著想不出任何話來回答。蘭容風眸中的神色從失望到絕望,雙滿知道自己已經辯無可辯。
“朕沒有想到,你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爲了麻痹朕,而朕竟然差點被你騙了!”
雙滿強忍著手臂上的痛楚,迫切說道:“沒有,我沒有騙你!這個普天黑玉是在我昏迷之後被戴上去的,而我之前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我沒有任何欺騙你的事,所有的一切!”
蘭容風蹙眉,狠狠說道:“你認爲朕還會信你嗎?要不是朕讓晴淵去查醉客樓,說不定到現在還被你矇在鼓裡呢!而你,居心叵測地接近朕,到底有何目的?!”
淚水溢滿了眼眶,雙滿抓著蘭容風的衣袖急切答道:“我沒有目的!我說過我根本不是原來的太監樂清,我對所有的事情一無所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是蘭容風眸中透出了冷漠,他已經對雙滿失去了任何信任。他揚手把雙滿推到地上,恨恨說道:“既然你不肯說,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氣了,”他即刻對外邊喊道:“來人,將此人押入天牢!”
“等等,等一下!你說過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我沒有目的!”地上冰涼的琉璃石透著刺骨的寒意,就像蘭容風淡漠的臉龐。無論雙滿如何奮力地喊著,她還是隻能看到蘭容風冷漠、決然的背影。
冰冷的天牢滿是腐敗、陰寒的氣息,鐵鏈刺耳的聲音滑過監牢大門,厚重的鐵索切斷了雙滿一切的希望。陰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的刑具恐怖而又駭人,心念俱灰的雙滿根本沒注意到她將面對的是毫不留情的刑罰!
“喲!又有人惹皇上不高興啦!既然進了天牢,我們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好好伺候你!”陰寒森冷的聲音傳來,雙滿赫然擡頭,而眼前的三人各個面帶陰狠,手中握有刑具。
“你們想要幹什麼?”雙滿顫抖著問道。
爲首拿鞭子的一人說:“來了這兒,不給點厲害你看看,你怎麼會乖乖就範呢?”說著,那人面色一暗便吩咐道:“來啊,綁起來!”
“住手,你們住手!”雙滿不敢相信蘭容風會這麼對自己,她沒有說謊騙任何人,她沒有帶著任何目的,她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少廢話,等你捱了幾鞭,看你不乖乖求饒!”
麻繩粗魯地纏繞上雙滿的手臂和腳,背後是冰涼的鐵柱。汗水淌溼了全身,她驚恐地說著“不”。然而,誰都聽不到,她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是徒勞。
當帶著倒刺的鞭子向雙滿揮去的時候,衣衫撕破的聲音和皮肉破裂的聲音深深刻入雙滿的耳中,而後化成了聲聲尖叫。血腥味從撕裂的皮肉上散發出致命的死亡氣息,任何一次抽打都幾乎讓雙滿疼痛得昏死過去。細密的汗水已經浸溼了衣衫、髮絲,當疼痛變成一種麻木,雙眼開始迷糊不清的時候,黑暗席捲而來,直至整個身心墮入深淵!
周身都是霧氣,黑色的迷霧!雙滿猶如走在陰暗、潮溼的下水道中一般彷徨、不安,她奮力奔跑起來,喘息聲越來越大,然而黑暗卻無止無盡。忽然,雙滿的耳邊有了說話的聲音,先是模糊不清,再是漸漸明朗。雙滿循聲而去,眼前竟然出現了亮光,然而,隱藏在霧氣背後的面龐居然是自己和竹濃!
“雙滿,你已決定前往瑞國了嗎?”
“阿濃,我必須去,我要去找出父親死亡的真相!”
“若是我不同意呢?”
“阿濃,我知道你會幫我。”
“那我跟你一塊去。”
“不,你必須留在泗國,皇上和百姓都需要你。”
眼前的人影又模糊起來,霧氣幾番纏繞,接下來的畫面猶如幻燈片一般過眼匆匆。雙滿眼看著竹濃送了葉雙滿出城,再是雙滿去了丞相府當家丁,接著是一場策劃好的刺殺,而雙滿恰恰爲莫正鴻擋下了致命的一劍。之後,莫正鴻設宴款待,將雙滿收入門下,直至倍加信任、送入宮中!
景象慢慢停了下來,夜色中的丞相府,莫正鴻正在對雙滿吩咐著什麼。
“皇帝小兒已經察覺出兵部有所異動,所以放緩了採礦的工程,我們必須轉移他的注意力,確保事情順利進行下去。”
“大人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品妃那邊老夫已經打點好了,不久之後她就會送你去皇帝身邊當差。而你,只需找機會將幾句話傳給皇帝即可。”
“大人請講。”
“你假裝出宮的時候遇上了高僧,到時候皇弟小兒一定會以此來試探老夫,而老夫只要假裝中計,那他就會想方設法來削弱我的力量。等到那時,我只需要找個替死鬼出去就能讓皇帝小兒得意忘形!”
“那大人想找誰做替死鬼?”
“吏部尚書李賀昌一直不肯跟老夫合作,老夫表面上一直與他來往頻繁,實際上卻是給皇帝小兒製造了假象。這一次,剛好除掉此人!”
莫正鴻奸詐的面容放大開來,雙滿看著眼前的一幕忽然間呼吸急促,她一直以爲自己編的謊話是無意而爲,沒想到這是本來就存在與雙滿腦中的話語,而雙滿只不過是恰好找到機會糊弄了蘭容風!她還一直以爲“石橋高僧”是蘭容風引出莫正鴻的計謀,卻沒想到他們纔是中計之人!樑文和李賀昌同時出現在醉客樓,李甫文又出面購買普天黑玉,原來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迷霧又纏繞過來,然而雙滿卻不可抑制地大聲呼叫出來,她要讓自己趕快清醒過來,她要告訴蘭容風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