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佩斯並未第一時間去見自己的父親,而是在妹妹尤金妮的陪同下,先去到了自己的房間。
屋內的佈置和傢俱的擺放一切如舊,地上和桌上都纖塵不染,恍惚間,佩斯有一種從未離開過的感受,而這幾年的經歷就宛如昨夜夢境。
一番安頓後,他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了一身乾淨衣物,然後在臨近晚餐的時間,纔不急不緩的去了城堡的餐廳。
一路上,所有的僕人和護衛,全都恭敬有禮的向他問好,露出比以往更燦爛的笑容。
風息堡餐廳的面積,與凌風堡的議事廳相當,但要更加華麗。六根碩大的翠綠石柱,在百餘支燭火的照耀下,閃耀著寶石般的色彩,乳白色的大理石地磚,如同溫潤玉石,左右的牆壁上,掛著銀狼的家族旗幟,主座後方則繪著山川狼羣。
當佩斯走進餐廳時,僕人已經將食物準備妥當,這的確是一頓豐盛的晚餐,桃紅色的水紋木桌上,擺著一隻烤羊,一隻烤豬,三隻烤兔和一盤烤乳鴿,除此之外,還擺放著酒水和蜜罐。整個餐廳,都飄散著肉食的美妙香味。
主座的位置,自然坐著這座城堡的主人,而在他的左手邊,則坐著他的妹妹尤金妮。
這頓晚餐只有三人,見到他到來,尤金妮高新的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落座。
佩斯看了眼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父親,衝尤金妮點了點頭後,走到桌前,拉開椅子直接坐了下來。
見他落座,一直等候在一旁的三名女僕,立刻上前爲他們分配食物。
尤金妮臉上帶著笑容,而佩斯和克威爾特公爵卻面部表情,猶如等待用餐的石雕。
“我以爲你會一直在外面流浪,一輩子做一名傭兵。”克威爾特公爵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率先打破了沉默。
“真抱歉讓您失望了,不過現在不正如你所願嘛。”佩斯面無表情的說道,拿起僕人斟滿的麥酒,大飲了一口。
麥酒是褐色的,充滿發酵後的酸味和酒味,濃稠得可以在嘴中咀嚼。
“這是北邊農莊的麥酒。”公爵若有所指的說道。
“啊,味道一般,除了能勾起某些回憶,並不能帶來別的什麼。”佩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拿起餐盤中的一塊兔肉開始用餐。
“聽說你是從上河領返回的,還帶著兩名手下,打算讓他們做你的隨從?”
“謝謝您的關心,的確如此。”
低著頭,一邊用餐,略微的沉凝後,克威爾特公爵說道:“將那兩人打發走,我會給你一隊新的騎士,他們全聽命於你。”
佩斯一下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反抗的憤怒。
“不勞您費心,”他壓下了心中的衝動,一邊用餐,一邊說道,“他們既然和我一起回來,也只能和我一起離開!”
公爵略微詫異的擡頭看了看他,說道:“我本以爲你會大喊大叫一通。看來這幾年的經歷,讓你成長了不少。”
“是的,比前面的二十四年加一起還要多。”
“你是在責備我?”
“怎麼會,您讓我衣食無憂。”佩斯一臉平靜。
注視著這個數年沒見的兒子,公爵接著說道:“既然如此,你就該老實聽從我的安排,我是你的父親。”
“是的,您是我的父親,但我不是您手下的士兵。”
這怪異的對話,根本不像是一對父子,四周的僕人全都不由自主變的小心翼翼,分配食物,挪動腳步斟酒,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唯有尤金妮,一邊小口的吃著食物,一邊安靜的看著兩人。對她而言,哥哥佩斯到現在還能心平氣和的與父親對話,的確成長了許多。
“你剛返回城堡,上河領的商人立刻就送來了禮物,兩車酒水,並且指明是送給你的。你覺得他憑什麼這麼做?”公爵問道。
“這是凌風堡伯爵的意思,商人只是聽命行事。”
公爵繼續追問:“那你覺得凌風堡伯爵爲什麼這麼做呢?”
佩斯停止了用餐,扭頭與自己的父親對視:“因爲我是你的兒子,如今返回了家族,某些別有用心的人,便想借機討好我,進而討好克威爾特家族——您是想聽這樣的答案吧?還有和我一起回來的那兩人,您大概也抱有同樣的想法,所以纔要將他們趕走。”
克威爾特公爵的臉上再次露出詫異的神色,一旁的尤金妮也驚奇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既然你都明白,爲什麼不聽我的命令!家族給你安排的騎士,難道還比不上區區兩名傭兵?”
“呵!”佩斯自嘲的笑了笑,“我也只是區區傭兵。他們雖然不曾得到您的恩典,但卻和我同生共死!這一路若不是他們,我早就死於敵人的追殺。”
“是誰?”克威爾特公爵突然皺眉,雙眼中閃過一絲冰寒的殺機。“你是我的兒子!哪怕成了一名低賤的傭兵,也依舊流著克威爾特家族的血!敢在北境讓克威爾特家族流血的人,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事關家族尊嚴和榮耀!”
“只是北境嘛……真是了不起的榮耀。”佩斯撇了撇嘴,說道,“不勞您費心,搭救我的正是凌風堡伯爵亞瑟·圖斯特拉大人——您以爲的別有用心之人。”
“你就這麼和我說話,這就是你做傭兵的收穫!”佩斯的“平靜”讓公爵心中不滿。“還有,大人?我沒記錯的話,那位凌風堡伯爵不過剛成年!而你,是我的兒子!”
這時,尤金妮連忙在一旁說道:“畢竟是救命之恩,哥哥心存感激,稱呼那位圖斯特拉伯爵“大人”,也沒什麼不對嘛。”
公爵立刻不高興的瞪了女兒一眼,而尤金妮卻只是衝他調皮的笑了笑,他便無計可施。
看著兒子,克威爾特公爵接著說道:“你知道上河領是什麼地方嗎?還有那位凌風堡伯爵,你清楚他都幹了些什麼嗎?”
佩斯不太理解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而公爵則語氣嚴厲的說道:“他不止廢除農莊,解放農奴,還強行剝奪了手下封臣的權力,收回了所有土地!除此之外,他還將鐵礦山據爲己有,大肆擡高鐵製品價格,謀取暴利!你曾身爲金袍衛,應該明白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和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