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無妨把請來的小護工送出門,揮了揮手。他看見那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挺歡快的朝他笑笑,腦袋後頭的辮子一甩一甩的朝馬路對過走去了。
二十歲,那是個多好的時候。他二十歲那時候幹什麼呢,他正跟著周震滿世界瞎轉悠呢。那時候,周震剛讓他家老爺子給趕出來,他倆就跟沒頭蒼蠅似的到處瞎撞。從南邊倒騰彩電到這頭兒賣,還批發過電池板,要是能託關係找人能弄點水貨什麼的,那就高興的了不得了。那樣的日子他是很知足的,每天忙得吃完就睡,可他每一覺都睡的很香。
後來周震做大了,他們也跟著搬了幾次家。從出租屋到小公寓,再到今天的秀水別苑。他回頭看看,沒覺著時間過那麼快啊,這怎麼就十年了呢。
十年,於他,不過就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
護士剛走,他還有點不放心。上到二樓,他輕手輕腳的透過門縫往裡看,周震已經睡著了。他胳膊放在被子外頭,上頭可以看見一條一條顯眼的青筋。這個男人,被那個小藥片折磨的快要不成樣子了。
他覺得心口的地方涌起來一陣一陣的難過,於是他快步離開周震的臥室門口。他找著有窗臺,能曬著太陽的地方站定。
他想著他現在該怎麼辦,周震從戒斷藥物的那天起到現在已經七天了。醫生說七天是一個週期,病人得堅持起碼三個月,三個月後戒斷癥狀消除了。也不敢說大量的藥物殘餘,還會不會引起什麼別的併發癥。
可現在才七天,周震已經因爲併發性抽搐昏過去兩次了。這中間還有數不清的嘔吐,他只能在白天打點滴的時候睡一會兒,其他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睜著眼的。
他昨天看著他在抽搐過後醒過來,兩眼直直的盯著房頂。他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的意志和精神,已經快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馬上就過元旦了,孟無妨剛從市裡的超市回來。他大包小包的拎著,跌跌撞撞的撞開廚房的門。他打算先把東西收拾收拾,該冷凍的就先放在冰箱裡??伤慌ゎ^,看見燃氣竈上擺著一支鍋子,一支燒糊了的鍋子,鍋底下還沾著一些焦黃的飯嘎巴。
他走的時候沒動火???他把鍋放在水池子裡,泡泡看,說不定還有搶救的可能。然後他就開始手腳麻利的收拾開來。他最近忙得很,除了一直照顧著周震這邊兒,林新平還三天兩頭的找他出去逛。而且到了年根底下了,他姐姐給他來了好幾次信讓他回去,他一直沒回信,他不知道怎麼跟他姐姐說。
頭疼的事太多了,索性就不著急,一件一件的來吧。他現在反正是無論如何都走不開的。周震的病剛有起色,纔剛剛摘了點滴瓶沒幾天,他現在一走,那就是前功盡棄了。
一邊刷水池子裡的糊鍋,一邊亂七八糟的想著。突然,他就來得及聽見哐啷的一聲,水池子裡就多了一隻碗。周震站在他後頭,手裡拿著塊不知道哪來的布在擦手,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擦。擦完了就把布往水池子裡一扔,轉身就出去了。自始至終就像沒他這個人一樣,不過這也很好,總比他見天的變著法兒折騰他強。
周震的這個態度是從他能摘了點滴瓶下牀開始的。他早就不綁著他了,他不能綁他一輩子,他現在看著他,看他在屋裡走動走動什麼的。只要沒有車鑰匙,他也不會怎麼樣。
“你過來?!?
孟無妨關了水龍頭,側耳仔細聽聽,沒再接著有動靜。他也就沒當回事兒,繼續開開水龍頭刷他的糊鍋。他刷著刷著就聽外頭突然一下子就跟炸開了似的,嚇得他一哆嗦。
“你幹什麼呢?”
就看見周震不緊不慢的冷哼一笑,隨手就扔下遙控器?!拔??沒幹什麼呀。”
孟無妨扭頭看了眼,一個女的在電視裡瘋魔了似的亂吼。音量顯然是被故意調大了,嗡嗡的震的人腦袋疼。他沒接周震的話茬,沉默的過去把電視關了。
“你叫我幹什麼?!?
“沒什麼?!彼πΦ奈豢跓煟f,“我說了,沒什麼。”
“周震。你要是想我早點兒滾蛋,那你就要多少配合點。”他皺著眉瞪著對過正在享受噴雲吐霧之樂的男人,沒什麼好氣的開口說,“折騰我就能讓你睡的著覺,那你就隨便吧。還有,你先把那玩意兒扔了?!?
說著,他伸手就要夠那根菸,被周震狠勁的拍開了。他愣了一下,這會兒周震也看著他,瞇著眼吸一口煙,吐出來,再用手把菸圈揮開。
“桌子上有你的破爛,去收拾了。”短暫的沉默過後,他突然拋出這麼一句,然後揚揚下巴衝著桌子的方向。
桌子上有一疊什麼東西,亂七八糟的擺放在那。孟無妨大致看了下,都是些過了期的報紙和信件明信片什麼的。還有幾張印刷的花裡胡哨的卡片,上頭寫著他看不懂的外國字。他想那大概是周震的,他記得周震好像是有位堂姐在加拿大定居來著。
“這個是你家裡人寄來的?”
“怎麼,你不認得?”周震的神色分明是帶著點兒刻意的刻毒和嘲笑,他說,“你不認得英文啊。這個上頭落款寫的是傑克。迪。納德遜。”
“就是你的老熟人。不記得了?”他垂下眼皮,淡淡的掃一眼,“TO CUTE BUDDY,嗯?”
“BAD BITCH?!彼瓌用嫿?,冷冷的吐出一句?!澳懵牭枚畣?。我叫你BAD BI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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