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楊柳拂過湖面的夢,又彷彿是浣紗碧水一隻溫柔的手點滴成影,更恍惚那是籠罩在煙霧中的鏡花水月,一碰即碎。
秋明月如今就沉浸在這似夢似幻之中。
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關著窗戶,她都能聽到風聲的冷冽與刺骨。然而此刻,貼著那人的胸懷,卻是滿心的溫暖與幸福。
脣邊的觸感溫軟而熾熱,腰間那隻手溫暖而有力,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他的胸膛之中,再也不要分開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未等她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就已經被壓倒在寬大的牀榻上。四面輕紗浮動,光線瞬間一暗,卻是他覆蓋了上來。
“子靖…”
脣齒相纏,身上的長衫被解開,她努力在這恍如夢境之中睜開眼睛,看清了他的臉。
如畫的眉,緊閉的眼,纖長濃密的睫毛,白皙溫潤的肌膚。以及…此刻貼在她脣上的一線薄脣。
這個人,從初始起便如一幅畫。那樣不動聲色,卻又如濃重墨彩般深刻的印在人的眼底,刻在腦海裡,再也揮之不去。
“是我?!?
他微微睜開眼,仍舊如初見時那般波光浩淼,流動的光色如山間桃花浪漫,又如深沉海水,浮光掠影般在她心頭一掃而過,重重落下烙印。
眼角忽然就溼潤了,隨即有溫軟的脣貼上,將那滴還未凝聚落下的淚水吸乾。
“你怎麼突然就回來…”
“噓。”
他一隻食指貼在她的脣上,聲音也如雲霧般浩淼朦朧。
“這個時候,不要說話?!?
他的手,鋪開宣墨,素手執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手,那般輕巧而靈巧的剝開她的衣衫。那些厚厚的,薄薄的,如貼在天際的夕陽雲霞,又如山間寥寥升起的白煙,層層散開如綻放的睡蓮。每一層,每一瓣,都那麼精緻絕美,讓人不得直視以至於只能膜拜。
此刻的他,便是這般膜拜的看著她玲瓏赤裸的身體。
她睜著雙眼,沒有羞澀沒有逃避,恍如隔世般的看著他。他靠得她那麼近,進得她連呼吸一下都能碰到他的肌膚。然而卻又如此遠,遠到即便此刻相擁,卻也仍舊覺得那溫暖不夠濃不夠貼心,以至於她收攏了雙臂,想要靈魂的相貼想擁。
他懂她的心意,因爲此刻他也那般期待的靠近她,想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的靈魂深處,再也無法分割。
她閉眼,他低頭,雙脣相貼,擦出激烈的火花。
厚厚的帷幔中,有層層衣衫落下,鋪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那些交纏的思念,那些兩地相隔的痛苦,在此刻如糾纏的髮絲,相擁的玉臂體膚,錯亂的呼吸,和狂熱熾烈的吻,以及那些深深的融合。
整整一夜,伴隨著低喘嬌吟的大雪下了一夜。窗外的海棠已經被積雪覆蓋,嗖嗖的寒風似都被這夜迷亂的低吟給壓了幾分冷意。
不知道何時停止,秋明月只覺得渾身疲憊,他卻依舊不止不休,抱著她抵死纏綿。就如同臨別那一夜,彷彿只有用這樣濃烈激情的方式,才能感受到彼此的溫暖。
半夜的時候,她醒來一次,轉瞬間又被他吻住,然後天翻地轉,又陷入他刻意製造的濃情之中。
歡愛不知道糾纏了多久,秋明月只迷迷糊糊中她最後一次昏迷前,看到窗縫間射出遠處一縷白光,天已經亮了。
秋明月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睜開眼的一瞬間,她第一眼就看向身側,然後她對上一雙含笑的瑰麗墨瞳。下一瞬,感覺到腰肢被一隻手箍緊。溫熱的手指貼著她的肌膚,她都能感覺到那隻手的粗糲。等等,肌膚…
她低頭,而後立即將被子往上拉,臉色爆紅。
