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人魚的眼淚（上）
海邊的身影微動，尤森聽到餘芝芝的聲音後，回過頭，黑暗中的冰藍雙眸平靜似深潭。
餘芝芝的腳步一深一淺，她蹚過沙灘來到少年面前。
她輕輕地舒了口氣：“你在，看海啊。”
他在就好。
沒有突然消失，就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注視著海岸線。
沒有人知道人魚在想什麼。
尤森沉默的看著她。
【……選好了嗎？】
這幾天，她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大家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及以後的事情。
餘芝芝側過身，看向路易斯。
青年將手中的竹籃遞給她，他笑了一下，向後退了幾步。把這短暫的獨處的時間，留給他們。
餘芝芝抱著竹籃，雙眸在夜色中，微微閃爍。
“我……我生崽崽了。”
她還是有些羞澀的，將竹籃上蓋著的圍巾掀開，給尤森看一看那顆冰藍色的蛋。
尤森怔怔的看著竹籃，心臟強有力的跳動，震耳欲聾。
遠處，不知道是誰點燃了煙花。
夜空中燦爛的綻放，如繁星一般墜落。他們的身影，也在煙花的倒映下忽明忽暗。
這些天，他想過很多……
也許，小兔子一直都是在騙自己。
她根本不想要人魚崽崽。
就連懷孕，也只是戲耍他而已……
更或者，她想要的，只有人魚崽崽。懷上之後，就不再需要他了。
尤森看到竹籃裡，那顆水藍色的蛋，他伸出的手指微顫，輕輕觸碰蛋殼表面，清清涼涼。
“……我的？”
他聲音微啞，“我們的？”
小兔子生了崽崽，第一時間來海邊找他。
難道——
尤森心底突然蹦出一個可能，他連忙擡起頭，凝視著餘芝芝的雙瞳裡，跳躍著希望之光。
他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你已經做出決定了嗎，要……跟我走嗎？”
餘芝芝怔了怔，她不敢看人魚熾熱的視線，撇過頭後，鼻頭一酸。
那夜與月升國師的對話，一直在耳畔迴旋。
她不敢拿尤森的命去賭。
她害怕，噩夢中的場景會真的出現。
看到小兔子躲閃的視線，尤森眼底剛燃起的光，一點點熄滅了。
他心裡苦澀蔓延，海風吹起他額前的碎髮，他一把攥住小雌性的手腕，“……是不是被威脅了？”
明明說好要一起走的，怎麼就反悔了。
是不是被脅迫了？
尤森眼底，殺意驟起。
餘芝芝心底一驚，連忙看向他，“沒、沒有……”
血色海洋在腦海裡回閃。
餘芝芝害怕尤森一時衝動，做出過激的舉動。
在月升帝國，他們本來就厭惡人魚——
因爲小公主的事。
餘芝芝不願讓他身處險境。
她深深吸氣，“沒有人威脅我。”
“……”
最後一絲可能被擊碎。
尤森面色蒼白，他薄脣緊抿，攥著她的手腕微微使力，直到餘芝芝因爲痛感而眼角泛紅，他才鬆手。
那一刻，他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光。
她來了。
送來了人魚崽崽。
然後呢……？
尤森意識到，她是來告別的。
他像是枯萎的樹，靜靜佇立在風中，眼神黯淡無光。
餘芝芝喉嚨乾澀，她緊緊抱著竹籃，強忍著掉淚的衝動，呢喃道：“我……我不能和你一起離開了……”
少女的聲音，飄散在海風裡，模糊不清。
尤森彷彿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垂眸，半晌未動。
……啊，是分手啊。
她這次來，是爲了這個。
尤森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更衣室，他在門外，聽到了小雌性的呻吟，又軟又嬌。
所以……
這就是她的決定嗎？
最後關頭，選擇了鉑蘭公爵。
尤森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意，像被擱淺在沙灘，瀕臨死亡的魚急需氧氣，他一字一顫：“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餘芝芝感受到他沉沉的目光，肩膀微顫。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聽到人魚的問題，餘芝芝眼眶溼潤，她將竹籃塞進了他懷中，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會有哭腔。
她輕輕搖頭。
“呵呵。”尤森笑了。
他接過竹籃，臉上的表情透著一絲古怪，“我知道了。感謝你特地來送我。”
口吻已經變得極其疏離。
像初次見面。
他還被關在透明的水箱裡，淡藍的海水縈繞，像一副絕美的畫。
餘芝芝將人魚崽崽交給了他。
她雙手在身前交迭，最後關頭，不敢擡頭去看他的眼睛，害怕自己會直接哭出來。
“森森，一路順風。”她微微行告別禮，爲他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一定要平安回到深海啊。
尤森淡淡的“嗯”了一聲，單手拎著竹籃，漠然的看著她，看到她轉過身，那一刻，他的世界轟然坍塌。
再一次……
被拋棄了。
在餘芝芝看不到的地方，在漆黑的夜裡，尤森的眼眶瞬間紅了。
不要走啊……
不要丟下我……
如果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改……
我再也不隨便生氣了，好嗎？
別離開我啊……
他模糊的視線，注視著少女離開的背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不肯哭，就像挺直的脊背一樣，絕不彎腰。
有那麼一刻，他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自己跪下來求她，她會不會心軟？
但是，身爲人魚族的驕傲讓他轉過了身，死死攥著竹籃，顫抖的背影，倒映在海面上的月亮中，烏雲逐漸遮住了月光，沉沉的、陰森森的大海，尤森站在沙灘上，肩膀的顫動明顯。
少年壓抑的哭聲，被海風掩蓋……
……
餘芝芝沿著沙灘朝公館走去，快要走出粘溼的區域時，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她原本只是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頃刻間洶涌而出。雙手摁在沙子裡，黏糊糊，她擡起手背不停地擦拭。
路易斯默默地看著。
他蹲下身，遞給她一張乾淨的手帕。
餘芝芝捏著帕子，將眼淚擦去，她站起身，不敢回頭，儘管已經離大海很遠很遠了。
她一路哭著走回公館。
“路易斯……”經過花園，她停下腳步，顫聲詢問：“他們會反悔嗎？”
“不會。”路易斯語氣堅定，他知道現在的小兔子最需要確定的回答，“黎淵言出必行，他承諾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不用擔心，好好睡一覺，等明天，尤森就已經離開了月升帝國。”
“人魚迴歸大海，他沒什麼天敵。”
餘芝芝站在花園裡，想到尤森受傷的表情，就止不住眼淚。她兩隻兔耳垂落，肩膀輕顫，“我不好……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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