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軒轅和西戎的使者進京給太后賀壽。
當日秋明月依舊在桐君閣裡,鳳傾璃進宮去了。因爲軒轅此次來主要目的是與大昭和親,自然要奉上兩國友好協(xié)議。別國使者進京給我朝太后賀壽,自然是要住在行宮的。
這些自然不在秋明月的關(guān)心範圍內(nèi),因爲紅萼和沉香回來了,而且?guī)Щ貋硪粋€讓她驚悚至極的消息。
“世子妃。”
兩人風(fēng)塵僕僕的出現(xiàn)在秋明月面前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怎麼現(xiàn)在纔回來?”
紅萼面有暗淡之色,而後又有些凝重道:“原本我們應(yīng)該在一個月以前就回京的,只是中途出了點事。”
沉香接過她的話,“我們回來的時候途徑章州,卻被人給綁架了。那人也奇怪得很,綁架了我們以後也沒虐待我們,反而好吃好喝的待著,只是將我們囚禁起來,不許見外人。大概一個月後,突然就有一個黑衣人出現(xiàn)了,留下一個盒子,讓奴婢交給世子妃,然後就把我們放了。”
她說著從袖口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來。
秋明月瞇了瞇眼,“綁架了你們卻又不敲詐勒索還好吃好喝的待著?就爲了讓你們把這盒子送到我手上?”這人是誰?到底有什麼目的?
紅萼搖搖頭,“奴婢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這盒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之前我們以爲你黑衣人想要害世子妃,中途還將這盒子丟了一次。可是第二天這盒子莫名其妙就出現(xiàn)在馬車內(nèi)。於是我們知道了,那黑衣人肯定派人跟蹤我們。奴婢們沒有辦法,只有將這盒子帶回來交給世子妃。”
她皺了皺眉,又有些憂心道:“世子妃,這盒子裡會不會有暗器啊?”
這些天她和沉香輪番換著把這盒子帶在身上,也沒中毒什麼的,可是就怕這內(nèi)藏乾坤啊。
秋明月盯著那盒子,很平常很普通的檀木盒子,花紋也沒什麼奇特,但是她拿在手心裡,就是覺得不同尋常。隱隱約約,她覺得這盒子裡面藏著一個天大的陰謀。這個陰謀,會顛覆她現(xiàn)在平靜的生活。她想要將這盒子扔掉,但是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在呼喊。打開它,打開它她就能知道那些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一直無法找到答案的謎團。
她捏著那盒子,半晌,才輕輕開口了。
“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世子妃…”
沉香想說什麼,最終在秋明月疲倦的神色下走了出去。
秋明月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已經(jīng)開出花苞的迎春花,空氣中飄蕩著絲絲縷縷的春草氣息,卻無法驅(qū)散她內(nèi)心陰霾。她低頭看著手中那個盒子。也許,有些事情是該有個了斷了。
她手指輕輕扳開暗釦。
咔——
盒子自動打開了。
她皺眉,沒想到這盒子這麼輕易的就被打開了。她更沒有想到的是,盒子內(nèi)竟然放著一塊晶瑩剔透的蓮花型玉佩。玉佩她見過無數(shù),圓形的,方形的,亦或者刻意雕琢成花型的。顏色也分好多種,不過大多都是綠色或者銀白色。然而這塊玉佩顯然非同尋常,卻是粉白色的。玉質(zhì)晶瑩剔透,就這樣拿在手中,只覺得輕盈光滑,似嬰兒的肌膚。然而放在陽光下,那玉佩突然就變得透明瞭,連手指上的指紋都清晰可見。更重要的是,那朵蓮花竟然是雕刻在玉佩內(nèi)裡。單從外面看,還以爲是請名匠大師刻意雕刻上去的,沒想到卻是內(nèi)含乾坤。
這塊玉佩,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爲過。
秋明月抿了抿脣,除了這塊玉佩,盒子裡還有一匹華光五彩的錦緞。泛著銀光,堪比月色的錦緞。
她閉上眼睛,轉(zhuǎn)身來到牀榻邊。思索良久,還是將那錦緞取出來,展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飄逸而纖細,隱隱又透著幾分風(fēng)骨傲然。
是個女子的字跡。
秋明月捏著那錦緞,手指卻顫了顫。只因她認出了這字跡,是她外祖母的。下一刻,觸及上面的內(nèi)容,她眼眶悠然睜大,眼中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抓著那錦緞的手指幾乎不穩(wěn),然而她卻死死的抓著那錦緞,死死的盯著上面一個個昭示著那些她從未想過的真相和秘密。訴說著那些她無法接受卻又是血粼粼的事實。
良久,她才閉了閉眼,臉上一片灰白和頹然。
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錦緞很長,但是隻有上半篇幅纔有字,下半篇幅是空白的。然而她知道,這空白的部分,定然也寫著什麼秘密。只不過似乎她外祖母有些什麼顧忌,大抵是用什麼藥水將這些字跡掩蓋了。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心思去思考那錦緞下半部分寫的是什麼,腦海中滿是方纔看到的那些內(nèi)容。
她一直以爲人定勝天,可是如今看來,她還是太過天真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直都那麼靜靜的坐著,直到有腳步聲緩緩而來,鳳傾璃回來了。
她猛然一震,連忙將錦緞放在盒子裡,情急之下塞到枕頭下面,然後站了起來,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些。
“回來了?”
