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蒝將自己從頭到腳的切割開了,就在容成千逝最近的距離,在他的面前,自殺了。
殷紅的血液,漫天飛舞,像下了一場紅雨,溼了天空,溼了大地。
容成千逝用沒受傷的左手捂著臉,倒退了幾步。
少女幾度驚慌過度,慘白了整個表情。呆愣了片刻,才發現容成千逝的情況不對。咬著脣,衝到他的身邊,輕輕的拽過他的左手:“怎麼了?傷口很嚴重嗎?”
“眼睛……”容成千逝放開捂著的手,被濺滿血的部位都在發痛,尤其是眼睛,現在刺痛的睜不開了。
“她死了嗎?”他淡淡的開口,詢問著少女。
“嗯?”冉冉擔憂的看著他,無奈,閉了閉眼睛,想著剛纔的場景,地上還散落著無數的屍塊。輕輕的應了一聲:“對,她自殺了……”
夕陽落入了地平線。
混沌的世界又迴歸了黑暗。
這是瘋魔後的第一夜。
“能追蹤到嗎?”花日珩倚靠在一棵樹下,蹲著身體。他的懷中正躺著那隻在林子‘撿到’的鴆,安詳的熟睡著。背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沒有惡化下去。
“氣息雖然微弱,但是確實感受到了。”沐羿讀取紫斑蝶傳回的信息。嘴角上揚。
“真的嗎,這麼說,我們很快就能重逢了。”
花日珩興奮的看著沐羿手中的紫斑蝶,兩眼在黑夜中,仍見閃閃發亮著。
“嗬,順著他的路線,應該能走出這片林子,那是出口的方向吧。”沐羿仰起了頭,望著掛起星辰的夜空,靜靜的半闔上眼簾。
像新月一樣彎回的湖泊,靜謐的上空,有點點的微光在流動著,是聚集了許多的螢火蟲,在湖面飛舞著。
“咯。”少女將容成千逝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接了回去。
他始終抿著脣,只是皺了皺眉,隨即又鬆開了。
“這樣真的可以嗎?”少女忍不住擔心的問。
“沒事。”微微活動了受傷的右手,確定沒什麼大礙,他摸索著,伸手觸碰到了水面,捧起一把水,清洗著臉部。
冉冉也看了看自己裂開了許多口子的手掌心,歪了歪嘴角。
有幾隻的螢火蟲,停在她的掌心裡,少女溫柔的微笑起來。
“好漂亮的螢火蟲啊!你看,是不是很好看呢。”冉冉遞過自己的雙手,展開在他的面前。
容成千逝靜默的對著空蕩的長夜,澄澈空靈的紫眸,沒有了光彩。
“看不見。”
“什麼?”少女不解的擡起視線。
“我看不見了。”容成千逝依舊用很淡的語氣在陳訴著一個殘酷的事實。
“看不見了。”少女瞪著不可置信的目光停在他的雙眼上。螢火蟲被風吹亂了,離開她的掌心。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冉冉慢慢垂下了肩膀,張開著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真的看不見了嗎?也許是因爲夜晚的關係呢!明天天亮也許就能看見了。”
“時蒝的最後一個要求。”
“可是……”
“她恨我,很恨我。”
少女突然覺得無比哀傷,一種發自本能的哀傷,似乎有人需要著,要流露出這種哀傷。
“你和時蒝是什麼關係?”
容成千逝低垂下了無神的眼眸,沉默不語。
就在冉冉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見他淡淡的聲音,在這漫長的黑夜中,孤寂的傳來。
“小時候,我是她養大的。
“她!”
“我的母親從生下來,就不曾管過我,那時,她是唯一陪在我身邊的人,陪著一個帶著詛咒而生,不祥的存在。”
“那麼,她爲什麼恨你?”
容成千逝頓了頓,片刻才繼續說道:“她有個愛人,在一場戰爭中死去了。”
“那和你什麼關係呢?”
“詛咒,不祥之人,戰爭,死亡,她說,那是因爲我,我……”螢光照亮了容成千逝的側臉,彷彿一下子就拉長了沉積了千年的落寂。
“不是的,不是的……”少女用力的扯著他的衣袖。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
穿越了千年的空虛,此時此刻,孤立無援。
“無所謂的,是或不是,結果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死亡就是死亡。”
“可是你並不想有那樣的犧牲。”冉冉激動的吼了出來。
是嗎?是嗎?
容成千逝因爲少女的一句話,心裡一震。繼而有些憤怒。
對,第一次以來會感到憤怒。
真是奇怪的想法。
“你偷窺我的內心。”他用力的一甩,抽回了衣袖,深深的皺起了眉。
“我不知道,只是自然而然的看到你的心靈深處的呼喊,我不是故意的。”少女急促不安的抓著自己的裙襬。
“可是,你明明不想的,爲什麼不說出來?”
“我說過,我的事與你無關,別想和我扯上任何關係。”他的語氣絕然無情。
“那麼,噬魂呢?你給我的噬魂呢?”冉冉還想極力的辯駁著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噬魂就是吸食別人的生命而存在的。”
“吸食別人的生命!”少女睜著眼眸猶如晴天驚雷般,又像被一片巨大的浪潮,鋪天蓋地的劈頭淹沒下去,瞬間無法呼吸。
少女顫動著脣,輕聲的問道:“因果孽績,爲什麼要用那麼不祥的東西!”
