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鳳傾翔離開後,鳳傾璃才一把拉過秋明月。秋明月不防,竟然被他拉得跌倒在他懷裡。
“你幹什麼?”
她不滿的擡頭,卻對上他深黑的眸子,眸底波濤翻涌,凝結一層層暗流。她怔了怔,隨後便明白了什麼,嘆了一聲。
“你跟他置什麼氣?”
鳳傾璃眼神很冷,“他要奪這個世子之位我理解,可是他竟然敢對你…”
秋明月伸出兩根手指堵住他的脣,“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妻子?”
“自然,”
鳳傾璃雙手環在她的腰肢上,眉眼散發出一絲厲色和狂傲。
“你本來就是我八擡大轎迎娶過門的妻子,誰敢否認?”
“那不就得了?”
秋明月覺得有些頭疼,“你說你那個大哥吧,我對他印象不深,只覺得是一個面善心惡的,跟王妃一樣。哎,還真別說,真不虧是多年的母子。敢情你大哥什麼都沒學會,就學會了表裡不一口蜜腹劍對吧?不光如此,還是個好色的。”
“他不是好色。”
鳳傾璃臉色黑沉,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他只是喜歡跟我爭。從小到大,凡是我喜歡的,他都要插一腳。以前也就罷了,但是這次,他居然敢打你的注意。”
他冷笑一聲,“當真是不要命了。”
“你想做什麼?”
秋明月隱隱從他語氣中察覺到了什麼,不由得擡頭問他。
鳳傾璃低頭看著她晶亮美麗的眸子,眼神也柔和下來,手指溫柔的拂過她的臉頰眉梢。
“本來我不想跟他計較的,想要爭奪世子之位,就各憑本事,但是他好像覺得我怕了他。那麼,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秋明月打了個寒顫,知道他這次是真的怒了,鳳傾翔要倒黴了。
“給他點教訓就行了,你別做得太過分了,不然給祖母知道了,只怕又要鬧僵開來了。”
鳳傾璃眼神有些複雜,輕輕嘆息一聲。
“祖母一心就想著怎麼保住榮親王府世代繁華,但是她卻忘記了,君心難測啊。無論是不是有我,還是我娘,或者二十年前的那一場愛恨糾葛。榮親王府的存亡覆滅,也不過在那人彈指一揮間。”
秋明月很是贊同的感慨了一句,“祖母一輩子都歷盡權勢風雲,看得比常人多,經歷的比常人多,但是仍舊有那麼一絲期待。就像我祖母一樣,從前無論我做什麼,她要麼冷眼旁觀要麼縱橫利弊。但是一旦我觸犯了她的底線,她就無法忍受了。”
她看著帳頂,道:“或許這些大家族的老祖宗,都有一個通病。明知不可得卻又心存僥倖,一生汲汲贏取,到頭來卻發現也不過繁華一夢,轉瞬皆成虛無。”
鳳傾璃看著她,“怎麼現在越來越多愁善感了?這話要是被那老禿驢聽見了,又得說是什麼你與我佛有緣之類的了。”
秋明月懶懶的瞥他一眼,“他好歹是你師父,你別一口一口的老禿驢,要尊師重道知不知道?”
鳳傾璃一點也沒有尊師重道的領悟和節操,道:“這幾天只怕王府裡那些人會天天往這桐君閣跑。”他皺了皺眉,“你又得辛苦了。”
秋明月突然笑了一下,“你發現沒有,先是我生病,然後又是你受傷。咱們這桐君閣,沒一天安生的。你說,這看似巧合的兩件事情,會不會在有些人看來就不同尋常了?”