索性鳳傾璃似乎有心事,也沒太注意她臉上的表情,只嗯了一聲,便拉過她的手坐在了軟榻上。
“發(fā)生什麼事了?”
敏感的察覺到他的異樣,秋明月輕聲問。
鳳傾璃搖搖頭,神色有些疲憊。
“西戎的使者已經(jīng)住進了行宮,可是國師還沒有到。”
秋明月身子僵硬了一下,想起了方纔那個盒子。又想起燕居對她說過的話,讓她去揚州,外祖母的房間有密道。那匹錦緞上面的筆跡是外祖母的,那麼也就是說,那盒子是在揚州沈府取到的。綁架紅萼她們的黑衣人,也就是燕居?
“對了。”鳳傾璃似乎想到了什麼,“我剛看到紅萼和沉香她們都回來了吧。我還正打算告訴你,之前我們走的時候不是留了兩個暗衛(wèi)麼?可是他們卻在途中死了,我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他臉色有些陰沉,“那段時間我去了邊境,也來不及做什麼安排,後來又得知你那兩個丫鬟平安無事,也就沒告訴你。”
“沒什麼,反正她們都平安回來了不是嗎?”秋明月裝著若無其事,又笑笑。
“你剛剛回來,餓了吧?我去吩咐她們傳膳吧。”
“好。”
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好似真的很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秋明月悄悄的走了出去。鳳傾璃睜開眼睛,神色有些怔怔的,眼底滿是複雜之色。
當晚,華燈初上,夜色寧人。秋明月早早的就睡下了,難得鳳傾璃沒有再纏著她,她睡得極好。
三日後,太后壽宴,羣臣攜家人進宮赴宴。秋明月再次穿了屬於自己的誥命服,和鳳傾璃一起上了馬車,往皇宮而去。一路上鳳傾璃沒有說話,馬車內(nèi)氣氛寂靜得有些不可思議。直到馬車停在宮門口,鳳傾璃朝她伸出手,帶著她下了馬車。剛剛踏入宮門,忽然旁側(cè)迎來一個帶著幾分笑意幾分好奇有隱隱幾分張揚的女聲。
“這便是榮親王世子妃了麼?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今日本宮總算是見到真面目了。”
本宮?
聽聲音這個女子分明就不是大昭皇室公主,那麼只有…
她回頭,對上一雙驚豔而後又帶幾分不可置信的雙眸。那雙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揚,淡紫色的眼影增添了幾分妖豔之感,在沒入鬢角的長眉下晃動著妖魅的色彩,再配合硃紅色的脣,更是美得耀眼而逼人。只是那眼底的神色太過驚駭,以至於掩蓋了最初的那一絲隱隱的嫉妒。這張臉無疑是美麗的,甚至稱得上絕色。然而見慣美色,尤其是自己就生得一張好容色的秋明月卻早已見怪不怪。
女子坐在鑾轎中,一隻手伸出來掀開了珠簾,帳頂上的輕紗被風(fēng)吹起,帶來一陣花的清香。鑾轎兩邊有翠玲被風(fēng)吹起,玲玲作響。她坐在轎子內(nèi),三分慵懶七分高貴,淡綠色的繁花宮裝裙裾鋪灑在淡紫色的坐墊上,外面披著一層金色薄紗,寬大的衣襬上鏽著紫色的花紋,三千青絲撩了些許簡單的挽了一下,其餘垂在頸邊,額前垂著一枚小小的紅色寶石,點綴的恰到好處。頭上插著鏤空飛鳳金步搖,隨著蓮步輕移,發(fā)出一陣叮咚的響聲。
她看著秋明月,眼神不斷變換,幾分懷疑幾分探索還有兩分…殺氣。
秋明月?lián)P了揚眉,她是誰?
鳳傾璃在這女子出聲的時候就蹙眉,臉色明顯不太好。
“她是西戎的五公主,端木清。”
端木清笑得高雅而高貴,眉眼間俱是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感。
這女子對她有敵意。這是秋明月從她眼底幽暗中探測到的訊息。
“原來是端木五公主,”她福了福身,笑得一派溫和優(yōu)雅。
端木清看著她,眼底那一絲怪異沒有消散,反而更甚。又看了眼鳳傾璃,眉眼高挑。
“她就是你口中的愛妻?讓你拒絕本宮的女人?”
秋明月蹙眉,周圍的人也因這句話停下了腳步,目光隱隱有些詫異,不過許多人還是露出瞭然的神色。西戎公主進京當日在皇宮看見了榮親王世子,一見傾心,當即就向孝仁帝請求讓鳳傾璃做她的駙馬。鳳傾璃早已成親,自然是斬釘截鐵的拒絕。
可是這個西戎的五公主高傲自大又有些目中無人,如何能接受傾慕的男子這樣的拒絕?還曾蠻橫的要求鳳傾璃休妻娶她。最後還是孝仁帝打了圓場,此事纔算是平息下來。這事兒沒多少人知道,但是聽端木清的這話,大抵也能猜測得到幾分,如今這位西戎的五公主見到了秋明月,可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都有了幾分想看好戲的心思。
鳳傾璃臉色有些冷,牽著秋明月的手卻是冷的。
“是。”
端木清眼中劃過一絲惱怒,而後又笑了。
“嗯,果然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我見猶憐啊。”她瞥了眼秋明月,嘴角一絲玩味兒。
“你叫秋明月?呵,真是爛俗的名字。”她毫不客氣的譏諷,在鳳傾璃要發(fā)怒之前,她又道:“不過這張臉嘛,倒還真是稱得上明珠光輝,魅惑天成。”
“公主——”
此刻端木清身後的官員禮部尚書已經(jīng)從方纔的呆愣中回過神來,見自家公主在爲難人家,連忙想要打圓場。
端木清瞥了他一眼,“行了,催什麼催?本宮不過見到故人敘敘舊而已。這樣也不可以?”
