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歐陽修隨趙禎到了皇宮之中,見了那個昏迷不醒的少年天子。
臉色有些發(fā)青,嘴脣也有些發(fā)紫,如非那微弱的呼吸聲和身上的體溫,只怕會被人誤以爲是一具屍體。
歐陽修看了看帶著自己來這宮中的男子,他如此**,並未有任何人阻攔,要麼是權勢極大,要麼就是深受信任。而外界傳言這八王爺手中並未掌權,甚至連個掛名的差使都沒有,只純粹是個閒散王爺。看來,他只怕是暗中掌握了不爲旁人所知的權勢。
就之前他輕易就道破自己的來歷和擅於琴藝而言,他的情報網應該是極其強大,這樣他一個掌握著情報網又能自由出入宮庭的人,而且他的身份還是先皇的親弟現(xiàn)在的陛下的親叔叔,如果他要造反,只怕易如反掌,只不過,如果他真的要造反,又何須費這麼大的周折。
雖然防人之心不可無,不過歐陽修對這個實力都在他人之上,且氣質又十分平易近人的八王爺還是好感多於猜忌。
既是如此,歐陽修準備賭上一把。
爲天子把過脈,又細細查看了眼珠舌苔和四肢,柳永打開隨身攜帶的小藥箱,取出了放著銀針的布包。
趙元儼問道:“歐陽公子可是要爲陛下鍼灸?”
歐陽修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想用銀針試探,查探毒素在那個位置沉積,還有毒的種類,以便想出對策。”
趙元儼道:“那歐陽公子現(xiàn)在可查出陛下的毒素沉積在何處了?”
歐陽修道:“尚未肯定,所以要在幾個地方用銀針試著查探。”
小安急忙衝上前,道:“陛下乃是萬金之軀,怎麼能胡亂扎呢?”
歐陽修把針收回盒中,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用看了,因爲,陛下所中之毒,我實在無法查明,當然更沒辦法對癥下藥。”
趙元儼揮退小安,道:“歐陽公子請用針吧,這個主本王還是做得了的,如若能救得陛下,法子做些變通也沒什麼不好。”
歐陽修笑道:“既然王爺這麼說,那在下就放肆了。”
歐陽修重又取出銀針,在火上稍稍炙烤,而後沿著肝經的穴位一路向下,一一紮了進去,而後又一一取出,查看銀針的色澤,再將針處理乾淨;然後沿著另一條脈絡查看,取毒。
如此反覆幾次,歐陽修終於收針,取出布帕擦了擦額上的汗,道:“這毒進陛下體內並不算深,再加上陛下之前可能體質較好,所以現(xiàn)在還只是昏迷。還請王爺給在下一點時間,查明毒性,好對癥下藥。”
趙元儼自從歐陽修剛開始施針便一直在觀察他。
他雖然身處宮中,又對自己不甚信任,他施針的手卻是半分未抖,一路查穴下來,將近半個時辰,沒有半刻分神,而且以自己對醫(yī)理的認知,知道這人認穴極準,而且試過那麼多個穴位,每次拔出來的時候,針的顏色深淺均不相同,他卻從未記錄,想來是全憑藉超凡的記憶力存在了在腦子裡。
而他此時說需要時間查明毒性,一來若要解毒必須如此,二來,只怕也是對自己的一種防備吧。
趙元儼又道:“可有什麼藥物能先壓制陛下的毒性?本王怕這段時間,毒性萬一蔓延,豈不是糟糕。”
歐陽修回望他一眼,道:“陛下現(xiàn)在的狀況已經算是比較穩(wěn)定了,毒素與藥性相互抵制,似乎並沒有蔓延的趨勢,之前御醫(yī)開的藥雖然不能解毒,但於抑制毒性也是行之有效的。而且,在下也並未隨身攜帶解百毒的靈藥,更何況,萬物藥性毒性均不相同,相生相剋之態(tài)不可捉摸,所以這世上本也沒有這種完全的去毒靈藥存在。”
趙元儼道:“歐陽公子果然知之甚詳,本王受教了。還望公子早些研製出解藥,讓本王這皇侄少受些苦楚。”
歐陽修照舊隨趙元儼出了宮,見到林青,歐陽修略爲鬆了口氣。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趙元儼給人的感覺的溫和的,但是他還是覺得有種莫名的壓力。也許是因爲自己也一直以這種溫和的形象示人,才知道這個表情和態(tài)度之後,可以掩藏多少別樣的情緒,而這個八王爺趙元儼的閱歷也遠遠不是自己這個一直長在民間的人所能比得上的,所以才越發(fā)覺得深不可測。
林青道:“修,你看完陛下了?他怎麼樣?”
歐陽修道:“現(xiàn)在還不能肯定,只是,我已經把毒素採集回來了,一會兒仔細研究看看。”
又道:“阿青,這毒頗爲奇怪,身上的上半部分比下半部分沉積的要多,體表又比內臟沉寂的多,倒像是從身體上部分皮膚滲進去的,所以藥性雖烈,卻是中毒不深,所以現(xiàn)在並未致命,而是讓陛下昏迷。”
林青愕然道:“真的是從皮膚滲進去的?”