鳳傾璃瞇了瞇眼睛,隨後譏嘲道:“不同尋常又如何?這王府如今被她們把持著,即便覺得桐君閣連連受挫,也沒人關心。父王…”他嘆息一聲,“祖母壓著,父王也沒辦法。再說了,上次那斷腸草一事,祖母只怕已經在懷疑了。她是從宮裡出來的,可千萬小看她,認爲她只是一個老太太而已。”
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看著秋明月。
“當年先帝迷戀燕居,祖母只是家族中一個庶女。那個時候,後宮人人自危,她還能順利做她的榮王妃,你覺得她能簡單得了麼?即便有皇祖母扶持,如果她自己沒半點真本事,皇祖母也犯不著幫著自己的庶妹。”
他似突然想到什麼,悠然閉上了嘴巴。
秋明月再次敏感的察覺到,榮太妃和太后之間,似乎有著什麼難以言說的秘密。
接下來的幾天,鳳傾璃安心的呆在桐君閣養傷。自然了,王府裡那些個兄弟姐妹,這個時候也是會頻繁光顧殷勤關心的。來得最頻繁的,也就數楚玉盈。好歹共患難過,楚玉盈的命還多虧了秋明月犧牲兩個貼身丫鬟換來的。所以她對秋明月顯得更加的親暱,都快無話不談了。
這一次,午時剛過,鳳傾璃服了藥睡了過去。秋明月讓人在前院擺了桌子,四周百花盛開,奼紫嫣紅如畫奪目。小樓獨立,林木葳蕤,平生出幽靜之感。
秋明月和楚玉盈對立而坐,桌子上擺滿了茶水瓜果點心。在這春日和暖之景,倒是別有一番享受。
“這桐君閣獨居一隅,風景又美,二弟和弟妹都是清淨。”
楚玉盈用茶蓋掀了掀掀了掀茶花,抿了一口,眉眼立即隴上柔和之色。
“弟妹,這花茶果真不一樣,香濃入口,別具一格啊。”
秋明月右手執茶壺,左手把著垂下的袖擺,手指比那白玉杯還要細膩柔白。
“這個啊,是從前我在醫書上看到的,自己又閒來無事就研究了些,登不上大雅之堂,大嫂若是喜歡,待會兒我讓紅萼裝了給你帶回去。這春天來了,許多花都可以用來泡茶,還益氣補神呢。”
“如此,便謝謝弟妹了。”
楚玉盈一臉笑意的答應了。
秋明月已經給她斟滿了茶水,“大嫂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瞧你說的,難道我沒事就不可以來看你了?”
楚玉盈以袖掩面,眼睫垂下,又喝了一口茶,眼神卻是有些神不知所往。
秋明月不動聲色的笑笑,“哪裡,大嫂能來我桐君閣,我很是榮幸喜悅呢。”
她不再說話,楚玉盈低著頭看著杯中茶水,眼神越發的飄幻。
“弟妹…”
她頓了頓,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大嫂可是有心事?”
秋明月適時的關切詢問,“大嫂是不是遇上什麼困難了?”
楚玉盈放下茶杯,幽幽道:“弟妹,我也不瞞你,你大哥他…”
秋明月心思一動,輕聲問:“大哥怎麼了?”
楚玉盈皺了皺眉,這才道:“你大哥這段時間老是往外跑,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每次我問他,他都說我一個女人,管男人的事做什麼?本來嘛,男人的事,咱們做女人的是不該多問。可是前幾天,我竟然在他的領口間發現了…發現了有女人的脣印。”
她頓了頓,才非常難以啓齒的說了出來,神色有些委屈和怨恨。
“啊?”