禮部尚書垂頭拱手,“老臣不敢。”
端木清似乎哼了一聲,放下了珠簾,朦朧間見她向後靠了靠,聲音慵懶而威嚴。
“國師何時入宮?”
“方纔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國師說筵席開動之前定然入宮。”禮部尚書端正的臉上在提起國師的時候,明顯多了幾分驕傲和尊敬。那樣的尊敬,並不是單單是礙於椴木清身份的尊敬。那是一種由心而發(fā)的愛戴和服從,國師,是整個西戎的驕傲。
端木清嗯了一聲,“起轎。”
都進宮了還坐著鑾轎,這位西戎的五公主可真夠猖獗的。
鑾轎立即被車伕擡了起來,端木清隱在珠簾後,聲音傳了出來。
“鳳傾璃,本宮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你也一樣。”
鳳傾璃臉色黑沉,連旁邊那些看好戲的官員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冷意和壓迫,連忙匆匆而去。
秋明月捏了捏鳳傾璃的手,臉上倒是一派從容。
“跟個不相干的人,你生什麼氣?豈非給自己找罪受?”
鳳傾璃臉色好了點,又有些鬱悶。
“你都不生氣?”
秋明玉瞥了他一眼,笑瞇瞇道:“身爲人妻,就該大度。人家是一國公主,我有什麼資格去生氣?”
鳳傾璃更加鬱悶,“你聽到剛纔她說什麼了?還能這樣無動於衷。”
秋明月立即就知道這廝又彆扭了,她好笑的搖搖頭。
“她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裡怎麼想。”她瞥了眼身後緩緩下馬車的貴婦少女,淡淡道:“只要你不願,她也無可奈何。我不生氣,是因爲我對你有信心啊。你不願意做的事情,還有誰能強迫得了你?”
鳳傾璃臉色好了些,對她寵溺的笑笑,然後牽著她踏入了宮門。
身後,鳳傾玥坐在馬車上,車簾露出一條細縫。他隱在厚厚的車簾後,只看見一角白衣如雪,寬大的袖口上銀線閃閃如波光流水。微露的下巴精緻如雕刻,配一線薄脣櫻紅如花綻放。
須臾,他下了馬車。
和從前一樣,他所到之處,無論是蕭索破敗之地還是繁華迷離之景,都立即煙消雲(yún)散。他的光芒可讓那些蕭索的灰白的萌生亮彩。同樣,他本身的出塵氣質(zhì)會讓那些金碧輝煌都黯然失色,獨獨留他一人風(fēng)華絕代,蓋過世間繁榮。
周圍的人,尤其是那些世家千金,都紛紛屏住了呼吸。
鳳傾玥根本沒看任何人,他的眼神向來只專注在一個人身上。哪怕,他能捕捉到的從來都只是她的背影。然而那淡漠的背影卻又似那開得燦爛的荼蘼花,蓋過世間一切千嬌百媚。待那背影消散在迷霧中,他眼中便再也容不得其他。只留下孤寂的,漠然前行的腳步。
似乎在專注覆上她走過的腳印,一步一步,很輕卻又很重的刻進了他心底深處。帶來斑斑的血痕,卻又綻放如妖嬈的桃花。
好像那一年,穿花拂柳沉靜踏雲(yún)而來的女子。一襲白紗覆面,漠然轉(zhuǎn)身的背影…
在他離去後,周圍那些人才回過神來,隨即默不作聲的走了進去。
然而在北角處,卻有一男一女並肩而立,傳來女子有些好奇的詢問聲。
“大皇兄,剛纔那個白衣男子是誰?”
負手而立的華衣男子,隱在斑駁陰影下的容顏似雪如玉,眼神若神光琉璃,似要照亮那翩躚而去的背影,又似什麼都抓不住,徒留滿眼的黯然和苦澀。
“他是鎮(zhèn)南王世子鳳傾玥。”他擡頭看身邊的妹妹,“小妹問這做什麼?”
如果秋明月在這兒,必定會認出,說話的男子便是昔日在秋府的大少爺秋明軒,如今的軒轅大皇子軒轅逸。而他身邊的宮裝女子,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小妹。軒轅老皇最寵愛的小公主,軒轅文玉。
軒轅文玉似乎有些失神,而後又笑笑。
“沒,我是看他長得挺出衆(zhòng)的,大昭竟然有這樣的男子,所以有些好奇而已。”
軒轅逸笑了笑,眼神裡流光溢彩。
“文玉長大了,也該選駙馬了。嗯,此次父皇讓你我來大昭簽署兩國和平協(xié)議,願意與大昭和親。大昭去年才經(jīng)歷了宮變,沒有成年的皇子。倒是這個鎮(zhèn)南王世子,雖然身份不如皇子尊貴,但好歹也是出身皇室,且人品才貌都是上乘。要說和你也算相配,不過我總覺得他這個人有些看不透,你若嫁給他,怕是——”
“大皇兄,你在說什麼呀?”
