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竹仙震驚地說，眉毛蹙得幾乎要飛起來，急慮問道，“你仔細和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雪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說起來：“今日拂柳仙子來了師傅的長樂宮，像是在講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過他們講的不明白，我也聽得不大清楚，似乎連地仙和天君都牽連其中。話間提到了鳳凰琴，原來鳳凰琴一直是在地仙處，地仙如今不知爲(wèi)了什麼事要託天君，便把鳳凰琴獻給天君了。”

“原來如此。”竹仙若有所思地撫須，面色陰沉極了，沉默了一會兒，他慢慢一點點地說，“你如此在意這件事，是否是因爲(wèi)，與太子殿下有關(guān)？”

像是被人當(dāng)頭棒喝，雪凰登時不敢置性地睜大了眼。

竹仙說的話，果然就是一語道破了她如此在意的真正原因嗎？不是因爲(wèi)此事事關(guān)天君與地仙，不是因爲(wèi)關(guān)係到鳳凰琴和五姐，而是因爲(wèi)，和師傅有關(guān)？她在意了這麼久，對此事如此念念不忘地掛念回想，都只是因爲(wèi)師傅？這，未免也太讓人不敢相信了。雪凰怎麼也不能接受自己這樣的心思，可是也只有這個原因才能把一切都解釋通。因爲(wèi)自己在意了師傅，所以和他相處時很開心，所以當(dāng)拂柳來時心裡不舒服，所以但凡和他有關(guān)的事情，就會讓自己很牽念。如同沒有了自我，喜怒哀樂都由別人控制決定，難道，難不成自己這是……

竹仙看著雪凰近乎驚恐的表情，便把事情猜了個八九分，看得比她自己還透徹，似乎痛心疾首，無奈不忍地閉了閉眼，說道：“雪凰兒，你這怕是應(yīng)了老兒上次對你說的話啊。怎麼就偏偏真喜歡上元昊太子了呢？這是將一顆真心投入了無底洞，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啊。”

“不……不是，不可能的。”雪凰張著眼呆滯地說，嘴在逞強，心裡卻早就在背叛嘴了。她終於明白自己這些怪異的行爲(wèi)，曾經(jīng)想不懂的感覺，根本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了。居然，是因爲(wèi)那樣可怕的原因，她的師傅，九重天的太子殿下，那樣一個她永遠看不透的人，她怎麼可以，怎麼能夠?qū)λ麆恿饲檫@個字呢？這種感情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情，本身就是個多麼複雜難懂的字眼，若是再與元昊掛上鉤，不是難上加難，叫她再也無法看破了嗎？

竹仙早已看透了她的想法，也知道雪凰此刻只是因爲(wèi)一時不能接受而在否認。喜歡上元昊這件事情雖可怕，但情本就是義無反顧，奮不顧身的，他如今制止也來不及了，只能夠叫雪凰自己嚐嚐滋味，品味領(lǐng)悟，大約勘破也就好了，只是對方是元昊，若要勘破，何其難也？

舉頭望了望那輪明月，月朗星稀，冰輪皎潔，可人的心卻只能學(xué)它的圓缺盈虧，不能夠?qū)W它的永恆清透，這又是何其可悲？

“老兒年老，越來越受不住這夜風(fēng)，此刻得回屋裡休息去了。”竹仙說得語氣平和，可又像是帶著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你也回席吧，你爹孃兄姊定是在到處找你了。”

雪凰輕輕嗯了一聲，稀釋在風(fēng)聲葉聲裡，淡得彷彿什麼也沒說。等到竹仙走進斑竹館，她卻沒有像剛纔急著回席那樣立即回了席，反而是在此處對著竹林和明月吹起了風(fēng)。

極度震驚過後，雪凰漸漸平息下來，客觀理性地思考自己對元昊生出的不該有的感情。說它不該有，其實也並不準確，畢竟男未娶女未嫁，神界太子與丹穴上神也不是不門當(dāng)戶對，仔細說來，若是真能喜結(jié)良緣，還算得上是六界裡的一樁好姻緣。只不過，她只是覺得元昊此人太過高深莫測，一會兒薄涼，一會兒溫和，和他在一起猶如冰火兩重天，新是新奇了，只是太讓人心力交瘁，不是長久的道理，自己又不是冰雪聰明，總不能一輩子都活在猜測裡。

但要是讓她斷了這個念想，卻又覺得心裡霎時空蕩蕩的如同缺了個角，她自嘲般笑了笑，也不知何時起已經(jīng)如此放不下了。放不下執(zhí)念，便只能努力克服，自己雖然不聰明，和元昊天生一點就明的領(lǐng)悟力不能相比，但好在他們是神仙，壽命無限長，就是她看懂他慢一些，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總有一天能懂的。

月亮已升入當(dāng)空，光澤溫和，像是心裡想的那個人的眼神。

月亮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升起落下，萬千年不改變，像是一段自以爲(wèi)是的感情。

雪凰一直坐到了月亮偏過正當(dāng)空，猜想酒席大概早就已經(jīng)散了，於是便決定直接回房間睡覺去。就著格外明亮的月光，她邊走邊最後一次看丹穴山的風(fēng)景，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功夫，才最終回到了自己房間。

推開門卻看到了鳳凰夫婦也在她的房裡，正坐在凳子上等她，面前兩隻茶盞裡的茶已經(jīng)冷了，看樣子像是等了很久。

雪凰意識到一定是剛纔自己不說一聲就擅自離席，叫他們掛念了。於是連忙恭敬致歉：“雪凰擅自離席，叫爹孃兄姊們擔(dān)心了，是雪凰的不是。”

凰鳥見她回來忙迎了上來，在臉上到並看不出有什麼不滿責(zé)怪的情緒，她攜著雪凰走到桌子邊上，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到鳳鳥和自己中間，然後自己再坐下。凰鳥摸了摸雪凰的頭，對她溫柔地說道：“雪凰，去斑竹館回來了？”

雪凰對凰鳥的溫柔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有些自責(zé)地抓了抓後腦勺，扯脣道：“是。讓爹孃久等了。”

“沒關(guān)係。”凰鳥笑著和鳳鳥對視了一眼，平和地說，“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不過是隨便和你說一說。”

“爹孃請說。”雪凰乖巧道。

凰鳥又看了鳳鳥一眼，然後鳳鳥就開始接話講起來：“雪凰，明日就是你涅槃的日子，你的知識法術(shù)如今倒也不讓我們擔(dān)心。只是這涅槃，必須要以輪迴開啓，也就是說在涅槃之前你必是要去凡間歷一番劫，這一點，讓我們十分擔(dān)憂。”

雪凰雖然心裡對輪迴會發(fā)生什麼也惴惴不安，但爲(wèi)了不讓爹孃爲(wèi)了她再過度操勞，只能懂事地一笑，裝作很有把握的樣子，道：“爹孃不必爲(wèi)雪凰擔(dān)心，雪凰會自己注意小心的。”

“只怕你太過單純會吃了別人的虧啊。”鳳鳥嚴肅憂慮地說，頓了一會兒之後，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道，“聽說地仙將鳳凰琴獻給天君託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雪凰……不知道。”再一次聽到鳳凰琴三字，雪凰下意識提了提精神，他們二老也真不愧是百鳥之王，消息竟這樣靈通。聽爹自信的語氣，難不成，他還知道地仙託的究竟是件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