秋明月短促的叫了一聲,神色很是意外。
楚玉盈或許自覺沒臉,低頭喝茶以作掩飾,心頭只覺得煩悶不愉,委屈無限蔓延。一雙手覆蓋了上來,絲絲暖意透過肌膚沁入心裡。她擡頭,對上秋明月憐惜嘆息的鳳眸。
“大嫂…”
楚玉盈心中的委屈如洪水破堤,汩汩而下。她反手握住秋明月的手,哽咽道:“弟妹,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了。”她吸了吸鼻子,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我在家雖然是庶女,但是基本的女德女戒還是懂得的。自我出嫁那天起,姨娘就告誡我要三從四德,從夫從子。憑良心說,我也不是那善妒小氣的。我嫁給你大哥之前,他房裡就有兩個通房,我嫁過來之後,也幫他擡了幾個。平日裡他寵著那幾個姨娘我也沒什麼怨尤。這就是咱們做女人的命,男人風流咱們得包容,這纔是賢德之婦。”
秋明月漠然以對。
楚玉盈頓了頓,情緒平復了些,又道:“他若是喜歡,大可以明著和我說,我又不是不允許他納妾擡小。可是…可是他竟然能在外面…”她眼圈兒又紅了,神色很是悽楚荒涼。
“弟妹,我不是怨他在外面找女人。這京都貴介公子哥,有幾個不逛花柳街的?可是他不同啊,他是王府公子,朝廷命官,這事情如果傳出去,對他的名聲大大有礙啊。而且…而且那些女人…接觸多了,總是不好的…”
秋明月瞭然,敢情楚玉盈是懷疑鳳傾翔去妓院裡花天酒地,沾染了花柳病。其實在她看來,鳳傾翔即便是找女人,也斷然看不起勾欄苑賣笑的女子。因爲他自負自大,不可一世,怎會看得上那些低賤的女子呢?再說了,他一個王府的嫡長子,如果真的看上了什麼女人,大可以換個身份納進來就行了,用不著這樣偷偷摸摸的。
不是妓女,而鳳傾翔又不能納爲妾的女人,該是什麼人呢?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鳳傾翔與大皇子有勾結,那麼平時兩人會面商議政事,興致處,自然有歌舞爲伴。所以,那些所謂的口紅印記,應該是舞女的。
這個鳳傾翔,倒是很會享受嘛。不過這或許也是大皇子爲了收買他的一種手段,用美人爲計,再許以前程錦繡,天下幾個男人不心動?
心中思慮萬千,秋明月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見楚玉盈悽悽楚楚,滿目哀傷悽怨,她輕聲道:“大嫂,你是不是誤會大哥了?我瞧著大哥不是喜愛女色之人啊,怎麼會…”
楚玉盈眼淚又落了下來,語氣帶著幾分尖銳和荒蕪。
“誤會什麼?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秋明月感嘆,楚玉盈到底是年輕。換了別人遇到這種事都恨不得爛在肚子裡纔好,畢竟家愁吧不可外揚。楚玉盈竟然就這樣告訴了自己,也是防備心太差,或者是因爲這段時間來對自己日益的信任所致。而且,女人嘛,大多喜愛八卦,沉不住氣,稍微一丁點不如意的事情,就能讓她們大失方寸。
她想著,鳳傾翔這樣的狀況應該維持了一段時間了吧。上次她來要走小紅的時候,支支吾吾的或許就是想要告訴自己這事兒,只是終究還是有疑慮罷了。自從刺殺一事過後,她這才放下了對自己所有的戒備心,不然今日自己也不可能聽到這番話了。
楚玉盈哭了一會兒,這才勉強壓住情緒,道:“弟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連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
“沒有。”秋明月輕輕搖頭,眉間也凝結了一層黯淡之色。
“大嫂,咱們女人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
秋明月這話可是說到楚玉盈心坎兒上了,她復又嘆息道:“不過弟妹,我還真是羨慕你,瞧二弟對你多好?把你當掌中寶疼著,那天若非他及時趕來,只怕你我都…”
秋明月低著頭,臉上一抹胭脂暈開,而後又有些愁容道:“世事難兩全,相公雖然對我好,但是總歸是…”她說著,眼圈兒也微微紅了。
“相公本來就身中劇毒,如今又爲了救我而受這麼重的傷,只怕…”
她說不下去了,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楚玉盈自然是覺得,她在感傷哭泣。不由得也是一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秋明月。不過這樣一對比,鳳傾翔雖然在外面找女人,但是自己好歹是正妻。而鳳傾璃再怎麼身份尊貴,也活不了兩年,以後死了,那世子之位還不是鳳傾翔的?到時候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妃。這樣一想,楚玉盈心裡那股憤懣之氣消減了不少,倒是越發同情起秋明月來了。
要說楚玉盈平時或許有些大小姐脾氣,但是卻也算不上有多壞,也知道感恩,此刻見秋明月傷懷,也覺著心裡不是滋味。
“弟妹莫要傷懷,二弟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他要是沒事,你們就該著急著讓他有事了。
秋明月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仍舊一片悽惶。
“我就是擔心,聽說上次刺殺我們的黑衣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抓到,我這心裡總是惴惴不安的。”
她這樣一說,楚玉盈也想到了那日的事。
“上次我跟父王進宮,皇上問了幾句,就讓我回來了,可這事兒最後卻不了了之了。弟妹,你說那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我們?我們兩個深閨婦人,怎麼會得罪了這樣的人呢?”她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秋明月哀嘆一聲,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她蹙了蹙眉,斟酌著說道:“那日後來大皇子和鎮南王世子都來了,想必這件事情他們應該會有些瞭解纔是。對了大嫂,大哥不是在朝爲官麼?其他事咱們管不著,但是這件事你好歹也是當事人,你可以問問大哥啊。他平日在朝堂上和大皇子非但是朝臣,而且還是堂兄弟呢。這些事,總歸是能打聽一些的吧?”
