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太后當即驚怒而起。
皇后離宮才幾日,太子就前所未有的被惠帝鞭笞,只怕任誰都會覺得這裡頭有幾分不尋常。
「知道是什麼緣故麼?」
「彷彿說是太子殿下言行無狀,所以鞭笞三下以示懲戒。」如實稟報,芳清都不敢置信。
「言行無狀就要動鞭子?!這是什麼道理。」穆太后滿臉陰沉。
一旁,淺夕想起方纔太子謙恭有禮的樣子,心裡就是一陣憤怒。柔妃和嚴若儒還真是不消停,剛擠兌走了皇后,就開始離間惡化惠帝和太子的父子關係。他們到底是掐住了惠帝什麼弱點,竟能這樣屢屢得手!
二人各持心思,穆太后命芳清擡了鳳輦去接太子,淺夕則告退出來,急欲尋芳怡打聽。
秦月瀾見永樂宮裡一派山雨欲來的模樣,索性跟了淺夕一同回去。
兩人剛走到宮門口,外頭一乘玄金重帷的寬轎正停在宮道上。
慕容琰掀簾下轎,一襲青灰銀的素絲蟒袍,朝天冠,冷麪肅眉,豐神威儀。
秦月瀾見之生怯,早閃身深蹲一旁。淺夕一愣之下,忙也隨了秦月瀾一道低頭福禮。
緙絲銀繡的靴履緩緩踱到二人身前,淺夕沒來由的心慌,忍不住長睫忽閃,心內揣測:昨日她與慕容琰會於宮外,慕容琰明明說聯姻和親之事「先緩一緩也不妨」,怎麼今日還是入宮來見太后了?
淺夕兀自忐忑,秦月瀾比淺夕更汗溼衣背,根本不知道裕王如此居高俯下的站著,又不說話,是何意思!
「充媛家中諸親可好?」注視良久,慕容琰不急不慢開了口。分明是在問秦月瀾,淺夕卻如芒刺在背,直覺頭上說話人的眸子凝視的根本就是自己。因爲慕容琰從下轎,目光看見她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再沒挪開過。
「謝王爺垂問,一切皆好!」秦月瀾全然摸不著頭腦,只能含糊應答。
殊不知,慕容琰昨日一直在擔心淺夕,又無法得見,此刻恰好遇上,便免不了打量得久了些。
見淺夕眼下微青,小臉兒瓷白,知她昨夜必是歇得不好。再看她秀眉微皺,大眼忽閃,一副煩惱驚疑的樣子,慕容琰倒覺好笑。
今日他入宮來,只是打算把自己的意思在穆太后這裡透露一二,免得惠帝忽然下旨定親,便爲時晚矣。
慕容琰全然不知淺夕此刻的煩惱,其實是因太子而起,只想著將錯就錯,讓淺夕誤會猜疑也好,省得這個小丫頭總是舉棋不定,胡思亂想。
念及此處,慕容琰便不再多說,步履輕鬆而去。
秦月瀾和淺夕皆鬆了一口氣。
二人各懷心事,並肩返回桐花殿。
秦月瀾一路都覺方纔氣氛詭異:裕王什麼不好問,偏問及自己孃家!她的孃家不就是淺夕的孃家麼?裕王會這樣問,必然是因爲看著她,想起了淺夕。
可裕王方纔的目光卻一直落在身邊這位柔然帝姬的身上…秦月瀾忍不住轉頭,看著淺夕側顏。
真的很相似,那種說不出的意味,只有與之相處後才能體味到。
一直以來的懷疑又浮上心頭,秦月瀾心念閃動:裕王素來癡情,先是端靜公主,後是四妹,公主是過世,四妹卻只是失蹤而已。連二哥都還沒有放棄尋找,按理裕王也不會就此忘了自己的庶妃啊…正月裡,得知二哥消息的時候,王爺不也是心急如焚的趕赴邊城尋找麼?
現在又這樣若無其事,難道帝姬真的就是失蹤的四妹!
可四妹爲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又不肯與親人相認?秦月瀾猛地想起淺夕昨晚提到什麼夢的真假,難不成是遭遇了什麼事,都不記得了…至於和親的帝姬,從古至今,真公主又有幾個?
伸手過去與淺夕緊緊牽握住,秦月瀾仍舊是木訥著臉,心潮卻翻滾不息,極不平靜。
倘若自己猜錯了,帝姬仍然是她的朋友;但是若真是猜對了,那麼宮中便多了一個她可以性命相托的四妹。
低頭看著秦月瀾與自己緊緊牽握的手,淺夕彷彿窺到了秦月瀾猜想。她不打算辯解什麼,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坦然將真相和盤托出。
不過,在此之前,她一心一意要做的是保太子無事。
宮中特意封鎖了消息,太子受鞭笞的事並沒有被大肆宣揚開來。
穆太后接回了太子,命嬤嬤檢視,果然在大腿處看到三處腫得二指高的鞭痕,皆已破皮滲血。穆太后又驚又怒,想細問太子緣由。太子卻臉白如紙,昏昏沉沉,連片刻清醒也沒有。
太醫皆說無恙,太子昏沉只是受了驚嚇而已。實則,此刻的太子儉滿懷羞憤,裝作神思不清,是在有意迴避穆太后的詢問。
今早,聽聞惠帝身子大好,會去宣室殿聽政,太子就急趕著先過來問安,以示孝道。
哪知到了廣陽宮,卻並沒有見到惠帝,後來聽宮人說,惠帝在後園散步,他便獨自進去尋找,一路都不曾見到惠帝蹤影。
後園裡有一處極高的石山子,山上的瀑流通過排排竹筒沖刷在一座水榭之上,在屋檐下垂墜出道道雨簾,景緻最是別緻。夏日用來歇涼,也別有一番趣味。
太子不免多看了兩眼,接著就聽見裡頭隱約傳出人聲。
到底只是十多歲的少年,太子儉一心只想著給父皇問安,並沒有往旁處多想,當下便循聲而去,立在水榭外拱手問:父皇是不是在裡面。
風隨水動,拂起輕紗,露出水榭裡幾件委地的衣袍,和門口一支女子掉落的雀釵。
加上水聲中隱約夾雜的低吟,太子再年少,霎時間也明白了個大概。
羞憤慌亂中,太子想到了自己剛被驅逐離宮的母后,居然沒有退下逃走。惠帝衣冠不整的出來,才赫然發現,撞破自己好事的居然是太子!
惱羞成怒,惠帝暴跳如雷,當即命人將太子帶去前殿,抽了三記藤鞭。
若說惠帝此舉是爲了懲戒太子,更不如說是在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