廡廊下,幾個婆子七手八腳把地上的蘭香拖到了一邊的耳房裡。
雨墨白著臉,看到江錦言纔回過神來。
“小姐……”
江錦言瞥了眼地上的血跡,皺了皺眉頭,“這是怎麼一回事?”
要說雨墨能逼死個無辜的丫鬟,她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這蘭香是管箱籠的丫鬟,前幾日跟著進內(nèi)室清點過衣裳,誰知道搜了她的住處,搜出了一百兩銀子!”
一個三等丫鬟的月錢不過是八百大錢,怎麼可能會有一百兩的積蓄。
雨墨繼續(xù)說道:“我問了她幾句她就全身發(fā)抖,說不出話來了,我說要讓小姐處置,她就……她就一頭撞在柱子上了……”
“先去請個郎中來,人要是死了,豈不是死無對證?”
雨墨低頭道:“是我疏忽了。”說著連忙出了院子。
雪硯瞧了瞧地上的血跡,撇了撇嘴,恨恨道:“若是不心虛,何必要撞柱子,還想賴給小姐一個逼死奴僕的惡名嗎?!”
江錦言也是好奇,莫非這蘭香有什麼把柄被人握住了?
按雨墨的意思,這簪子八成就是她蘭香偷的了,那威脅她的十有八九就是怡翠閣的王氏了。
王氏這些年倒還真是沒有白白在靖安侯府呆了,這府裡到底還有多少她能使喚的人手?
自己的院子也不是鐵桶一般的,以後凡事都要更加小心纔是,王氏和江錦芊,沒有一個不是睚呲必報之人。
郎中也是有眼力的人,見是個不被看重的丫鬟,看了蘭香的傷勢,簡單的包紮後便道小心調(diào)理便能養(yǎng)好。
江錦言派人好生送走郎中後,便讓雨墨把醒了的蘭香帶到花廳。
蘭香清秀的面容此時臉色慘白,頭上的紗布映出血跡,顯得臉色更差。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了下來,擡頭瞥了眼上首坐著的身著古紋白玉蘭雨絲錦裙的大小姐。
都道大小姐待人溫和,可她知道那是大小姐對待自己人的時候,現(xiàn)在自己被揪出做了這事,恐怕是沒有活路了。
自己替王氏做了這麼久的眼線,王氏已經(jīng)拿捏住了她,她不死就是王氏的眼中釘。
只是,怡翠閣裡,自己的妹妹蕓香怎麼辦?
想到王氏派人傳的話,她有些絕望了,眼裡一片死灰。
“蘭香是嗎?她王氏究竟許了你什麼好處?值得你以命相搏的,我倒是好奇得很。”
蘭香咬著脣垂首不語,想到妹妹蕓香昨日還拿著盒龍鬚糖來看自己,還未張開的臉上盡是天真和喜悅。
也許自己死了,王氏會放過蕓香的吧?
蘭香看了看離自己最近的那張紫檀木雕螭紋魚桌。
江錦言看她眼神有些異樣,順著目光看到了桌角,她連忙道:“雨墨,按住她!別讓她尋死!”
雨墨連忙疾步走到她面前,將她按在了原地。
若是讓她此時再尋一回死,那這大半日的功夫可就都白費了。
此時徐媽媽快步進了花廳,在江錦言的耳邊低語道:“蘭香有個妹妹,在怡翠閣當差。”
這拿人痛處來威脅一招,可真是她王氏一慣的作風,江錦言嘴角一勾,想讓我身敗名裂?只怕要讓你失望了。
她起身走到蘭香面前,用力扳過她下巴,冷言道:“你以爲你死了,王氏便能放過你的妹妹?從你做了棋子那一刻起,你們兩人的命就已經(jīng)不在自己手裡了,你現(xiàn)在可以去死,只不過是先一步罷了。”
說完她對雨墨道:“帶下去,找兩個婆子看住她,別讓她
尋死。”
出了花廳,雪硯不虞道:“小姐,她就算是隻偷了東西,那也夠打一頓賣出去了,她還幫著王氏害你,就這麼放過她了?”
江錦言淺笑道:“有時候,死比活著容易。”
雪硯扁扁嘴,小姐一定是心軟了。
回到內(nèi)室,江錦言找出了那支鎏金點翠銀簪,說起來,這還是江錦芊爲了打聽消息才送到自己手裡的。
“去把姜管事給我請來。”
於家醫(yī)館的後院,於清賢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望著眼前這個臉色鐵青卻氣勢如虹的男人轉(zhuǎn)身離開。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他想到方纔許君彥陰沉著臉對自己的威脅,直直地打了個哆嗦,這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物!