楚玉盈愣了一下,“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她又苦笑一聲,“我當真是被氣糊塗了,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差點忘記了。哎,不過你說起鎮南王世子,我倒是想起一樁事兒。”
“什麼事啊?”
秋明月隨意的問了一句。
“馨怡公主回宮後就被安排著住進了後宮,不過好歹非皇家血脈,又是未嫁的女子,不宜在宮中久住。可是德親王府早就沒有人了,太后也不願讓馨怡公主一個人住在王府寂寞,所以就商量著打算給馨怡公主賜婚。”
秋明月淡淡的喝茶,這事兒是必然的。
“馨怡公主快十五歲了,也是該成婚了。”
楚玉盈點頭,“對啊,我前幾天聽你大哥提了幾句。弟妹,還真別說,你上次真的說對了,太后真的打算將馨怡公主嫁進真難王府。”
秋明月沒什麼表情,這事兒她也猜到了。
“大哥可有說過何時賜婚?”
楚玉盈淡淡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只不過這段時間鎮南王世子往宮裡跑得特別勤。每日就和馨怡公主賞花賦詩,品茶論畫,皇宮裡的人都說他們兩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只怕是好事近了。”
“是嗎?”
秋明月淡淡一笑,“馨怡公主閨閣未嫁,鎮南王世子未娶。這男女之防,難得宮裡沒人說道。”
這話似乎別有一番含義。楚玉盈愣了一下,然後柔柔笑道:“宮裡人人都知道太后的打算,況且馨怡公主小時候也經常進宮,那時候鎮南王世子是大皇子的陪讀,馨怡公主自小就和他們相處得不錯,可算是青梅竹馬吧。長大了,男未婚女未嫁,再加上有太后撮合,也就順其自然了,旁人自是不能再說什麼。”
她後面說了什麼秋明月倒是沒注意,只關注到前面那句。
“鎮南王世子是大皇子的陪讀?”
“對啊,你不知道嗎?”
楚玉盈眨了眨眼,復又笑笑。
“也對,你從小沒在京城長大,大抵是不清楚這些事的。”
她又喝了口茶,道:“鎮南王世子和薛國侯世子都是大皇子的陪讀,所以他們三人自小就感情很好,稱兄道弟的。只不過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鎮南王世子突然就不再進宮了。哦,對了,好像就是馨怡公主去五臺山靜養那一年。哎呀!”她突然想到什麼,恍然大悟道:“對對,我就說上次你跟我說太后可能要將馨怡公主嫁給鎮南王世子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呢。”
“怎麼了?”
秋明月還在想著,鳳傾璃說過,鳳傾玥答應幫他一生。那麼他做大皇子的陪讀,是否也是一種逆向思維的幫助?人人都以爲作爲陪讀的鳳傾玥最後肯定會站在大皇子那一邊,所以,根本就不會想到鳳傾璃身上。
這是,障眼法?