軒轅文玉瞪了他一眼,“誰說我要嫁給他了?你明知道我心裡——”她咬了咬脣,眼睛裡又流露出幾分黯然失落來。
軒轅逸嘆了口氣,自然知道這個妹妹在想什麼。
“文玉,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容燁其人太過危險,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你還是儘早忘了他吧,莫要再心存妄念了,否則日後痛苦的還是你自己。”
見妹妹滿眼痛楚,軒轅逸又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
“皇兄知道這話你聽了傷心,你現(xiàn)在還年輕,自小又沒受過什麼苦,不懂得人心險惡。況且父皇都派人找了容燁那麼久他都沒出現(xiàn),可見是沒有將你放在心上。雖然我也欣賞容燁大才,但是他那個人傲骨太甚,桀驁不馴不能屈居人下。你是皇室尊貴的公主,父皇也不會允許你嫁給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所以你還是斷了念想吧。此次趕赴大昭,我會幫你選一個適合你的駙馬。”
軒轅文玉咬著脣,眼神裡有晶瑩閃爍。
“公主。”
一件披風(fēng)落在她身上,軒轅文玉擡頭,對上女子和善的眼神,抿了抿脣。
“皇嫂——”
“文玉,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要叫蘭側(cè)妃。這是在大昭,切莫忘記了皇室禮節(jié),被人看了笑話去。”軒轅逸淡然夾雜著幾分不悅的聲音,讓李蘭芝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分。微微側(cè)目,但見他臉上溫和的神色已不在,眼神淡漠如水。她垂眼,眼底一片黯然。
軒轅文玉撇了撇嘴,“你又沒有娶妻,我就是要叫皇嫂。你要是不準我叫,有本事就娶個皇子妃啊,我立刻就喚稱呼。”
軒轅逸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走了數(shù)步,才傳來他淡漠卻又似含了幾分堅定的聲音。
“今晚我就向大昭的皇帝秋娶貴女,爲我軒轅大皇子妃。到時候,可別又叫錯了。”
李蘭芝猛然擡頭,見他步履沉穩(wěn)背影堅決,嘴角流露出幾分悽然來。軒轅文玉有些訝異,“皇嫂,我剛纔沒聽錯吧?皇兄他說,他要娶妻?”
莫怪軒轅文玉驚訝,在軒轅,無論是皇宮還是朝臣,誰都知道這位大皇子不近女色。大皇子府除了一個側(cè)妃,連個姬妾都沒有。而這個唯一的側(cè)妃似乎也不得他喜歡,成親都快兩年了,連個子嗣都沒有。很多人都在私下裡偷偷傳聞,若非如今的蘭側(cè)妃是當初大皇子還在民間的時候娶的妻子,只怕也留不長。
而如今,軒轅逸卻說要娶妻,這怎能不讓軒轅文玉震驚?
李蘭芝已經(jīng)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淡淡道:“皇子處事自有他的道理,況且大皇子已近二十歲,膝下卻無子息,總歸是不妥。若真娶了正妃,我也能交手府中庶務(wù),安心伺候皇子和皇子妃。”
軒轅文玉皺眉,“那你呢?”
李蘭芝淡淡一笑,眼角的笑意掩飾了泄露的苦澀。
“當初大皇子流落民間,爲了掩人耳目才娶了妾身。如今大皇子已然迴歸皇室,身份高貴,尚且沒有休棄妾身,妾身已經(jīng)很感激,不敢再奢求其他。”
“可是——”
“公主。”李蘭芝打斷她,“時間不早了,我們進去吧。”
軒轅文玉無奈,只得跟著她走了進去。
壽宴仍舊在昭陽殿舉行,羣臣以及家眷已經(jīng)依次坐好。上方空蕩蕩的幾個位置是給太后孝仁帝以及皇后留著的,下方的羣臣在各自說著話,氣氛倒也和樂融融。
端木清是他國公主,是大昭的貴客,人家的身份擺在那兒,她的位子自然是上座,而且一個人盤踞一桌。看到秋明月,她眼角微微上揚,流露出幾分笑意,頗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秋明月只是淡淡而笑,她自然看得出來,這個西戎的五公主絕對不是養(yǎng)在皇室裡的嬌花,而是一個掠奪者。
不過那又如何?表現(xiàn)在臉上的敵意,總比笑裡藏刀口蜜腹劍來得明朗。於是她對著端木清笑得很溫和,將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端莊和優(yōu)雅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端木清揚眉,似乎對她這般作態(tài)很不屑,又似乎在納悶鳳傾璃怎麼會看上她這樣木訥光有美貌的花瓶?