她…居然沒穿衣服。
隨即腦海裡似被什麼一撞,撞出一條裂縫,然後那些恍惚而熟悉的記憶片段如潮水般涌來,砸得她臉色如染上了黃昏的晚霞,嬌美而動人。
鳳傾璃眼神一暗,隨即低低一笑。
“放心,你沒做夢,我真的回來了。”
他的笑聲如清泉擊破銀屏,也如橡膠潑過,將那些記憶的碎片凝固,化成一幕幕真實而深刻的纏綿。
秋明月瞪著他,實際上是掩蓋自己的羞澀和尷尬。
“你…你不是要過幾天才回來麼?怎麼會…”
“我這不是怕某人得相思病麼,所以就急急的趕回來了。”
某人抓著她頸項一縷髮絲,放在鼻尖輕嗅,語氣曖昧而輕佻,眼神還配合的挽出一抹動人而魅惑的弧度。
秋明月瞪大眼睛,有一瞬間的呆滯,而後眼中浮現一縷懷疑。
“你真的是鳳傾璃?確定沒有被掉包?”她伸出手來,在他臉上一陣搓圓捏扁,想要看看這張臉是不是貼了人皮面具。
鳳傾璃臉色一黑,拍開她的手,一個翻身就重新把她壓在身下,挑眉道:“看來我走了兩個月,你倒是越來越調皮了,該好好管教管教。娘子,天色還早,咱們繼續昨晚的事吧。”
他說著就要吻下來,秋明月大驚,連忙別開頭,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別…”
開玩笑,再來一次?還要不要她活了?方纔醒來一瞬間她以爲是做夢,在看到他的一霎那,她恍惚的心立即落回原地,藉著又想起昨晚的纏綿,緊接著就覺得渾身的痠痛,幾乎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如今再來一次,她敢保證,她絕對會在牀上躺一個月。
鳳傾璃拿開她的手,低頭吻到她的脖子上。
秋明月呻吟一聲,本就嫣紅的臉色更是如緋色映染,霞光如錦??吹迷局幌攵憾核镍P傾璃眼神又開始浮現火光,拂在她脖子上的氣息也開始粗重而急促。
“別來了…”
秋明月聲音低若蚊蚋,帶著一絲祈求和軟弱。
“我好累?!?
鳳傾璃心裡一軟又一疼,昨晚他確實太過放縱了些,又見她脖子上那些即便是沐浴上藥後仍舊斑斑點點的紅痕,他心裡又浮現了愧疚。不過想到剛纔她的胡言亂語,又不由得有些氣悶,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秋明月低哼一聲。
“子靖…”
那一聲不像是拒絕,倒像是像欲拒還迎。
鳳傾璃在心裡低咒一聲,喑啞道:“別動,否則我不敢保證還能不能忍得住?!?
秋明月一怔,臉色又是一紅,卻再也不敢亂動了。
好一會兒,鳳傾璃才勉強平復了心裡那股躁動,翻身躺在她身側,手裡不知道何時多了一件衣服,趕緊將她整個包裹住。再這樣赤裸的抱著他,他慾火焚身卻得不到紓解,受苦的還是他自己。
不過想起昨天晚上,嗯,自己似乎確實太過分了些。然而下一刻,他又安慰自己。這也不能怪他,都兩個月沒見面了。一個剛開葷又禁慾兩個月的男人,一旦美食送到嘴邊,不吃個夠纔怪。
秋明月鬆了口氣,這才問:“你提前回來的?”
她想起昨天宇文溪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敢情是早知道他要回來了,怪不得呢。
“怎麼不給我傳信?”
“給你驚喜啊?!?
鳳傾璃回過頭來,含笑的眸子滿是柔情與愛戀。
秋明月嗔他一眼,“驚是驚了,可沒什麼喜的?!?
“嗯?”
鳳傾璃眉毛一挑,眼神有些危險。
秋明月絲毫不懼,“你一回來就嚇得我差點魂都沒了,可不是驚了麼?”
“你還好意思說我?!?
鳳傾璃手指捏著她的下巴,眼神更加危險。
“我要是再回來,這桐君閣就沒我的位置了?!?
秋明月哼了一聲,拍開他的手。
“哪能???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這桐君閣是你的底牌,將來這天下都是你的。只怕六宮粉黛,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沒我的地方纔是。”
聽她語氣陰陽怪氣,還摻雜著幾分酸味,他不氣反而樂了。
“你這是吃醋了?”