“我聽說,十餘年前,馨怡公主走之前,還特意去向鎮南王世子告辭呢。再後來,鎮南王世子就不再進宮了,甚至鮮少出門。宮裡的人都說他是對馨怡公主思念太甚,不願意再踏入沒有了馨怡公主的皇宮。”
她說到這兒又嘆息了一聲,道:“當年這事兒還被引爲佳話呢。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世人淡淡忘記了。所以幼時那般驚才絕豔不屬於任何皇子王侯的鎮南王世子,逐漸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變得默默無聞。十餘年過去了,馨怡公主回來了,他又再次踏入了皇宮。哎,還真別說,或許鎮南王世子真的對馨怡公主情有獨鍾。宮裡的人現在都在說,鎮南王世子今年都十八歲了,這放在貴族王侯裡啊,好多都三妻四妾了,就他一人還沒娶妻。鎮南王妃爲他的婚事不知道傷透了多少腦筋,可是他就是無動於衷。如今馨怡公主回來了,他突然似有了人氣一樣。說不定啊,他這些年就是在等著馨怡公主呢。”
楚玉盈說到最後難免有些羨慕,“要說這馨怡公主還真是好命啊,雖然早年喪父喪母,但是如今不但能得到太后的榮寵眷顧,如今藍鎮南王世子都對她特別的很呢。難怪啊,那日他會來迎接馨怡公主進宮,還在你爲難馨怡公主的時候出手相幫呢。原來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只怕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吧!
秋明月心中冷笑。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明白了爲什麼她看著那樣溫潤如玉的鳳傾玥會覺得他高深莫測高不可攀。十餘年前,鄭馨怡去五臺山靜養那一年,正好是鳳傾璃的生母雲皇后被大火燒死的那一年。也正是鳳傾玥扮作女裝和宇文溪一同將鳳傾璃從火海里救出來的那一年。
或許,在那個時候,兩個少年,已經達成了什麼協議。所以,鳳傾玥果斷放棄了大皇子陪讀,這個將來能成爲從龍之臣的身份。他蟄伏在王府多年,實則是在隱匿鋒芒韜光養晦爲鳳傾璃暗中出謀劃策。將來鳳傾璃若要登位,自然是不能用曾經是大皇子陪讀的他。那麼,他必須辭去這個陪讀的身份。
皇子陪讀,這是最爲靠近皇權的身份,多少人望而不可及。他若就這樣辭去了,必然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她忽然譏誚的笑了。
還有什麼理由是比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愛之甚深甚至連她走後踏進她曾經住過的地方都覺得傷懷動情更好的理由呢?所以鄭馨怡,很可憐的做了鳳傾玥用來迷惑所有人的棋子。
這個看似溫潤,實則冷血的男子。他永遠高高在上,永遠清傲如雪不可企及。這世上,有什麼樣的女人能夠入得了他的眼他的心?
秋明月忽然覺得心裡一寒,又有些慶幸。幸好,幸好經年,春日和暖,楊風輕啓,那白衣少年如踏雲而來,驚豔了她的眼,悸動了她的心。然而此刻她慶幸,僅僅只是悸動而已。如若真的愛上,纔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當初她問鳳傾璃想不想要那個位置,他說他想毀了它。她突然又想起,去年的某一天某一個晚上,他對她說,總有一天要讓她可以肆無忌憚。
彼時她心中震撼而溫暖,萬萬沒有想到其他。此時驀然回首,原來他早就告訴了她答案。只是她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已。
“弟妹,你怎麼了?”
楚玉盈察覺到秋明月的異樣,輕聲呼喚道。
“嗯?沒事。”
秋明月對她笑笑,心中卻是在奇怪,鳳傾玥如果真的想要幫鳳傾璃奪位,那麼隱匿在敵人身邊做臥底不是最好的辦法麼?爲什麼要抽身離去?難道他孤高傲潔到不願意讓自身沾染絲毫的瑕疵紕漏?即便是後世史學論筆各執一詞,他也要求的唯一的純潔?