然而她的鬱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爲下一刻,在太監(jiān)的高呼聲中,軒轅逸走了進來。大殿內(nèi)各種聲音都有一瞬間的寂靜,紛紛將目光投向走進來的華麗男子身上。軒轅逸當初在秋家的時候,雖然只是一個很少出門的世家公子,但是好歹上過全京城最好的學(xué)堂,是以好多富家公子哥都認識他。
只不過時移世易,這些人也都明白,如今軒轅逸身份不同了,且又涉及到兩國邦交,自然不敢出言挑釁。寂靜也不過只是一瞬間,又各自繼續(xù)了方纔的事。太監(jiān)領(lǐng)著軒轅逸以及後面的軒轅文玉李蘭芝幾人去了自己的席位上,便躬身退下。
秋明月一直沒有看軒轅逸,太監(jiān)的高呼聲想起的時候,她正低著頭對鳳傾璃說著什麼,臉上笑意融融,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心情極好。
鳳傾璃也一臉的笑意,滿殿賓客之中,彷彿他們兩人獨獨隔離喧囂之外,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對面,鳳傾玥手執(zhí)酒杯,看著清冽的酒水,脣邊似乎有笑意流淌。然而那豔豔水波中,卻是永無人看懂的寂寞和荒涼。在這滿殿的輝煌觥籌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軒轅逸一走進來就注意到了秋明月,方纔在宮門口就看見了她。一年多了,她似乎更美了,眉宇間都散發(fā)著屬於婦人的嫵媚和幸福。
而那樣的情緒,都是另外一個男人給她的。那個,坐在她身邊的男子。
早就猜想到這個結(jié)局的,原以爲他會淡然處之。然而親眼見到,他仍舊是嫉妒。嫉妒如火焰,燒得他心肺脾腎都在疼痛。他低頭,清冽的酒入喉,勉強止住了那灼燒至面上的疼痛。然而血液裡卻仍舊冰冷駭然,如結(jié)冰雕。
從踏入大昭境內(nèi),踏入京城,踏入皇宮,他都在期待這一刻,期待著久別重逢,期待著與她相視。就像兩年前,她款款踏入秋家的大門。擡頭的瞬間,看向他的眼。震驚,而微微疼痛,震撼了他的心,讓他那顆早就冰冷的心竟也微微一痛。從此,他記住了那樣一雙眼。
那些人想方設(shè)法的害她,她卻我自悠閒,冷眼看她們唱獨角戲。等到她們幸災(zāi)樂禍的時候,她再給予重重一擊。
那樣決絕又聰明的女子,又是那般聰慧而毫不張揚的女子。她在用自己寂寞的喧囂,來詮釋獨屬於她自己的寂寞繁華。沒有人欣賞她,或者,那些人不配欣賞她。
而他,就躲在暗處,看著她步步生蓮,一步步獲得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也,一步步離他越來越遠。
原以爲,她和鳳傾璃的婚姻,不過也是政治下的不得已而爲之。然而此刻看她眉目溫情溢滿,看她眼中笑意摻雜著愛戀與柔情,看著那男子專注於她臉上獨一無二的深情繾綣,似乎再也看不見這塵世繁華。而他,也早就被她關(guān)閉在心門之外。
不,應(yīng)該是說,他從未走進她的心。
那麼,初見之時她看過來的那一眼,又算什麼呢?
她說他長得像她一個故人,然而回到軒轅以後,他就暗自調(diào)查了她在揚州的所有,從出生到成長,事無鉅細,都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除了她三年前落水醒來後性情有所變化,卻從未發(fā)現(xiàn)她那十幾年生命中有什麼特別的男子出現(xiàn)。更何況她本就是大家閨秀,礙於世俗禮法,也不會與任何男子有過多的接觸。
她是騙他的嗎?
不,他看得懂那一刻她眼神裡的回憶和飄渺,若非是生命中尤其重要之人,她不會露出那般悵惘又嘆息的神色。
那麼那個人是誰?容燁?不,不可能。從他離開那日,容燁看她的眼神,雖有壓抑渴望的愛戀,但是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的隱忍和放手。而她看著容燁卻只是淡淡的,君子淡如水的神情。那個人不是容燁。可是,到底是誰呢?
他低頭思索,門外卻傳來太監(jiān)的高呼聲。
“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統(tǒng)一起身,待孝仁帝,太后和皇后走進來坐下後,才全體跪下,高呼萬歲。端木清軒轅逸和軒轅文玉是別國皇子公主,又是以使者的身份來恭賀太后壽宴,所以不用行跪拜之禮,只象徵性的拱手錶示尊重。
孝仁帝一揮袖,“衆(zhòng)卿平身。”
“謝皇上。”
所有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孝仁帝看了眼軒轅逸和端木清,眼神裡閃過一絲精光,而後朗聲道:“今日太后壽宴,衆(zhòng)卿不必拘禮,開懷暢飲即可。”
“是。”
大殿內(nèi)轉(zhuǎn)瞬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歌舞昇平,舞姬上前,擺動優(yōu)美的臀部,舞出絕美的舞姿,輕紗如夢,帶起層層漣漪。玉杯碰撞中,孝仁帝和藹可親的看向軒轅逸和端木清。
“軒轅皇子和西戎五公主遠道而來,不知可否習(xí)慣我大昭風(fēng)土?”
