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有烏濛濛的夜空,到處哀哭不斷,人影瞳瞳,淺夕什麼也看不清,只覺蒼穹猙獰,天邊一顆明星「咻」得劃過,而後便燃燒殆盡,一頭扎進東海。
淺夕猛地驚醒,已是汗溼衣背。
這是什麼東西隕落的徵兆麼?什麼都看不清,偏只知道那隕星是墜在東海里…慕容琰人在西南,想必與他是無干的吧!淺夕兀自安慰,瓊花已經(jīng)聽見動靜,挑簾進來。
「娘娘做噩夢了麼?」瓊花看著淺夕額間細汗,不禁駭然。
「沒事,給我備些熱水,想是今日勞心過度,太緊張了。」淺夕掙扎著坐起,心中慌亂,不敢再睡。
瓊花有心寬解,忙道:「依奴婢看,是小世子餓了,在娘娘肚子裡大鬧天宮呢。」
撫摸著小腹,淺夕也不禁莞爾。如今她已經(jīng)能感受到孩子的胎動,深夜無人時,若是思念慕容琰,她便和寶兒說話。這孩子也怪,一聽講爹爹,就伸胳膊踢腿兒,彷彿想引人注意一般。淺夕也是每到此時便愧疚心酸,覺得虧欠這孩子良多。
那廂,瓊花已經(jīng)備好了熱水,淺夕換下汗溼的衣衫,沉入桶中,肌膚浸染了水霧,格外瑩潤如玉。從前不盈一握的腰肢,現(xiàn)在已明顯隆起一塊兒,只是因著她身量長高了,人也纖細,微鼓的小腹在蓬鬆的衣裙下才不明顯。
瓊花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揉捏,緩解疲累。
門扇吱呀,一個妖嬈的虛影在門邊輕叩了兩下,就閃身進來這般沒規(guī)矩,瓊花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丹姬。「姐姐還知道回來麼?」
對丹姬這段時間在外頭劫富濟貧、悠遊瀟灑,瓊花很是不忿。
丹姬纔不理她,徑直走到淺夕浴桶前,撐腮坐定,嘖嘖感嘆:「原來做了娘可以這樣美!」
淺夕失笑:「你可是有了意中人,都想做孃親了麼?」
丹姬嫵媚的眼眸霎時閃過黯然,生出鬱郁糾結的酸楚。
氤氳的霧氣裡,淺夕還沒來及看清,丹姬已經(jīng)轉了話題,朝瓊花道:「我離開這些日子,華宮裡那對兒姦夫淫婦,可又出了什麼麼蛾子?」
「沒有,」瓊花替淺夕挽起溼發(fā),得意道:「現(xiàn)在連皇上也不待見柔妃,他們還能折騰個什麼…」
丹姬一撇嘴:「那可未必,越是失了寵,越是會狗急跳牆吧!」
「有娘娘在,他們跳得起來麼?」
「你懂什麼…」
眼見得兩人又要開始擡槓,淺夕頭都疼了:「你們就不能消停些,丹姬,外頭的事都安排的如何?」
丹姬眉梢一翹,便漾出一個笑容:「我倒瞧不出山大王有什麼好,他們一個個輪流頑的甚是開心…」
「我不是問這個!」淺夕扶額頭疼,是她治下太鬆了麼?現(xiàn)在連尹榮都比這兩個貼身之人省心:「我說的是外頭的百姓,冬天馬上就來了,大雪一下,只怕要哀鴻遍野…」
聽了這話,丹姬才沉下心境,皺眉道:「真是那樣,也沒辦法。我在外頭這些日子,只見流民越來越多,咱們安置的那些,十之一二都不到,實在杯水車薪。」
身子倚在桶沿兒上,淺夕微閉了眼。二人知道她心裡有事,便都靜默下來,不再說話。
「娘娘!」
芳怡在門外叩見,向來沉穩(wěn)的聲音裡透著急切。
難道是有什麼事,瓊花和丹姬交換一個眼神,忙去開了門。
芳怡疾步去到淺夕身邊,臉上說不出的怪異神色:「娘娘,柔妃有孕了!」
「呀」丹姬柳眉一豎,就撇嘴道:「剛纔是誰說,他們不會狗急跳牆的?哼,想都知道又是一個孽胎,就柔妃那不易受孕的身子,居然能接二連三,懷了一個又一個!皇上統(tǒng)共在才那裡過了幾夜?一多半都是心若夫人和那些歌姬伶人在跟皇上胡天胡地,當我不知麼?」
「那位莫小太醫(yī),還真是下足了工夫!皇上這頂綠帽子,綠得都快流油了!」
丹姬話雖粗,衆(zhòng)人卻知她所言怕有九成是實情。
淺夕皺眉:「才小產了多久,就又有了孩子,柔妃不要命了麼!我彷彿記得她瘦的厲害…」
瓊花這次沒和丹姬擡槓,也一撅嘴道:「可不是?上次是小產,這次也不怕一屍兩命!」
芳怡重重嘆了一口氣:「可見他們是沒死心的,咱們都打起精神來,只要娘娘無虞,萬事都好說!」
這廂氣氛凝重,外頭也並不喜慶。
柔妃有孕的消息,就像一顆小石子,落入湖心,漾了幾圈漣漪後,就風平浪靜了。
穆太后、惠帝給了些賞賜,宮裡二三嬪御前去探望了一番,華宮仍然冷清如舊。比起上一次柔妃有孕,惠帝恨不能昭告天下的興頭,簡直天壤之別。
柔妃經(jīng)歷了詫異、驚喜過後,便是傷心氣憤。
穆太后病勢沉重,不來看她倒也罷了。可惠帝聽聞後,竟推說醉意沉重,讓黃祿隨便在內庫裡挑了幾色金玉錦帛送來,就算將她打發(fā)過去了。
柔妃何曾受過此等辱沒,失寵也沒令她這樣傷心。
偏這一次,她也知道自己腹中這個孩子只怕和皇嗣搭不上半點邊兒,所以也不敢肆意大發(fā)脾氣,只是捂在被中,哭得肝腸寸斷。
若說唯獨有一個高興的人,那便是嚴若儒了。
全然沒了素日的陰鷙,嚴若儒又變回了多情佳公子的模樣,一臉無害的微笑,溫潤如玉,坐在柔妃榻邊,隔著錦被輕拍哄慰。
柔妃的身子自小產後就有虧空,而他爲了一舉得男,一直縱慾無度。柔妃全靠湯藥撐著,現(xiàn)在瘦的皮包骨一般,若想要胎兒順利降生,頭一樣就得柔妃心情好,仔細將養(yǎng)溫補。
「娘娘真的無須傷懷,微臣可保娘娘這一胎定是皇子!」伏在柔妃耳邊,嚴若儒信誓旦旦。
柔妃頓了一下,仍是哽咽:「莫說神醫(yī)的藥萬一不靈怎麼辦,便真是靈驗,本宮的孩子上頭還有太子,還有鬱妃和怡嬪腹中兩塊肉…現(xiàn)在皇上連本宮看都不願多看一眼,就算誕下皇子來,也是個受冷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