秋明月兩眼望天,絕對不承認。
鳳傾璃悶聲而笑,又夾雜著幾分嘆息幾分滿足的說道:“難得啊。”
秋明月繼續望天。
鳳傾璃轉過眼來,心知在情事上她臉皮子薄,也不咄咄逼人,只是更加緊的擁著她,輕聲低喚。
“萱萱…”
聲聲入耳,聲聲包含愛戀,聲聲催人淚下。
秋明月抿脣,努力不讓眼中的水霧凝聚成淚水落下,她纔不要在他面前丟臉,於是故意惡聲惡氣的道:“幹嘛?”
他又低笑,脣貼在她的臉頰上,聲音低柔入骨,如雨絲般絲絲纏繞進她心扉深處。
“我想你?!?
秋明月心一軟。
“很想很想?!?
秋明月紅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眼中水花溢滿。
“每一天,每時每刻都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她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下一刻,又被他溫熱的脣吮幹,再落到她的脣瓣上,只淺淺在她的脣線上滑過,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緊貼她脣上的溫度。
此刻,無聲勝有聲。
窗外有雪融化,沿著屋檐滴滴落下,打在窗扉上,滴滴成樂。
良久,他才離開她的脣。
“你有沒有想我?”
她別開眼,不說話。
他嘆息一聲,又躺在她身邊,問:“爲什麼要給我納妾?我不是說了一切等我回來再說麼?是不是我晚回來一步,這桐君閣就住進其他女人了?”
他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最終只是淺淺一聲。
“要不到時候我就帶著你離開?我不做這個什麼世子了,你也不做什麼世子妃,誰想住進來就住,咱眼不見心不煩,行不行?”
她撲哧一聲笑了,笑出了淚花來。
“有你這麼無賴的麼?”
看見她笑,他才又鬆了口氣,雪晶般的手指拂過她的眼角,接住那一滴淚水,然後再放到脣邊,輕輕一吮便皺了皺眉。
“以後不許再哭。”
“那你不許欺負我?!?
她趁機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你不答應?”
她挑眉,眼神分明在說,你不答應試試?
他嘆息,眼神寵溺。
“好,我保證不欺負你,永遠都不欺負你,好不好?”
她笑得眉眼彎彎,又滿足的靠近他的胸膛,輕聲問:“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他環著她的腰,語氣理所當然。
“記得,只能對我一個人好,永遠?!?
“好,只對你一個人好,永遠?!?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疲倦再次涌上腦海,她閉上了眼睛。
“我先睡一會兒,讓她們別打擾我,好累?!?
“你都睡了一上午了,還睡?”
他溫柔的聲音如溫醇的酒液,劃過她的耳際,暖了她的心扉。
“還不是怪你?!?
昨晚纏了她一晚上,不累纔怪。
鳳傾璃立即閉上嘴巴,有些訕訕的想,昨晚的確太過瘋狂了些。
就這樣,秋明月一直睡到晚上,期間鳳傾璃一直陪著她。有丫鬟進來問要不要傳膳,被鳳傾璃給打發了,有皇宮裡的人傳話讓他進宮,他乾脆理都不理,直接讓傳旨的太監站在門口吹了兩個時辰的風雪,最後實在耐不住寒冷,悻悻的回去覆命。榮親王知道鳳傾璃回來了,自然是非常高興,不過也知道他倆分隔兩個多月,如今正是情濃互訴相思之時,因此也吩咐人不要打擾。
這一天,桐君閣倒是極其安靜。然而皇宮就不那麼平靜了。
金鳳宮裡,太后裹著白狐毛邊的掐腰海棠捲雲紋緞面襖子斜靠在軟榻上,殿內有暖爐燒著,一點都不覺得冷,然而她的臉色卻比外面的風雪更寒更冷冽。金嬤嬤站在她旁邊,小意的伺候著,身側的宮女皆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響起,卻是書雪急急而來。
“奴婢參見太后娘娘?!?
“皇上呢?”
“皇上說還有政事要處理,就不過來用膳了?!?