端木清眼神慵懶而嫵媚,笑得妖魅多姿。
“皇上客氣,大昭民風(fēng)淳樸,本宮甚是喜歡。”
軒轅逸也淡笑自若,“誠如端木公主所說,本宮未有不適。”
“那就好。”
孝仁帝笑瞇瞇的點頭,“既如此,幾位可在大昭多住些時日,也好賞我大昭風(fēng)景,體驗我國風(fēng)土人情。”
“甚好。”端木清笑容可掬,舉杯暢飲。
“難得陛下寬厚,本宮不甚感激。”
軒轅逸也笑得溫和,卻道:“此次趕赴大昭,乃是爲軒轅和大昭兩國和平而來。”
觥籌交錯中,已經(jīng)酒過三巡,周圍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軒轅逸聲音清淡,卻足以落入這大殿內(nèi)每一個人的耳朵裡。舞姬早已退下,他站起來,拱手對孝仁帝道:“陛下仰承天恩,仁義天下,我皇敬重,願與大昭聯(lián)姻,結(jié)爲秦晉之好,永不開戰(zhàn)。”
大昭朝臣面露喜色。如今亂世,三分天下,各國皇帝都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但是大昭去年纔出現(xiàn)了內(nèi)亂,朝中新貴剛起,不堪大任,又經(jīng)歷了與軒轅的戰(zhàn)爭,國力實在大不如前。如果此時與軒轅結(jié)盟,剛好可以避免西戎趁機攻打而措手不及的隱患,所以年老的大臣都心中高興。唯有孝仁帝面色不改,眼中含笑。
“皇子千里迢迢遠赴我朝,朕豈能不允?”他看了眼坐在下方面色含羞的幾個女兒,面色更爲柔和。
“朕的長公主也有十五歲了,就…”
“陛下。”
軒轅逸卻突然打斷了他,雙眸誠摯而堅決。
“我已心有所屬,但望陛下成全。”
孝仁帝一愣,鳳傾柔又羞又怒。
“不知皇子…心屬何人?”
男子微微一笑,如玉的手指向坐在席間溫雅沉靜的秋明月。
“她。”
一言落,滿座皆驚。幾乎是在軒轅逸話音剛落,一個白色的酒杯就化爲了利器飛向了軒轅逸。讓在座的百官以及上首的孝仁帝太后都再次驚了驚。然而下一刻,軒轅逸輕輕一揮衣袖,酒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谋凰赵诹耸中难e。回頭對出手的鳳傾璃淡淡一笑,“上次一別,世子的武功似乎又精進了不少,可喜可賀。”
“你也不差。”鳳傾璃面色冷沉,淡淡譏嘲道:“不過比起武功,大皇子的臉皮似乎更厚了。”
軒轅逸不生氣,反而高舉酒杯,對著鳳傾璃遙遙一敬。
“多謝榮親王世子好酒相待,本宮榮幸之至。”
他將酒杯湊到脣邊,鳳傾璃冷哼一聲,手指一動,一道勁氣發(fā)出。
砰——
酒杯碎裂。
酒水卻沒有濺到軒轅逸的衣衫上。
幾乎在那無形的真力逼近的時候,他已經(jīng)鬆手,而後手一揮,本要灑落桌上的酒水就被他那樣輕飄飄的掃去。再擡頭,又是溫雅一笑。
“看來世子不想本宮喝這杯酒,實爲本宮遺憾。”
他坐下來,臉上笑容不變,滿身的從容鎮(zhèn)定。彷彿剛纔那個出口石破天驚的人不是他一般。而到得此刻,衆(zhòng)人才回過神來,紛紛看向秋明月的眼神都變了變。有譏嘲有嫉妒也有看好戲。元老大臣自然是有些憤憤不平的,據(jù)婚皇室公主原本就是奇恥大辱,又爲難有夫之婦,實爲無禮至極。
當然,他們此刻還來不及追究秋明月的‘紅顏禍水’之罪。最先開口的就是曾經(jīng)在爲洛王接風(fēng)洗塵的宮宴上對秋明月頗有幾分欣賞的袁大學(xué)士。
“大昭人人都知道,秋家五小姐已經(jīng)於去年嫁給榮親王世子,乃是如今的榮親王世子妃。我皇還賜予其‘一品貴爵夫人’之美稱。皇子遠道而來,是爲和親,我皇注重兩國聯(lián)姻,特賜予長公主婚配。皇子卻視若無睹,反而無理取鬧,咄咄逼人。我看這和親之舉,實在沒有誠意。”
他開口後,又一元老大臣接著道:“袁大人說得對,皇子既然是爲兩國結(jié)盟,如何能口出如此違背倫理之言?辱沒我皇室長公主,是欺我大昭無人?”
“公主身份尊貴,皇上特意許配給皇子,不想皇子卻如此無視,反倒欺我臣之妻,是何道理?”
“難道軒轅皇室都不論世俗倫常道德情操嗎?還是你軒轅大皇子太過離經(jīng)叛道了些?”
