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鳳從紛亂的記憶裡搜尋著昨晚的逃亡路線。空桐琭抱著極大的耐心和夏侯北風並行在後面。走到一片荒蕪的石林前,章四鳳站定,說:“就是這裡了。”大大小小的石頭鋪滿了草原。
任通時問:“你敢保證這一次不會弄錯嗎?”
章四鳳眼神閃縮了一下,說:“應該是這裡。”
任通時正欲發作,空桐琭制止了他,拉著章四鳳的手說:“千萬不要著急,坐下來慢慢想。”
章四鳳埋著頭在原地踱了幾步,猛地擡頭道:“我想起來了,就是在這裡面,我敢肯定。我昨天進來的時候還摔了一跤呢。”
“那我們還等什麼!”任通時就要撲過去。
“等一等!”空桐琭拉住任通時,說:“任叔叔你受傷了,先跟他們回去吧,我跟這位夏侯公子去就行了。”
“可是……”任通時愣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帶這位四鳳姑娘回去,好好調養幾天,然後給她一點錢,送她回家吧。至於那個費穎,怎麼處置,就聽四鳳姑娘一句話了。”
“可是……他……你……”任通時指著夏侯北風欲言又止。他連表現的機會都沒有了。
空桐琭拍著胸脯說:“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什麼問題都不會有的!”說完拽著夏侯北風的手迅速走了。
任通時和章四鳳眼睜睜望著他們走進石林,倏忽消失,不見了蹤影。
“北風哥哥,你知道嗎?傳說月巫族青山綠水,四季花開,比天上的宮殿還要美!”空桐琭叫得十分親熱。
“你見過天上的宮殿?”
“我沒有見過,可是他們都是這樣說的,應該不會錯!”
“你和教主是什麼關係?”
空桐琭怔了一會兒,她沒料到夏侯北風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她忐忑地說道:“如果我說我是教主的女兒,你會不會因此疏遠我,不和我做朋友?”
難怪那些人那麼聽她的話,難怪她認識宋恨雪。夏侯北風漠然地說:“你是誰和我沒有關係。”
空桐琭並不覺得受了打擊,反而笑咪咪地靠到跟前。這次她藉著送禮物的名義出來遊玩,不意間聽任府的家丁說遇到了一位神仙一樣的高手,心中想著如果見上一面也好,因此風馳電掣地趕過來。正好讓她見著了夏侯北風。真是意料之外的收穫。她只顧和夏侯北風說話,完全沒注意到佩一直盯著自己出神。
“北風哥哥,你拿那麼多劍累不累?不如我幫你拿一下吧!”空桐琭說著就伸出雙手要去拿。
“安靜一點。”夏侯北風不理她。
“北風哥哥不喜歡我話多,那我不說就好了。”空桐琭縮回手,真的沉默下來。但是機械重複的步行讓她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沒過多久,她的話頭又來了。她歪著頭湊到佩眼前,打量了一下由衷地讚歎道:“你真可愛!”
佩沒想到空桐琭突然靠自己這麼近,羞得臉通紅。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夏佩佩。”
夏侯北風看了佩一眼,又迅速轉回去,什麼都沒說。
“佩佩?嗯,名字也這麼好聽!你幾歲了?”
“我……不知道。”
“怎麼不知道呢?你爹孃沒告訴你嗎?”
“我沒有爹孃,我只有公子。”
空桐琭的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打量了幾遍,笑著說:“原來你比我還可憐。”
“你不是有爹也有娘嗎?”