“孽業嗎?”容成千逝閉上了眼睛:“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依靠它,才活到現在,你有何感受呢?”
雨下的沒有預兆。
螢火蟲沒有方向的逃離開來,微弱的光芒,明明滅滅的散開。蕩起水紋的湖面,低低的飛著,低低的發亮。
雨水貼著容成千逝的頭髮,順著睫毛,一顆一顆的滑落下去。他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空靈澄澈的紫眸失去了神彩。
但是在容成千逝的身上,永遠看不見頹廢的落敗感。很多很多的時間裡,都必須提出常人十倍的精力,武裝自己。
活的很累,連夢裡都不安穩,卻不能讓誰看出。
少女一遍一遍的揉幹自己的眼睛。
可是,已經想停而停不下來。
這世界太過無奈。
時蒝無奈,最後選擇死亡。
容成千逝無奈,所以千年孤寂。
少女無奈,在活著的時候,接近了毀滅。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個無用的女子。”
容成千逝一手微微撐地,慢慢的站起身來。靜靜的攤開粘在脖頸上,溼透了的長髮,動作優雅的一如王者。
“從今以後,我要你記住,隨便施捨的同情,往往是致命的。你的未來與我同在,在之前,絕不允許你死去。”
少女雙手抱著涼透的身體,無法入眠。
“叮咚,叮咚……”水滴的聲音,格外清晰。
冉冉睜著眼,默默的看著,惑月就插在幾步之外的地上,守護著他們棲息的小小空地。
午夜的風涼的讓人瑟瑟發抖。
少女轉頭看著一旁的容成千逝。
他曲著雙腿,兩手交叉著放在膝蓋上,而臉就埋在臂彎中,只剩一頭的黑髮留在外面。
冉冉伸出一隻手,偷偷的輕輕的碰了碰容成千逝的手指。
他的身體比她更冷,冷的幾乎喪失了溫度。
容成千逝沒有迴應少女的動作。依舊保持著那樣的姿勢。
冉冉不敢去叫他。
收回手,繼續抱著發冷的身體,沒有睡意。
“明天能走出這片林子嗎?”容成千逝的聲音在他的臂彎下,悶悶的傳來。
“嗯?”少女小小的呆愣了一下,直起了身體,然後點了點頭:“能!”
“睡吧。”再次恢復了平靜。
看著容成千逝一動也沒動過的身影。冉冉失望的又縮回了身體。
聽著滴滴答答的水聲,一直就到了天亮。
少女迷迷糊糊的感覺有身影在她的面前走動著。
“鏘。”是刀入鞘的聲音。
冉冉猛然清醒過來。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就睡著了。
“天都亮了!”
少女想起什麼,快速的站起身體,立在容成千逝的面前,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眼睛看得見了嗎?”
澄澈的紫眸,空曠的沒有神彩。
“看得見嗎?看得……見嗎?”少女的聲音弱了下去,動作也緩緩停了下來。
“儘快離開這片林子。”容成千逝卻還是像沒受什麼影響一樣,淡淡的開口。
少女抿了抿脣,憂傷的看了看他,又溫柔的微笑起來:“沒關係,我牽著你走就可以了。”說罷,已然拉起她的手腕,堅定的認真承諾著:“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的。”
“你負責帶路就好了,我會自己走。”容成千逝掙脫開了,抽回手,淡淡的說道。
少女低頭只看見自己掌心的傷痕。
少女慢慢的在前面帶路。
走了一段的路程上,少女經常轉動著眼眸,餘光偷偷的往回瞄,皺著秀氣的眉,抿著脣,不甘願的走著。
但就是不敢大膽的回頭看。
“咳咳咳……”背後時不時的就傳來容成千逝的咳嗽聲。不嚴重,但聽著心裡就難受的放不下心。
少女無奈的歪了歪嘴角,儘量的慢下再慢下自己的腳步。
總感覺兩個人的表現,就想一對鬧彆扭的小孩似的。
如果都只是孩子的話,那該有多好啊!意見不合,也許鬧一鬧彆扭,還能和好如初。但是,誰都不是,什麼都不是,爭的永遠只是現實,在事實的面前太過倔強罷了!
少女苦澀的低下了眼眸,那裡有太多承載不了的哀傷,沉的好像又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來。她的腳步慢得走不動一樣。
容成千逝睜著毫無神韻的紫眸,雖然看不見,卻無損他的風采,依然是個強烈的無法不去在意存在。他微微偏過頭,聽見漸漸在前面靜止了動作的少女,也停下緊跟在她身後的步伐,淡淡的開口詢問:“怎麼了?爲什麼停下?”
冉冉深深吸了口氣,才重新擡起頭來,轉過身,溫柔的看著彷彿不受什麼影響,要強的厲害的男子。
“沒什麼,”少女柔柔一笑,“我在想,是不是要牽著你的手,才感覺安全一點呢!”
“要觀察周圍,用的不僅僅是眼睛,要在各種陌生的環境生存,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可以充當你的眼睛。”容成千逝淡淡的說著,眼裡雖然沒有光彩,但由他身上散發著的卻是睿智而冷靜的氣質,可以深深的折服著靠近他的人。
“所以,你……”少女癡迷的看著眼前的人,在陽光中,一身素白,黑髮如瀑的容成千逝,彷彿渡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芒,足以顛倒衆生,萬物膜拜,卻不能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