不過這還真的符合他的風格和氣質。
但是薛雨華…他究竟是幫著誰?他是大皇子的陪讀,也是大皇子的小舅子。大皇子知道通過姻親無法拉動薛國侯,所以薛雨華是他早就握在手中的底牌?因爲,薛國侯遲早都會辭去爵位。未來的薛國侯,便是薛雨華。之所以娶薛雨霏而致使再也沒有機會拉攏薛國侯,實際上也只是一個幌子。
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後生。
果然是好計謀。
秋明月倒抽一口冷氣。那麼那日的事,薛雨華當真會因爲自己而對大皇子隱瞞不報?鳳傾璃又是如何來的這個自信?不過那天薛雨華沒有多做追究,依他的性格,想來應該不會再背後捅一刀吧。
“那這麼說,京城皇都要有喜事了?”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感嘆。鳳傾玥爲了鳳傾璃犧牲真可謂不小。甚至到了現在,還得繼續演戲。連她都都可以看出來,鳳傾玥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什麼馨怡公主。但是爲了不功虧一簣,還是不得不繼續裝下去。哎,這演戲的功夫啊,秋明月自認到這個世界後見過的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可是演得如鳳傾玥這般爐火純青幾乎可亂真的地步,還真沒人敢與他爭鋒。
“嗯,大約是吧。”
楚玉盈點點頭,“鎮南王世子雖然和馨怡公主情投意合兩廂情願,但是好歹也有十餘年沒見面了,便是要賜婚,也得讓他們二人多多接觸接觸纔是。”
“也對。”
秋明月卻在想,鳳傾玥那般高傲的男子,即便是爲了鳳傾璃暫時不得不委曲求全陪鄭馨怡那個女人演戲,但是真到了賜婚的地步,他絕對不會願意。那般高潔的男子,怎會讓一個虛僞的女子玷辱了他的驕傲?即便是一個名分,也不可以。所以她猜想著,最遲宮宴,鳳傾玥應該就有行動了。
她突然有些期待起來了。今天和楚玉盈一番談話,她收穫得不少。
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和衣袂帶風聲。斑斑日光斜插枝柳橫影,帶來女子的嬌笑聲。
“大嫂和二嫂獨自在這兒品茶賞景也不叫上我們,害我們不請自來了,二嫂不會怪罪吧?”
嬌俏柔美的女子蓮步款擺,緩緩而來,看似抱怨實則狡黠的聲音如泉水流淌在耳旁。眨眼間,她已經來到了眼前。
秋明月擡頭,卻是鳳傾雅。身後紅萼小跑著而來,後面還跟著鳳傾琴。
“世子妃…”
秋明月揮了揮手,“去添兩個坐來,再奉茶杯。”
“是。”
紅萼應聲而去。
鳳傾琴這才款款行禮道:“見過大嫂二嫂。”
鳳傾雅嘟了嘟脣,也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
“見過大嫂二嫂。”
楚玉盈呵呵笑著,“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那麼多的虛禮了。”
這時,紅萼和醉文等人端著凳子出來了,擺上了新的茶杯,然後再福身告退。
兩人坐了下來,楚玉盈才道:“你們兩個今日怎麼趕著一起來了?”
鳳傾雅眨眨眼,道:“這不是二哥傷勢未愈麼?我和大姐就過來看看。沒想到,倒是看見大嫂和二嫂在這裡品茗喝茶,倒是好悠閒啊。”
秋明月眼中波光一閃,諷刺她放著爲自己重傷的丈夫不顧,卻還有心思在這兒品茗,實爲對夫不尊。
這小丫頭,不愧是榮親王妃的親生女兒,說話看似天真活潑,實則字字帶刺。楚玉盈倒是沒有多想,畢竟在她眼裡,鳳傾雅也的確是個天真純粹的少女。
“母妃這幾天不是在給你們籌算著婚事麼?你們兩個也有十三歲了,是該議親了。”
幾個女子在一起,倒是不用顧忌那麼多。
鳳傾雅和鳳傾雅卻立即紅了臉,嬌嫩的臉頰上突然染上了胭脂紅暈,恰似三月浪漫的桃花。
“大嫂,你說什麼呢?”