太后輕微的嘆了一口氣,揮手示意書雪帶著宮女下去,整個大殿就只剩下了她和金嬤嬤兩個人。金嬤嬤端了熱茶過來,見她眉宇間掩不了的憂色,便輕聲安慰道:“太后切莫憂心,皇上勤政愛民是好事,太后理當高興纔是?!?
太后眼神黯淡,臉上再不見往日從容優異之色,眉宇間籠罩著淡淡的憂色和疲憊。自從那一日她和榮太妃的對話被皇上聽見了以後,皇上便再也沒有來過金鳳宮。
“知子莫若母,哀家怎能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她看著空曠的大殿,吐出氣息似乎還纏繞在空氣中,有淡淡白色霧氣瀰漫開來。
“他這是在怪我啊?!?
一句話說來,竟掩不了的痛色和孤獨。
金嬤嬤一頓,擡眸看向眼前的太后,這個大昭國最爲尊貴的女人,曾經從一屆不受寵的妃子一步步坐到皇后之位,然後又一步步扶持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再成爲今時今日的太后。這個女人,她的一生無疑是光輝而傳奇的,卻也是心酸而滄桑的。
“太后當初也是不得已,皇上會想明白的?!?
太后苦笑,“夢嵐,你說當年哀家是不是做錯了?”
金嬤嬤不語。
太后又幽幽嘆息,“哀家一直覺得先帝突然駕崩一事太過可疑?!彼D了頓,眼神深邃又見歷光。
“先帝生前一直迷戀燕居那個女人,臨終前那段時間一直抑鬱憂愁,死的時候卻面色安詳。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麼?”
金嬤嬤眼神一跳,“太后是懷疑…先帝之死,另有原因?”
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懷疑,是肯定?!?
金嬤嬤低著頭,這種事不是她一個下人可以置喙的。
太后靜默了半晌,眼神裡浮現幾分厲色,又夾雜著幾分迷茫。
“先帝自幼習武,一直體格強健,甚少生什麼大病。然而自從燕居離開後,突然一病不起,太醫都說是憂思過度從而鬱鬱寡歡,身體每況愈下。然而只有我知道——”她眼神忽而變得凌厲譏嘲而又落寞自嘲,“鳳家的男人,可以鍾情,但是決計不會爲了女人連命都不要的地步。他們心裡最愛的,還是這大昭江山。便是當年陪著始祖皇帝打江山的開國皇后,作爲始祖皇帝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卻也比不上這泱泱天下,江山如畫?!?
她忽然一笑,笑得嘲諷而淒涼,似笑那些歷史上的絕代紅顏,又似笑自己這看似光輝實則蒼白的一生。
“他們所謂的專情,只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呵呵,前朝的那些帝君一個個專情如一,一生只愛一個女人。鳳家先祖引以爲恥,是以從來不把女人放在心上。在他們眼裡,女人不過如是,哪及得上這大好河山權柄在手來得重要?先帝也姓鳳,他身上流著鳳氏一族自私陰暗的血液。他們一生所愛,只有自己和這江山。更何況,燕居是前朝後代,先帝便是對她動心動情,又豈會爲了她罔顧性命?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麼…”金嬤嬤皺了皺眉,忍不住說道:“太后既然懷疑先帝之崩另有原因,爲何不徹查?”
“查?哀家爲何要查?”
太后神色從激動緩緩平復,眼神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寂靜深邃。
“鳳氏一族,凡是帝君者,莫不心胸狹隘且多思多疑。能讓他這般沒有防備且甘願受死的,除了那個女人,還有誰?”
“可是…”金嬤嬤疑惑道:“太后不是說先帝對燕居縱然有情,也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麼?爲何又…”
太后詭異一笑,眼神有些高深莫測,卻沒有多說,而是淡淡道:“當年先帝迷戀燕居,我不得已纔將煜兒交給素心撫養。只是不曾想,二十年後,他們兄弟倆竟然會爲了同一個女人反目成仇?!碧笳f到這裡顯然有些憤怒,而後又是一嘆。“心妍是個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金嬤嬤沒有說話,她跟在太后身邊多年,自然是知道當年很多事情的。
“皇上是哀家一手帶大的,他的性格哀家比誰都瞭解。這孩子,從小就霸道強勢,況且先帝在世時原本就更中意煜兒些。皇帝心存嫉妒,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哀家也知道,就算沒有一個雲心妍,皇上和煜兒兩人的戰爭遲早都會爆發。我作爲母親,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相爭血流成河?”
