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
顧不得眼前還有陳文昌,他忍不住喚了一聲。
“……”
楊府廊口處綠蔭紅花,她站著沒有出聲。
陳文昌見得他們這樣相對沉默的樣子,知道樓雲有話要說。
他看了看她手裡剛纔收下的花枝,想了想她要出家修行的話。
陳文昌還是拱了手,厚道地先走了一步。
引路的李福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四下無人,樓雲眼睛盯到她手上的深紅薔薇花枝。
想起剛纔陳文昌替她輕解花枝的親暱,他深吸了一口氣,忍了下去。
爲了不讓李福誤會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他把和離的事說出來了。
但陳文昌似乎也知道?
越是以前讓他小心眼的事情殺到了眼前,他反倒越是冷靜了下來。
“我們的事,你和陳文昌說了?”
他儘量平靜地問著。
她用惡人先告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樓雲瞬間就明瞭過來。
陳文昌知道他們和離的事,只可能是王世強寫信告訴陳文昌的。
他早就防著他來青州了。
……
明州城的滄浪園裡,波光水影,春宴處處。
左平覺得,王世強真是太心寬了。
“老爺,青州來的消息,陳山長看來並沒有要和裴家說親的意思……”
王世強獨坐在滄浪軒的後軒飲酒。
黃七郎已經甩下他陪夫人王清河遊船去了。
他本來無意回明州城,但趙端寧問了一句明州城的世家是哪一姓後,他還是出了京城到了家中主持春宴。
他召了老宅裡各房的子弟考問經學。
他看了六名小侄兒在族學裡寫的文章,勉勵笑語著指點他們,
左平在一邊候著。
他只知道王世強託王世亮帶了信給陳文昌。漏出了季娘子和離的消息。
但他奇怪,老爺就不怕陳文昌先起了心意?
當初要不是季娘子堅持退親,陳文昌就算是婚後兩地分居,也是打算和季娘子成親的。
“她和陳文昌和不來。”
各房侄兒退去後,王世強飲了半口酒,淡然笑語著,
“陳文昌就要娶個肖撫寧那樣的。肯爲著他在內宅裡被冷落受委屈。肖撫寧只虧在了出身太低。否則就算是錯嫁了一回也不是大事。”
說罷。他放下了酒盞,笑著站了起來,
“況且。她答應過的事情。不會反悔。我難道連半年都等不了?”
左平連忙跟了出去,跟著陪笑提醒道:
“老爺,府裡幾位姨娘……”
“讓她們到老宅裡來吧,我也有話要和她們提。”
季青辰答應半年後回來就成親。條件是他不去普陀寺,王世強自問辦得到的。
她眼裡容不下妾室。他也早就發(fā)過誓要和她單夫獨妻過一輩子的。
“錢氏她身子養(yǎng)好了,就讓她去普陀寺裡陪著鸞佩吧。記得在寺外挑兩個好莊子的田契給她壓箱底。”
“是,老爺。”
然而左平卻接了妾室江止雲的請託財物
左家一族上下這些年被安插到兩浙各州縣裡吏職,少不了有樓家的幫手。左平知道江止雲能拿這些人情來說話,她背後有樓鸞佩的手腕。
就連錢氏請求要去普陀寺,這也是樓鸞佩的安排。
而江止雲只求了左平一件事。
在王世強打發(fā)妾室出府之前。讓她有機會再見王世強。
……
樓雲到了楊府後,不過幾天就聽到了王世強在明州城打發(fā)妾室的消息。
樓葉火上房一樣稟告了季青辰向王世強提條件。允諾成親的事。
樓雲對著王世強的事卻是一派淡然,他也不需要去問季青辰,就失笑道:
“和王世強講什麼半年約定?他當初悔婚另娶了,還指望別人說話算話?季娘子可不是這樣的軟和人。”
樓葉一聽,覺得極有道理。
季娘子那就是煩了王世強糾纏,萬一他真是一直不去普陀寺,季娘子照舊懶得理睬他。
樓雲覺得王世強根本不值一提。
他起了身,去陳文昌院子裡拜訪時,偏偏又撲了空。
“相公,我家公子現在……”
伏虎不好說,陳文昌和季青辰在一起。
陳文昌今天一大早,聽著季青辰去了港口,猶豫了半會功夫,到底沒成行。
說是樓相公和季娘子之間只是夫妻爭吵的小事,不好去壞他們的夫妻情份。
但聽著季娘子在船廠裡查問有多少人在全真教做了記名弟子,又讓人去了太初道觀打聽寄名修行的事,陳文昌不安了起來。
他最後還是出了府,騎馬趕去船廠了。
而且他昨晚就已經寫了給陳老夫人的信,等著要發(fā)出去。
伏虎知道那信必定提起季娘子和離的事,想問問母親的意思。
陳老夫人八成是會答應。
她再不喜歡二嫁女,季娘子畢竟不一樣。
“陳山長回來,就和他提起我來過吧。”
樓雲沒有太過著急的樣子,轉身去道齋裡尋了道士們說話。
樓葉著急催問一句,他只說道:
“讓她散散心也好。總不至於叫她成了裴娘子那樣,心裡鬱結,在觀裡帶發(fā)修行。”
“……”
樓葉啞然無語。
他不是不明白,前日樓云爲什麼特意繞路去偷看了帶髮修行的裴柳君。
這事要在西南寨子裡完全就不算是事,但在宋人地盤上,尤其是樓雲這樣的清貴學士幹出這樣的事,那真是叫他樓葉都嚇得不輕。
他偷看了之後,就覺得萬萬不能讓季青辰變成那樣心如死灰的模樣。
“樓大人的話我聽不明白。那和離書上的畫押,總不是別人抓著樓大人的手寫上去的吧?”
他想好好解釋一番,她說出來的話卻叫他啞口無語。
“你要敢和我說,你從不喜歡樓鸞佩,我就信。”
她盯著他,他半晌沒說出話來。
她還在氣頭上呢。
至於,這和離書是她先送過來的叫他生氣,現在他是萬萬不敢提了。
“還有樓大小姐去青龍寺的事情,你就算不參合,你也知道她本來是想在青龍寺裡等王世強,後來官家回了駕,她才決定去普陀寺的吧?”
她冷冷笑著,道:
“從開始到現在,你就和她一條心,我們這一場夫妻還比不上你們同姓的情份。”
“……”
樓雲覺得,他當然是和季青辰一條心。
但他想早點讓王世強滾蛋,就自然而然地不會去壞樓鸞佩的事。
“青娘,我於樓鸞佩,從無一點男女之情。”
他緩緩說完了這句話,知道她完全不信。
這些年少時心底深處的遐思情愫他也解釋不清。
他索性決定,與其急著讓她回心轉意,不如讓她身邊的人知難而退。
“等陳山長從船廠回來,就來給我報信。我再去拜見。”
樓雲覺得,從陳文昌下手更容易。
……
陳文昌顯然也是這般想的。
所以他對樓雲避而不見。
季青辰只感激他沒追問她和樓雲到底爲什麼和離。
她說不出樓鸞佩和樓雲的事,更何況樓鸞佩現在還在普陀寺裡。
京城裡的書香舊族,對樓鸞佩的守節(jié)不怨的婦德都是讚譽有加,同情不已。
就連陳文昌提到樓鸞佩,都眼露不忍之色。
她就覺得和離的壓力太大了。
她和樓鸞佩一比,她怎麼看怎麼像個道德水平不達標的文盲。(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