歐陽修見他表情大變,不由道:“阿青,怎麼了?”
林青吶吶道:“不可能是她,怎麼會是她……”
歐陽修道:“阿青,什麼不可能是她?她又是誰?”
林青看著歐陽修,猶豫了半晌,終於道:“修,下毒的人,只怕是皇后……”
此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林青大驚,最終還是定了定心神,道:“請進來吧。”
來人紫衣翩然,風神俊朗,赫然便是八王爺趙元儼。
趙元儼道:“看來悅青公子已經猜出了下毒之人。”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而且,這裡本就是他的府邸,這裡的一舉一動又哪裡避得了他的耳目。
林青淡淡道:“原來八王爺也有聽人牆角的愛好?”
歐陽修見他說出此話,不由有些詫異,這並不像阿青平日的作風啊。
趙元儼看著這其貌不揚的少年,即使是面對他,也毫不畏縮,反而出言調侃相釁,是拿準了自己不會對他怎樣嗎?還是他無知無畏?
趙元儼道:“悅青公子可知剛剛自己所說的那句話,就足以讓自己治個藐視皇族之罪?”
林青不懼反笑道:“王爺既然能把我從皇宮中帶出來,自然是因爲我有用,現(xiàn)在難道會計較這小小的出言不遜?”
“看來悅青公子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倒是本王一直小看你了。”
林青道:“八王爺,我確實不算個聰明人,只是不喜歡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當別人的棋子罷了。”
“哦?”趙元儼道:“悅青公子何出此言?”
林青正色道:“八王爺,你其實早就在懷疑是皇后做的了吧?只是,以你的身份不想直接參與進去調查,所以便找了永去替你當馬前卒,而我在這裡,不僅可以當個證人,而且恰好可以牽制他。不知我說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元儼哈哈笑道:“悅青公子啊悅青公子,你可真是大智若愚,你說的不錯,這事確實是本王不便出面,才找了柳七公子,只不過,有一點悅青公子倒是猜錯了,本王確實是欣賞柳七公子的才智和氣度,這才與他相交,而非僅僅利用他當隨時可以丟棄的馬前卒。”
林青道:“看來是我太多疑了。”
趙元儼嘆了口氣,道:“看來,不止是悅青公子和歐陽公子,只怕柳七公子本人現(xiàn)在也是信不過本王的。只不過,這裡面所牽涉之事事關機密,本王暫時也不能告訴你們。等此次揪出真正幕後主使之人,本王再告訴你們內情,也算是一物換一物吧。”
他又向歐陽修道:“不過,歐陽公子,還請你不要保留,也不要顧忌本王,儘快爲陛下解毒,本王只希望他早日康復,站在這朝堂之上。這一點,本王可以向歐陽公子保證。”
歐陽修看他不似作僞,便點頭道:“八王爺請放心,雖然在下對內情並不感興趣,但是,只希望,在下此次出手救陛下,若是僥倖成功,他日若在下有所求,王爺也能酌情相幫。”
趙元儼正色道:“只要本王力所能及,自當出面。”
歐陽修這才微笑道:“即是如此,在下也就放心了。”
林青道:“八王爺,剛剛你說真正的幕後主使人若下手的是皇后,那幕後之人不就是郭家嗎?”
趙元儼笑道:“就憑郭家,只怕還沒這膽子去毒殺陛下,這裡頭肯定還有些東西,本王尚未得知的。這麼多年來,本王一直在盯著郭家,卻從未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看來,這回只能靠柳七公子,他腦子裡沒有像本王這樣有著朝中衆(zhòng)人糾纏如麻的關係,也許能看得更加分明些。”
林青皺眉道:“可他只是個文人,你要他如何入手?對方可是赫赫有名的武將世家。”
趙元儼道:“悅青公子難道不知,柳七公子找了誰幫忙?”
林青道:“是誰?”
此時歐陽修微笑道:“只怕是韓琦韓公子吧。”
趙元儼笑道:“正是相州韓琦。這其中的關係悅青公子只怕比本王還清楚些,本王就不說了。”
林青暗暗咬牙:眼前這人只怕是狐貍中的精怪了。
趙元儼道:“悅青公子莫要腹誹本王了,韓琦公子此次出手相助,自然以後會有他的好處。而且,他們一個心思縝密,另一個文武雙全,悅青公子也不用過於爲他們二位擔心了。”
看來什麼話都被他說滿了,林青乾脆扭過頭去不再說話。歐陽修見他這副樣子,不由鬆了口氣:阿青真的是徹底解開心結了,現(xiàn)在這副恣意的模樣纔是本來的他吧。看來,自己選擇退出,是正確的。
於是,他笑道:“阿青,要相信柳兄和稚圭。我也該去試著配解藥了,你好好歇息,那個藥記得抹。”
林青順從的點點頭:修總是這樣體貼呢。
趙元儼也隨歐陽修一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