……
各種各樣的質(zhì)問和譴責(zé)如珠炮一樣噴向軒轅逸,羣臣激憤,慷慨激昂,字字句句可謂誅心。而秋家的人,秋老太爺和大老爺都沒有說話,冷眼看事情發(fā)展。身爲秋明月的家人,此刻他們?nèi)羰情_口,只會讓秋明月成爲衆(zhòng)矢之的。而榮親王府的人嘛,榮親王臉色陰沉,太妃面色也很難看。榮親王妃一臉的玩味兒,鳳傾瑤一臉嫉妒。
秋明月也由最初的震驚回過神來,她沒有看殿內(nèi)那些人的炮語連珠,也沒有理會上方鳳傾柔憤怒而嫉妒的目光。而是默默的握住了鳳傾璃的手,給予他無聲的安撫。
鳳傾璃回過頭來,對上她笑意滿滿的眼神,心中的鬱結(jié)之氣就那樣莫名其妙的消散了,笑意流淌在眼角眉梢。無言的溫暖和幸福自二人周身流淌開來,讓殿中那些激憤的大臣以及那些低低私語或譏嘲或嫉妒或不懷好意的聲音都低弱了下來。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看向二人。
被大昭官員指責(zé)的軒轅逸一直沒有反駁一句,卻在此時看向了秋明月,然而又在觸及那樣溫柔的對視中滯了滯呼吸,原本清明淡漠的雙眼也染上了幾分痛楚。
他身邊的軒轅文玉總算回過神來,急急站起來。
“陛下,皇兄方纔只是一時戲言,請筆下莫要…”
“我沒有戲言。”
沉默中,軒轅逸卻開口了。
衆(zhòng)人又將目光齊齊落在他身上,不善的,憤怒的,譏嘲的——
軒轅逸又是淡淡一笑,“陛下沒有聽錯,本皇子也沒有說錯。本宮心儀之人,正是秋家五小姐,秋明月。”
孝仁帝眼神一沉,鳳傾璃臉色黑了下來,正要動手。軒轅逸卻忽然回過頭來,笑若春風(fēng)。
“我朝誠心與大昭結(jié)盟,還望世子成全。”
“休想!”
鳳傾璃額頭上青筋暴露,眼中風(fēng)雲(yún)席捲,似天邊的烏雲(yún)滾滾,頃刻間便要大雨傾盆。他一把攬過秋明月在懷,“她是本世子的妻子,一輩子都是。軒轅大皇子莫非要做出奪人之妻之事不成?這天下悠悠衆(zhòng)口,皇子不怕麼?”
“在下只知道,情不能自已,故順心而爲。”
“皇兄!”
軒轅文玉今夜簡直被自個兒的皇兄驚呆了,她也想不到一向沉穩(wěn)萬事在胸的大皇兄竟然會吐出如此背離倫常的話,這要是傳到了父皇耳朵裡,只怕與太子之位從此絕緣了。她和軒轅逸雖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卻尤其喜歡和依賴這個兄長,自然是不願意他在父皇身邊失心,因此急急阻止。
“皇兄,你可是今天喝多了?所以才說這些酒話?趕快給榮親王世子妃道歉啊,說你——”
“小妹,我沒醉。”
軒轅逸卻拂開她抓著自己手臂的手,眼神異常認真。
“這一生,我從未如此清醒過。”
軒轅文玉杯他此刻認真凝重的眼神給震住了,大昭那羣激憤的官員也被他這樣鄭重其事而決絕認真的眼神震住了,不由得就想起方纔他看向秋明月的眼神。笑意滿滿又摻雜著情深徐徐,在那一瞬間,這滿殿的金樽玉貴,都在那女子一顰一笑之中蕩然無存。
於塵世萬千繁華之中,他只看到了那個女子靜坐的眉目溫和,淺笑如畫。
有那麼一刻,所有人都被他這看似平常實則包含珍重而珍視的話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就連那些迂腐的文儒書生和飽學(xué)碩儒都說不出話來。怔怔的看著軒轅逸,眼神奇異卻又莫名的有些感嘆。
少年輕狂,郎才女貌。況且曾經(jīng)同一屋檐下,暗生情愫也是常事。
許多人又把目光從軒轅逸和秋明月之間流轉(zhuǎn),神色不明。
鳳傾玥端著酒杯,神色有些怔怔的。
這一生,從未如此清醒過。
很清淡的一句話,然而於他,卻是重若雷霆。
回想這一生,他時刻警醒,然而卻總是在那女子或笑或怒或嗔或惱…各種神情下喪失所有的理智和清明。他在那些轉(zhuǎn)角的衣裙,在那些不經(jīng)意間脣邊的笑意,在那些從容淺笑中展露的風(fēng)華中,沉淪而不可自拔。
從此,不想再清醒。
然而此刻,軒轅逸一句話,卻那樣生生的剝離了他一生所有的堅持。那些堅定的信念,那些隱沒在黑夜中無人看得見傷痕和隱忍。在這一刻,帶著沉默多年的疼痛,突然如狂風(fēng)暴雨般席捲而來,讓他在剎那間臉色蒼白如雪,甚至端著酒杯的手都在顫抖。
也是在同一時刻,他低下了頭,髮絲低垂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緒。寬大衣袖落下,掩蓋了顫抖的手臂。
然而心底的顫抖和如浪潮席捲的痛楚卻那般清晰的炸開在全身的血液和經(jīng)脈,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無人看得見此刻這個風(fēng)華少年低頭的瞬間眼底已然滄海桑田,也無人關(guān)心那個少年向來穩(wěn)定的手微微顫抖著,滴落清冽的酒液,在桌上久久不散。
因爲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出於風(fēng)暴中心的女子。她正在給鳳傾璃佈菜,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彷彿是個局外人一般。眉目溫和,脣邊笑意淺淺而溫柔。這一刻大殿爲她而起的風(fēng)波,這一刻兩國的盟約聯(lián)姻,在她那樣欠削低首眉眼一瀉的風(fēng)華下,彷彿只是一個笑話。
許多人看著這樣的她,莫名的覺得什麼話都是多餘。這女子眼中根本就沒有其他人,他們在這兒爭個你死我活,她卻絲毫都不看在眼裡。
可是總有人看不過眼,比如自覺受了屈辱的鳳傾柔。她站起來,憤憤不平道:“秋明月,你這個禍水,如今兩國聯(lián)姻因你僵持不下,你還好意思笑得出來?”