金嬤嬤低著頭,小聲道:“當年王爺已經放棄了皇位,太后您爲何又…”
太后瞥了她一眼,嘴角噙一抹笑意,有些蒼涼和無奈。
“煜兒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他性子寬和溫潤,曉以大義,不弱皇上那般狹隘偏激。如果讓心妍嫁給他,皇上必定不服氣而心懷怨恨。屆時,就是兄弟逆牆啊。而且依皇上的性格,煜兒必定死在他手上。兩個都是我的兒子,我又如何忍心?相反,如果心妍嫁給皇上,煜兒便是不服氣,卻也不會如皇上那般殺心重。好歹,他還要顧及素心。”
太后長嘆一聲,“心妍夾在他們兄弟倆之間,又有後宮那些女人虎視眈眈,遲早落得紅顏薄命的下場。死了倒好,省得平白受那些痛苦侮辱。只是璃兒,哎,皇帝也是糊塗,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兒子,他也忍心…若非哀家回來得早,璃兒焉能還有命在?”
“世子的確可憐,不過好在現在娶了妻,日後…”
太后一個眼神過來,打斷了金嬤嬤的話。金嬤嬤一頓,立即跪在地上,惶然道:“老奴失言,請太后恕罪。”
“罷了。”
太后揮了揮手,一手撐著頭,眼神低垂,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鳳氏一族,帝王向來無情。眼下皇上子嗣不多,成年的也就只有璃兒一人,將來必承大統。身爲帝王,怎能如此專情?明月那孩子原本我也喜歡,只是她那性格,太過剛烈不夠圓潤,統御後宮自然是極好的,只是不懂得寬容賢達,豈非讓璃兒子嗣凋零?於皇室而言,實非好事。況且…”
況且什麼,太后沒有說,似乎有什麼顧忌。金嬤嬤聰明的沒有問,只是低聲道:“世子妃這段時間不是天天籌備著給世子妃納妾麼?便是肖五姑娘,世子妃也待之如親妹,京城裡許多貴婦都說世子妃寬厚溫婉是女子的典範呢。”
太后嗤笑了一聲,眼神有些冷。
“她倒是聰明,唱了一齣戲,博得了好名聲,等到璃兒回來了,桐君閣還是她一人獨大。如此有心計的女人,偏偏璃兒還當她是個寶。這樣的人若爲皇后,必爲我大昭之禍。原本哀家還念她當初幾分恩情,如果她識相大度一些也就罷了。如今看來,這女子還真是留不得了。”
金嬤嬤心裡咯噔一聲,太后這是對秋明月起了殺心。
“如今世子已經回來了,只怕…”
太后沉默,半晌才道:“當初哀家就是看煜兒對心妍太過專情,不適合做帝王。否則,哀家也不用不著那麼費盡心機。呵呵,鳳家的人,每一代都有那麼幾個癡情的種子??蛇@樣的人,最終都與皇位絕緣。”她仰頭,空茫的眼神含著睿智和深沉,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折射出凌厲而不容置喙的光。
“只是這一代皇帝的兒子太少,且都不堪大任,璃兒是唯一最合適的人選。哀家絕不能,讓這大昭江山,都斷送在一個女人手裡,絕不能。”
金嬤嬤小心翼翼的擡頭,看到她眼神裡嫌少的決絕和殺意。就如同,當年去冷宮接舞嬪出來賜予絕子湯的時候,那眼神也如此刻決然冷清,如冰冷的利劍,劃破心臟,卻不見絲毫的血腥。
這個女人,從來都是站在最高處,她的人生,不允許失敗和塌陷。
“皇上性子雖然偏執了些,但是於這亂世裡,卻是最合適的君王。至於煜兒…我也只有對不起他了。不認他,是爲了保住他的命…”
幽幽的嘆息響在大殿內,再由流動的空氣散漠而出,淹沒在飄飛大雪裡。
天階雪水清涼,一點一滴從宮檐角上滴落,將玉階暈染出一片水光。站在階上被柱子掩蓋下的身影在一片雪色中顯得孤單而寂寥,明黃色的衣襬垂下,邊上銀黑絲線繡飾,再往上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直欲衝破九霄,翱翔天際。
“皇上…”