鳳傾雅羞不自勝,眼波流蕩亂撞,臉頰暈紅似血,本就美麗的五官此時更是多了幾分柔媚,幾乎要炫目了人的眼睛。
“就是,大嫂,我們還小,不著急。”
鳳傾琴也低聲說道,神色比鳳傾雅還要羞澀。
秋明月感嘆,到底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自小受封建禮教薰陶,對於這些男婚女嫁的事情,還是無法淡然處之。
“十三歲啊,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和你們的二哥有了婚約了。便是如今,也不過十四歲。算起來,你們兩個也不算小了。”
她覺得,鳳傾雅和鳳傾琴,哦,再加上一個鳳傾露,這幾個人還是趁早嫁出去爲好。省的在王府裡整天沒事就想些幺蛾子挑事端。而且依榮親王妃的性格,只怕還想利用這個女兒嫁一門好婚事,也給自己兒子爭取世子之位添幾分優勢。不然以現在太妃那樣堅決的,一旦鳳傾璃‘死了’就立鳳傾翔爲世子的念頭,榮親王妃只怕抗爭起來有些困難。
要說榮親王妃身份高貴,身後又有一個龐大的楚家做靠山,爲自己兒子爭取世子之位吧,也是有足夠的實力的。但是吧,好歹太妃是長輩,而且還是先皇的妃子。再加上還有一個在這件事絕度不支持鳳傾翔的太后,榮親王妃即便揹著個楚家,也顯得有些孤立無援。
“恩,弟妹說得就是這個理。”
楚玉盈點點頭,笑道:“不過你們也不用急,好歹可是王府的女兒,日後所嫁之人可不能隨便馬虎了去。隔幾日洛王就要進京了,宮裡也要舉辦宮宴,百官偕同家眷都要參加。自然了,多的是少年才子,你們啊,慢慢挑。呵呵…”
“大嫂。”鳳傾雅嗔了她一眼,“你以爲是菜市場挑蘿蔔青菜啊,還隨便挑?”
楚玉盈和秋明月都笑了起來,唯獨鳳傾琴,臉上卻沒了絲毫笑意和羞澀,眼神黯淡,眉間滿是憂愁。
秋明月斜睨了她一眼,立即就猜出了她的心思。她是庶女,是沒有資格參加這些宮廷宴會的。身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自然也是沒機會見那些少年才子,尋不到好郎君,鳳傾琴又如何不失望黯然?
她想了想,正準備說什麼,紅萼卻走了過來。
“世子妃,世子醒了,在喚你呢。”
秋明月一怔,楚玉盈瞭然的站起來,笑道:“弟妹,你快去吧,我們就先走了。”她又去招呼鳳傾雅和鳳傾琴,“走吧,茶沒喝夠啊,就去我那兒吧。你們二嫂可泡得一手好花茶呢。”
“好啊。”
兩個少女立即欣喜答應。
秋明月道:“你們不是來看你們二哥的嗎?怎麼這就走了?”