孝仁帝皺了皺眉,卻並沒有指責(zé)。太后面色清淡,也不說一句話。皇后擡頭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還有幾分笑意。更多的,卻是莫名的感嘆。尤其是,在看到低著頭卻依舊隱隱看得出肩膀有些顫抖的鳳傾玥之後,那感嘆就更深了。
都是癡兒啊!
鳳傾璃皺眉,眼神黑沉,剛要發(fā)怒。秋明月卻按住了他的手,擡頭對鳳傾柔淺淺一笑。
“不笑難道臣婦要哭麼?”
“你—”
鳳傾柔怒極,秋明月卻又淡淡別開了眼。聲音不大,卻足夠這大殿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是一屆女子,不懂得什麼國仇家恨,也不懂得什麼聯(lián)姻結(jié)盟。我只知道,一女不侍二夫。我的丈夫一日沒有寫下休書,我就還是榮親王世子妃。如此,公主還想聽什麼?”
她靜靜端坐,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眉宇間一派溫和從容。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的威嚴和尊貴,卻讓人不可逼視。
在這一瞬間,方纔還對秋明月有些敵意和不屑的那些大臣,紛紛都對她肅然起敬起來。
“好,說得好。”
寂靜之中,袁大學(xué)士挑眉一笑,臉上滿是讚賞和驕傲。
“好個一女不侍二夫,這纔是我大昭女子的榜樣。”
周邊的那些個大臣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不愧爲皇上親封的‘一品貴爵夫人’,當?shù)闷涿暊懱煜屡影駱印!?
“自古女子出嫁從夫,是爲賢德,世子妃此言甚爲有理。”
……
羣臣紛紛出言讚賞,鳳傾柔氣得臉色發(fā)青,秋家的人漸漸鬆了口氣,鳳傾璃眉開眼笑,春風(fēng)得意。軒轅逸卻臉色蒼白,手指骨節(jié)泛白,眼神痛楚。
“哈哈哈…”
端木清卻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裡滿是譏諷。
大臣們都皺緊了眉頭,孝仁帝正煩躁,聞聽得她的笑聲,面色更是不好,聲音也微沉。
“五公主爲何發(fā)笑?”
端木清漸漸止住了笑聲,端著酒杯,神色慵懶的向後靠了靠,眼神幾分不屑。
“鳳傾璃,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迂腐木訥,被所謂的世俗禮節(jié)禁錮,沒有自己的思想,這就是你放在手心裡呵護如寶的女人?”
說到最後,她臉色已經(jīng)隱隱發(fā)青。顯然剛纔是被鳳傾璃和秋明月表演的夫妻恩愛給氣得不輕,這位以暴戾出名的五公主,能夠忍到這個時候,已是不易。
鳳傾璃眉眼都不擡一下,“自然。”
端木清臉色又沉了一下。
孝仁帝卻有些不耐煩了,今日太后大壽,又是軒轅與大昭聯(lián)姻的日子。原本他想要將鳳傾柔嫁給軒轅逸,先保證兩國聯(lián)姻順利,再讓這個女兒以聯(lián)姻爲名去軒轅做探子測探消息以便日後大昭出兵。沒想到這軒轅逸生生打亂了他的計劃,他正想著該如何挽回局面,可不想這個西戎的五公主再挑起事端。
“公主——”
端木清卻放下了酒杯,神色又恢復(fù)了慵懶自傲,轉(zhuǎn)而對孝仁帝拱手道:“陛下,我皇也有意與大昭聯(lián)姻,忘陛下成全。”
一時驚起萬層浪,她一語落下,滿座皆譁然。
孝仁帝也怔了怔,顯然也沒想到端木清會有此一言。然而此刻卻不由得他發(fā)愣,於是問道:“敢問聯(lián)姻之人是…”
“正是本宮。”
端木清挑眉,站了起來,拱手道:“那日在御書房見了榮親王世子,本宮心下甚悅,願招世子爲駙馬,從此大昭和西戎結(jié)爲秦晉之好,互不侵犯。”
譁——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滿殿的羣臣貴婦,根本沒想到事情又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都紛紛瞪大眼睛,簡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這位西戎的五公主,繼而又看向鳳傾璃和秋明月。
本來好好的太后壽宴,發(fā)展到軒轅求親,而後又是西戎請求聯(lián)姻。最奇怪的是,求親的對象,偏偏又是一隊夫妻。一個有夫之婦,一個有婦之夫。
這如何不讓這些朝堂百官驚悚莫名?
“這——”
孝仁帝似也怔了怔,面上有著爲難之色,眼底卻有精光閃爍。
鳳傾璃臉色黑沉如死水,正待發(fā)怒,門外卻突然想起一個似男似女似笑非笑卻又威懾力十足的話。
“敝國公主年幼無力,一時戲言,萬望陛下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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