大內總管李公公小心的擡頭,卻不敢直視君顏,心中卻叫苦不迭。不知道怎麼回事,皇上這幾天心情特別不好,動不動就發脾氣,乾清宮的宮女太監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生怕做錯一點事都將受到極其慘烈的懲罰。他作爲大內總管,自小伺候在皇上身邊,對皇上的性情也是瞭解的。雖然不知道皇上爲何突然性情大變,但是從每次太后派人傳皇上去金鳳宮皇上以各種理由搪塞,也猜得出個大概。想必皇上定然是和太后有了什麼隔閡,才致如此。
今日太后派人讓皇上來金鳳宮用膳,皇上也拒絕了,卻在準備要去就寢的時候突然來到了這金鳳宮。他心中雖然訝異,卻也高興。但望皇上和太后解除隔閡,他們這些奴才也好過一些。只是剛到金鳳宮,就聽見裡面的說話聲,皇上立即停下來,並且讓他們所有人退後三尺。他不知道皇上聽見了什麼,只是看見皇上的原本還有些緩和的臉色一寸寸沉下來,比這冰雪還冷。
如今大雪瀰漫,京都的夜晚又極其寒冷,在這裡站了一個時辰了?;噬献杂琢曃涞故遣挥X得什麼,可身後那些個奴才急慘了。迫不得已,他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孝仁帝似乎被驚醒,甩了甩衣袖。
“回宮?!?
李公公有些詫異的擡頭,卻見孝仁帝已經大步離去,廊檐下宮燈影影綽綽,將他的影子拉在雪地上,纖長而深沉。他打了個寒磣,連忙招呼身後衆人跟了上去。
孝仁帝臉色很難看,自從那天知道了榮親王和他一母同胞,他就明白了許多事,也終於明白爲何母后總說自己欠了榮太妃欠了榮親王。他想要剷除榮親王府,母后不準,他只能不見母后。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當年母后爲了保護自己纔將六弟交給榮太妃撫養,也是一片苦心,自己這樣和她僵持著未免不孝,便想著還是來看看她吧。無論如何,總歸是母子一場,生養之恩大於天,況且別的不說,母后這些年對他可謂盡心盡力。
哪知道剛來到這金鳳宮,就聽到那些話。原來母后一直沒有認回六弟,是爲了保護他。呵呵,在她心中,自己就是個殘暴不仁的人。她扶持自己,只是因爲自己冷心冷血,適合做這個天下霸主。說到底,也不過將自己當做鞏固她後位的棋子而已。
而六弟,纔是她心目中最爲寬厚仁慈的兒子。她那般盡心盡力的保護他,甚至不惜在父皇臨終前求得聖旨護他安全。
孝仁帝擡頭,前方宮燈隱隱,照得這皇室樓閣高低錯落,輝煌大氣,接連一片。這江山天下,這利慾權柄,誰不在意?若非今日聽了這些話,他也不曾知曉。原來無論如何,母后也是容不得妍兒的。只是因爲,紅顏禍水。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欣華宮。他一生冊立了三個皇后,一死一瘋,都曾居住鳳棲宮。新後說這鳳棲宮三個字不好,住在裡面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大抵是前朝那位花神皇后死而冤魂不滅,給這宮殿下了詛咒。因此,自大昭皇朝建立以後,凡是居住在鳳棲宮的女子,不是紅顏薄命就是淒涼一聲。所以新後不想改門匾,這後宮第一人的宮殿,仍舊是欣華宮。
孝仁帝擡頭看著宮匾,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好像,很久都沒有到這個地方來了。因爲旁側,就是曾經喧譁一時的鳳棲宮,那個女子葬身之地。
新後冊封那天他獨自在御書房坐了一夜,此後他翻牌子寵幸嬪妃,卻從不曾踏入欣華宮。很奇怪,歷來無論皇后還是宮妃,無論地位封號多高,如果得不到皇帝寵幸,在後宮也是要受排擠欺壓的。可偏偏這欣華宮的主人就是那麼與衆不同,她不愛眉顏承歡,不愛趨炎附勢,也不愛爭名奪利,更從來不刁難后妃或者囂張顯擺。他不寵她,給了她皇后的尊高,卻沒有給予她一個女人精神上想要的一切。然而,那些居心叵測在背地裡爭寵鬥嘴無所不用其極的后妃,卻仍舊對這個皇后頗爲忌憚,絲毫不敢有所冒犯或者託大。
這個女人,一直是他看不透的??床煌?,所以乾脆就放著不理。只要她夠聰明,能夠將他的後宮打理好,他便是給予她實權又如何?
