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慕容琰送來的象牙填針機括,淺夕爽快對芳怡說:「既如此,司針就隔三五日來一趟。」
雖然身子倦怠,也有絕香錄中藥粉的防身,淺夕仍不想拂了慕容琰一番心意。
如今她已深得太后喜歡,芳怡常來走動巴結,算不得什麼引人注目之事。況且,用不了多少日子,她就該離宮了,也不怕旁人揣測。
三日後,大軍出征。
上官裘受命撫遠將軍,領十萬驍騎趕往黔河與孟賁會師。
慕容琰玄甲白纓,一身戎裝,身後司徒盛、陸昌分別捧了帥印和虎符。當烏雲驥驚鴻般衝出陣中,立身嘶鳴時,「威武」之聲立時響徹雲天。
百桿旌旗招展,大軍開拔。
校場箭樓上,惠帝與百官齊齊執(zhí)酒相送。
慕容琰與惠帝的目光並沒有交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在同演一齣戲——讓狄戎和代涼都知道,裕王親征了!
而由此傳遞出的兩個信息纔是重點。
首先,狄戎的任何異動,大燕都不會容忍!裕王親征,意味著狄戎人將會爲這次「襲擾」付出慘痛的代價,意在震懾!
其次,裕王代表著大燕皇族天威。他親臨邊塞,身爲盟友的代涼必須、也不得不站出來,表明立場,共退狄戎。
惠帝臉上洋溢著笑意,不過他不是爲大燕將士的軍威振奮,而是竊喜慕容琰終於離京了,哪怕只是暫時的。還有,這種戰(zhàn)事再起的假像,是不是可以讓朝廷又有名目多收兩成稅捐,最近各地都在叫窮,國庫都快被老丞相搬空了…
泱泱軍陣中,沒有人知道檢閱他們的帝王正抱著這樣的心思,若是他們可以洞悉,只怕此時的如虹氣勢,立刻就會跌入塵埃。
日已當空。
隊伍出了城,就開始加快行軍速度。
慕容琰勒住繮繩,轉身回望。這在他屢次出征中,還是頭一遭。
西邊城頭的垛口上,一道淡若雲霞的身影正傾身眺望,嬌小的身子仿若風一吹便會跌落。
慕容琰心頭緊了一下,接著便是一片柔軟。牽掛是怎樣的滋味,他今日始知,但是此生能有一個值得牽掛和保護的人,更教他生出無盡的勇氣。
提繮回身,慕容琰一聲斥令,烏雲驥便如離弦之箭般疾奔而出,在大軍行進的沙塵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虹。
遠遠地城樓上,淺夕笑了。
這個男人總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總是有辦法讓她安心。
「帝姬,王爺…就這麼走了麼?」
一臉焦急,瓊花原本就不解淺夕爲什麼要悄悄相送,只要她肯想想辦法,不是不能執(zhí)手話別。現在再看見慕容琰義無反顧的離去,她更替主子揪心了。
看著瓊花皺起的臉,淺夕忍不住一笑:「傻丫頭,他無後顧之憂,我才心安啊…你這點年紀自是不懂…」
「可帝姬你哭什麼?」瓊花真的是不懂了。
她哭了麼?淺夕擡手輕拂,臉上一片冰涼。
看著指尖的淚痕,時光彷彿瞬間倒轉。那時,她才七歲,父親出征,她睡眼朦朧的守護在母親的病榻前,費嬤嬤則在責怪白夫人不該整夜哭泣不休,疏忽了榻畔的幼兒嬌女…
當時她對嬤嬤的話深以爲然,對母親也很是怨念,可時至今日,她才知道,原來那是情到深處不自禁!
飛快拂去淚水,淺夕展顏一笑,她現在可不是能肆意傷懷的時候。
「哪裡就哭了,不過是風太大,迎風流淚罷了。你主子還有許多要緊事做,還有工夫哭!」淺夕揚眉,仿似想起了什麼,又問道:「讓你打聽元皇子行蹤的呢?今日可能尋得到他!」
「啊?這個…」瓊花撓頭語塞。
「元皇子此刻正在十里外的虎牙山,等著送王爺呢。」冷而淡的聲音,帶著鬼魅般的幽涼,在瓊花耳畔響起。
「誰?」瓊花四顧無人,頓時嚇得渾身寒毛直豎。
待她轉了兩個圈回過身來,一個濃妝重彩的陌生女子已無聲與她正對鼻尖兒站著。
「鬼啊」若不是惦記著淺夕,瓊花扎著手,恨不得馬上拔腿就跑。
「好了,莫要嚇她。」淺夕無奈的看著丹姬,又朝瓊花道:「青天白日的,哪裡有鬼,你主子還好生站在這兒呢!」
說的也是。
「那你,你是誰?」瓊花噤聲退開兩步,指著丹姬驚魂未定。
「她是我的影衛(wèi),名叫丹姬,一直不曾告訴你。」淺夕歉意。
幾月來,瓊花的忠誠毋庸置疑,想著早晚也要把她帶回裕王府,淺夕覺得沒必要再隱瞞丹姬的存在。況且慕容琰已經離京,安全起見,她也需要這二人一明一暗協同呼應。
「影?影衛(wèi)…」瓊花還沒來得及消化,眼前一花,丹姬又不見了。
脖子涼涼的,瓊花駭然,僵直著身子頭都不敢回。她感覺得到,幾根冰涼的長甲正悄然抵在她咽喉的柔軟處,須臾之間就能取她性命。
「敢泄露出去半分,我就喝了你的血。」丹姬一臉狡黠的笑,甚至還伸出舌頭在瓊花頸間舔了一下。
「我不敢,我不敢!丹姬姐姐饒了我吧…」緊緊地閉著眼,瓊花這次真的是被嚇哭了,實在太人了啊!
一方帕子塞進她手裡,淺夕溫柔勸慰:「好了,她已走了,睜眼吧。素日沒看出來,你倒這樣膽小,回去我好生責她。」
「帝,帝姬不用了,奴婢沒事…」
瓊花抖抖索索擦淨了眼淚,沒有再多問,只是緊緊跟在淺夕身後。
她懂得,做主子的都是恩威並濟的。莫說她早就對帝姬死心塌地,倘若她真的敢起一點兒異心,只怕打個呵欠的工夫,丹姬就能要了她的命。
其實,連裕王都如此愛護帝姬,她哪裡還會有什麼保留?她是受過太后的救命之恩不假,不過她也知道,太后最信任推崇的人就是裕王,裕王可以相信的人,就算是異國公主,她也可以毫無顧慮的效忠。
淺夕也沒再多說,幾月相處下來,她深知瓊花秉性。
此刻,她最擔心的是十里外虎牙山上的元!那般心機莫測的人,特意去送慕容琰,事情一定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