鳳傾雅笑得曖昧,擠眉弄眼道:“二哥現在只怕只想見二嫂一個人,我們啊,還是不要再這兒打擾了,不然二哥要生氣了。”
秋明月瞪了她一眼,“你年紀不大,倒是什麼都懂,還編排起我來了,小心我去告訴母妃,罰你抄女戒。”
鳳傾雅根本不怕,還吐了吐舌頭,一邊拉著楚玉盈一邊道:“二嫂,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你那花茶,我可是聞名已久了,不行,你既然給了大嫂,那我也要。”
“知道了,少不了你們的。”
秋明月無奈的笑了笑,又吩咐道:“紅萼,把我前些日子曬好的花茶裝成十一份,剩下的讓巧雲她們分別給祖母父王母妃、兩位側母妃以及三弟四弟還有三妹送過去。”
一碗水端平嘛,就像鳳傾雅說的,她可不能厚此薄彼。
鳳傾雅眨了眨眼,倒是沒想到秋明月心思這麼細膩,這般周全。
“是。”
不一會兒,紅萼就拿著三個紙包出來了,分別給了幾人以後,楚玉盈便帶著鳳傾雅和鳳傾琴離開了。秋明月這才走進去,撩開簾子走進內室。
鳳傾璃卻已經一個人坐了起來靠在牀上,眼神幽幽的看著門口,似乎在等她。
秋明月一愣,“你怎麼起來了?”說著就連忙走了過去,給他身後墊了個柔軟的枕頭。
鳳傾璃不無幽怨道:“我一醒來就沒看見你,你去哪兒了?居然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秋明月無語,“剛纔大嫂和大妹妹二妹妹來了,我總不能在這裡招待她們吧?”
鳳傾璃撇撇嘴,臉色臭臭的道:“我餓了,要吃你做的點心。”
“先喝藥。”
秋明月話音剛落,醉文就已經端了藥進來,行了禮又退了出去。
“又要喝藥,都喝了好多天了。”
鳳傾璃自小就是在藥罐子裡泡大的,本來也不畏懼苦澀的藥汁,而且這段時間多虧了這傷,萱萱纔對他這麼小心照顧,他也樂在心裡。只是這麼多天躺在牀上,什麼都不能做,尤其是有時候醒來沒看見她,他心裡就覺得空落落的不舒服。看來什麼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那有什麼辦法?你傷得重,不喝藥不行。不過還好你功夫底子好,配上我給你的藥方鍼灸,再過幾天就不用躺在牀上了。現在,你就給我好好的喝藥,哪兒也不許去。”
向來對嬌妻百依百順的鳳傾璃只好乖乖的喝了藥,不過事後有秋明月親手做的點心作爲補償,他心裡樂得美滋滋的,一邊吃一邊問。
“大嫂對你說了什麼?”
他何等眼力?一見秋明月雖然在看著自己,但是眼神卻有些恍惚和漂浮,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樣,顯然是方纔楚玉盈對她說了什麼她纔會這樣。
“嗯?”
秋明月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張口想說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又落了回去。
“沒什麼,你好好吃,我去給你熬粥。”
她站起來,鳳傾璃卻拉住了她的手。
“萱萱。”
秋明月回頭看著他,他已經放下了點心,很認真的看著她。
“我說過,我們是夫妻,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
秋明月抿脣看著他,問:“鳳傾玥當初爲什麼刻意接近鄭馨怡。”
聽她這麼問,鳳傾璃已經明白,她已經想透了一切關鍵。
“因爲她合適。”
“合適?”
秋明月想笑,她也確實笑出來了。
“因爲她無權無勢,卻是受皇祖母寵愛的公主對麼?也只有拿她做由頭,皇祖母和皇上纔不會找機會賜婚於鳳傾玥而導致政治聯姻,朝廷局勢之變對嗎?”
鳳傾璃微微闔了眸子,脣邊幾分欣慰幾分苦澀。
“是,你很聰明。”他擡頭,嘆息了一聲。
“你也知道,其實以柏雲的身份,婚姻是不由自主的。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他早就成爲了政治聯姻的犧牲品。而鄭馨怡那個女人,她沒有靠山,卻有心機,愛慕虛榮。她自小就喜歡柏雲,公主看中的男人,誰敢肖想?”
秋明月看著他,這個一直以來都對她百般縱寵溫柔呵護的少年。往日情深意切的眸子依舊含情脈脈,瑰麗的眉眼依舊令人驚豔到無言。然而此刻,她卻覺得他渾身上下籠罩了迷霧重重,看不真切,也看不懂。
“最後一個問題。”
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你…究竟想不想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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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玥是溫柔又冷血的,腹黑而深沉的,妖孽而高潔的。所以最初咱們的女主會對他動心也是很正常滴。但是大家要相信,咱們滴男主也是不遑多讓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