他轉身離去,便是臨門也不入。忽然想起什麼,頓了頓。
“長公主這些日子如何了?”
李公公擦了擦頭上的汗,連忙回道:“公主這些日子天天都呆在自己的宮裡,哪兒也沒有去?!?
“嗯。”
孝仁帝揹著雙手慢慢往前走,“派人告訴皇后,多派些人伺候公主,不刻薄待。此次軒轅與大昭和親,太后壽宴也要到了,皇室公主和大臣之女必獻才藝。讓公主準備準備,務必要技壓羣芳,拔得頭籌?!?
“是?!?
李公公躬身應著。
孝仁帝點頭,隨後腳步不停,卻是往御書房而去。
戌時三刻,秋明月才悠悠轉醒,她是被餓醒的。睡了一天,滴水未進,不餓纔怪。
鳳傾璃正好掀了珠簾走進來,手裡端著個托盤,見她醒來,笑了笑。
“餓了吧,快來吃點東西,你一天沒吃了。”
他將托盤放下,親自去扶她起牀。秋明月低頭,卻見自己衣衫整潔,想必是他趁自己睡著了再給自己穿上的吧。如今她餓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也不矯情,直接癱軟在他身上,任他抱著下牀,來到桌邊,也不放下她。將她放在自己的膝上,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給她盛湯。
“先喝湯吧。”
“你餵我?!?
難得被人這樣殷勤伺候,秋明月撒起了嬌。
鳳傾璃寵溺的笑笑,端起雞湯吹了吹,才用湯匙舀著湯湊近她脣邊。
她輕啓朱脣,一口一口的喝著,心裡甜滋滋的。
“你現在可是越懶越懶了?!?
“怎麼?嫌棄我了?”她挑眉,眼神危險的看著他。
一碗湯喝完了,鳳傾璃又給她佈菜,眼神帶笑語氣故作無奈。
“我哪敢啊?我要是敢嫌棄你,保不準你哪天不高興了一紙休書把我休了,我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秋明月樂了,嗔了他一眼。
“明絮一時戲言,你也當真?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你也不害臊?!?
鳳傾璃又喂她吃飯,一邊說道:“你家那幾個姐妹啊,還就怕你嫁給我受了委屈,我要是不殷勤點,這還真說不準。畢竟,你可跟普通女子不一樣。哪天我要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說不定你就真的揮一揮衣袖,瀟灑的離開了?!?
他手臂一緊,忽然湊近她。
“我決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原本只是戲言,秋明月倒是沒想到他突然變得這麼認真,不由得有些好笑。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今日是怎麼了?”
鳳傾璃嘆息一聲,“只要關於你的事,我總是患得患失。你說,你荼毒得我夠不夠深?”
秋明月偏頭躲過他溫熱的呼吸,臉色有些紅。
“誰荼毒你了?可別冤枉我啊?!?
鳳傾璃笑笑,“來,多吃點,你太瘦了,得多補一補。”
“什麼呀,我都覺得我長胖了,還補?”
鳳傾璃盯著她,眼神慢慢下滑,落到她的腹部上,帶著幾分期待和曖昧。
“祖母說你身子弱,如果不多補一補,將來懷了孩子只怕會很辛苦。所以,先未雨綢繆了?!?
秋明月瞪著他,掩飾羞澀。
“什麼懷孩子?出去一趟,怎麼發現你臉皮越來越厚了?”
鳳傾璃笑笑,放下了銀著,額頭抵著她的額,聲音溫軟而溫柔。
“你我是夫妻,日後自然是要有孩子的,有什麼奇怪的?”