“我有,可是……”空桐琭撅著嘴皺著眉,一句話也不說,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石一樣透不過氣來。她低著頭,呆呆地跟在他們後面走。走了一段單調的碎石路,她突然撞到一個溫暖柔軟的物體,擡起頭,看到夏侯北風高大的背影,驚訝得睜大眼睛,隨即把頭埋得更深了。
夏侯北風說:“我上去看一下前面的路,你們在這裡等著我。”
空桐琭眼角的視線裡沒了夏侯北風的身影,這才揚起頭,看到一堆幾層樓高的巨石橫亙在眼前,夏侯北風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北風哥哥呢?”她順著佩的視線仰起脖子朝天看,原來他站在巨石上面。她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這片巨石林一眼望不到盡頭。深處被灰暗的雲霧擋住了,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纔好。夏侯北風正四下裡觀察著路況,突然聽到底下傳來空桐琭清越的聲音:“北風哥哥,上面的風景好嗎?”夏侯北風看見她那張清水芙蓉一般的臉龐失神地望著自己,心底莫名地抽搐了幾下。他跳下來,說:“這片石林太大了,我看不到前面的路。”
“那我們怎麼辦?如果找不到月巫族,就找不到我孃的禮物。找不到禮物,娘就更加不開心了……”空桐琭說得楚楚可憐。
“再走一下吧。”夏侯北風說:“不要再低著頭了,這裡有很多灌木叢。”
空桐琭美滋滋地說:“跟著北風哥哥走,不會有錯的!”
他們走了一程又一程路。口乾舌燥,雖然寒風習習,身上仍然出了不少細汗。空桐琭呼呼喘著氣,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北風哥哥,我們還要走多遠?”
“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一下。”
空桐琭搖搖頭說:“我想快點找到月巫族,還是不休息了。”
他們繼續在巨石林裡穿梭。夏侯北風有意無意放慢了腳步。空桐琭每邁一步,就好像拖著一條千斤重的沉鐵一樣,而且雙腿疼得一陣一陣的抽著。她只得伸手挽住了夏侯北風的胳膊,咬牙前行。
一陣馨香襲入夏侯北風的鼻子,他不由得轉頭看著空桐琭。她嬌嫩的臉上泛著兩朵紅暈,失去水分的紅脣緊咬著,晶瑩的汗珠掛在她圓潤的下巴上,青絲凌亂地粘著她秀美的脖頸。她的手熱得像團火一樣。她勉強還能對著自己笑出來。
夏侯北風停下來,在灌木叢裡挑了兩根粗壯的樹枝,削成了不算精良的柺杖,遞給空桐琭和佩,說:“我們已經走了大半天,如今困在這石林裡,眼看著天就要黑下來,想要撤退是不可能了。我們只能盡力朝前走,看能不能找到歇腳的地方。不然今晚我們就要露宿在這荒山野嶺了。”
空桐琭自胸腔裡擠出一口氣無力地說:“北風哥哥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咯!”她一隻手拄著柺杖篤篤地走著,另一隻手仍然緊緊挽著夏侯北風。最後她實在支撐不住了,突然雙腿一軟,倒在了夏侯北風的身上。
夏侯北風攙住她沒讓她倒下來。
“公子,你看!”佩突然驚呼道。
二人聞言擡起頭來看,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那是一幅多麼美麗的畫面啊!大片金色的宮殿閃閃發光,彩雲盤旋於宮殿頂上,鳳凰繞著彩雲翊翊飛翔,銀色瀑布一瀉千里。那定是月巫族無疑了!
空桐琭愣是掙扎著站起來,望著近在眼前的月巫族說:“北風哥哥,我還沒有倒下!反正就剩這麼一點路了,就算是爬,我也要走到那裡!”
夏侯北風只得小心翼翼地扶著空桐琭朝月巫族走去。空桐琭拼著最後一口氣蝸牛一般移動。
走了一大段路,他們看那月巫族,好像離得更遠了些。難道他們的方向錯了嗎?可是他們明明是朝著月巫族的方向走的。他們換了一個方向,結果越繞越遠,月巫族像是長腳了一樣節節倒退。
空桐琭突然跪下來,充滿疲憊地喊道:“不行了,再走我會死的!”
夏侯北風把她拖到一塊石頭上坐下,頭靠著另一塊豎起的石頭。她的腿抖得厲害,嘴裡冒著一股澀味。聽到夏侯北風說:“看來今晚這些大石頭要陪我們度過漫漫長夜了。”她連張開嘴巴都嫌累。
他們就那麼瞪著眼睛望著遍身金光的月巫族從遙遠的地方一點一點地攀爬到眼前。裡面的每一棟房屋,每一處繁花都清晰可見,流水的嘩啦聲,鳳凰的嚶嚶聲也傳到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