秋明月哼了一聲,心裡卻有些隱憂。
“吃飽了嗎?”
他的聲音響在耳側,將她飄離的思緒拉了回來,笑了笑。
“飽了?!彼龔镍P傾璃懷裡下來,整了整衣冠,再喚來醉文收拾碗筷。醉文帶著兩個丫鬟進來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神曖昧而含笑,看得她渾身不自在,不由得又瞪了鳳傾璃一眼。完了,她的一世英名啊,都被這個男人給毀了。大晚上的跑回來就把她壓在牀上折騰了一宿,害得她第二天睡了一天。不用說,早上在她醒來之前鳳傾璃要去給榮親王報平安,必然就要讓醉文她們進來伺候著。
鳳傾璃雖然給她穿了衣服,但是她脖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吻痕,傻子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
丟臉啊,縱慾過度導致第二天睡了一天,這樣的糗事估計整個桐君閣的丫鬟都知道了。嗯,整個王府大概也衆人皆知了。如今還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後怎麼說她呢。
她無奈扶額,卻見那個罪魁禍首笑得眉目如畫眼神流光溢彩,她看了心裡就是氣,走過去就踩了她一腳。
“都怪你?!?
某人一點也不介意,而是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她掙扎,他道:“分別了這麼久,我太想你了嘛,難道你不想我?”
“不想?!?
她故意偏過頭,卻不再掙扎了。
鳳傾璃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介意,嘴角一揚就是一抹邪魅而曖昧的笑容。
“娘子,你吃飽睡足了吧?現在精神很好?”
“你想幹嘛?”
秋明月敏感的嗅到有危險臨近,不由得防備的瞇了瞇眼。
鳳傾璃一聲低笑,薄脣湊近她耳邊。
“正好,我也睡不著,不如,咱們來做做有益身心健康的運動吧?!?
那個‘吧’字,極輕極淺,卻故意拖長了尾音,硬是道出了幾分旖旎纏綿流蕩曖昧的味道。秋明月臉色騰的紅了,還來不及罵他色狼,卻見他話音剛落,手指便已經開始解她的衣衫。
她大驚,連忙回身阻止他。
“你幹…”
他低頭,準確的含住了她的脣瓣。
“你那天進宮都聽到了?”
她一怔,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突然問起這件事。然而就趁著她愣神的功夫,他已經探入了她口中,眼中一縷陰謀得逞的笑意劃過。
秋明月心裡暗罵卑鄙,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她壓在了牀上,手指一翻一繞,就將她的衣衫層層褪去,丟在了紗帳外,掩蓋了紗帳下濃濃春色。
外面風吹雪大,冷得徹骨。然而秋明月卻覺得肌膚灼熱,心頭似有火燒起,直直燒紅了她的臉。
“別…”
她偏過頭,眼神裡嫵媚流轉,聲音嬌弱無力。
“你就不能讓我睡個安穩覺嗎?”
她哀怨的看著他,語氣裡不無抱怨。
他的呼吸噴在她耳側,聞言頓了頓。
“那你現在睡得著?”
秋明月狠狠瞪著他,“還不都怪你,害得我睡了一天,時差都掉過來了,我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他低頭吻下來,含糊的說道:“沒臉見人沒關係,有臉見我就行了。”
他的脣一點點劃過她的眉眼鼻脣,在她的臉頰上游離然後落在脖子上,淺淺探索,深深吮吻。
秋明月忍不住輕聲呻吟,心裡叫苦不迭。這身子已經適應了歡愛,極其敏感,哪裡受得了他這般挑逗?
“等等,我還有事要問你。”
“明天再說?!彼焕硭凵穸⒅弊酉乱痪€精緻的鎖骨,心裡嘆息膜拜。眼前的女子似乎特比受老天爺厚愛,不止長了一副傾國絕色的容顏,便是身體,也那般的凹凸有致嫵媚風流,任何男人皆受不了她的誘惑。更何況早已愛他入骨恨不能時刻將她揉進骨子裡的鳳傾璃?
夫妻閨房情事,兩情相悅,自然順其自然水到渠成,這個時候讓他分心做其他的事,打死他都不願。
“你早就知道父王不是祖母的親生兒子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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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又食言了,和親還是在下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