蔣氏從家中趕來醫(yī)館,要取買米麪的銀錢,誰知於清淺不在前頭醫(yī)館,剛走到後院就看到於清賢倒在地上臉色慘白。
“哎喲!這是怎麼了?”
蔣氏一聲驚呼扶起了於清賢,“這是怎麼了?大半天見了鬼?”
於清賢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了她。
蔣氏是城西屠戶的女兒,長得只算得上週正,除了孃家有幾個小錢外,怎麼配得上自己,說起來,若是能和侯府搭上關係,別說是嫡女,就是隨隨便便一個庶女那也儘夠了……
轉(zhuǎn)瞬他又想起那個男人冷如冰窖的眼神,打了個寒戰(zhàn),甩去了腦子裡的念頭。
“爺還沒死,哪來的鬼?!”
蔣氏對於清賢同樣不虞,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死趁早把買米麪油鹽的錢拿出來。”
於清賢眼睛裡帶了閃爍,搖了搖手,“等爺手氣好了再說。”
蔣氏啐了他一口,“讓你妹子趕緊把銀錢送來,不然老孃可不保證這家裡還有飯吃!”
於清賢惱羞成怒,甩袖便要走,“真他娘晦氣!”
他剛到門口,就被姜爲冷著臉攔住了。
“爺今兒是走了什麼黴運?!”說著他伸手就要去推姜爲。
姜爲輕輕一讓,反身便扣住了他,“別廢話,跟我走一趟。”
他剛要呼喊,姜爲亮了亮袖子裡的一柄短劍,“殺你,不過是擡擡手的功夫。”
於清賢瞥了眼他臉上的冰霜之色,嚥下了滿嘴的罵語。
今兒到底是走了什麼運!
他突然想到那個穿著月白色錦袍的男人,那雙泛著殺氣的眸子似乎還在眼前。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上回見還只當是個大戶人家的紈絝子弟罷了,今日這回,纔算是見識了那人的手段!
他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纔擡起發(fā)軟的腿,跟著此刻用短劍脅迫著自己的人走了。
他總覺得用刀劍架著自己的脖子也比被那人看上一眼來的好。
從茶樓出來,於清賢愣了半晌,望了眼手裡的一支鎏金點翠銀簪。
自己大概是陷進高門大戶的後院相爭之中了,想到屏風後身形綽約的女子冰冷的語句,還有那張字據(jù),自己毫無選擇。
他轉(zhuǎn)瞬又想到那男人的威脅,哪敢有其他念頭,連忙搖搖頭快步走開了。
王府的書房裡,王昭皺眉坐在紅木太師椅上,眼前站著的王清端試探地問道:“父親,這聖上要貶許君彥去江南巡查,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王昭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現(xiàn)在聖上有些事我已經(jīng)看不清了,原以爲聖上是要靠許君彥清理身邊的眼線,順一順洛陽城內(nèi)的四大軍營,沒想到這回又貶了許君彥去江南。”
王清端問道:“陸士遜不是
參了他一本濫用職權嗎?興許聖上也覺得他恃寵而驕恣意妄爲了吧,您不是派了孟添去江南了?您要是覺得他許君彥不順眼,找個機會做掉他不就得了?”
王昭掃了眼王清端,面色不虞道:“在官場混了這麼久,你這腦子連後宅的女人都不如!”
他不再看站在自己眼前的兒子,低頭端詳起桌上從江南傳來的密報。
王清端被罵的低頭不語,自己從來就不是做官的料,硬著頭皮站在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上,他自己如何不知,還不是因了自己姓王這一點。
“父親,那兒子告退了。”
王昭撇了他一眼,“以後不要同平北王府走得太近了。”
王清端猛地擡起了頭,“父親,您監(jiān)視我?”
王昭頭也不擡,“你同平北王世子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地去十香樓,是個人都看得見。”
王清端臉色一紅,“父親,平北王世子如今也做到工部侍郎的位置了,兒子同他來往有何不可?”
王昭見他不開竅,嘆了口氣,擡頭道:“這幾個親王的權勢過重,長久不了的,我們王家到底要行事小心。”
王清端聽不太明白,卻還是拱手行了一禮應下了,“那兵部尚書那裡?”
放下了手裡的回信,王昭將信捲成團,塞在了窗外候著的鴿子腿上的竹籤之中,隨後將鴿子放飛了。
他這纔回頭道:“你三叔的嫡長女的確是可惜了,原本是能做上皇后的命,只是兵部尚書這個位置我們王家勢在必得,你這幾日替你三叔多去崔尚書府上走動走動,若能借這次結(jié)親,同清河崔家交好,也不爲是一箭雙鵰了。”
王清端這才點點頭退下了。
王昭看著退下去的嫡子,嘆了口氣,他現(xiàn)在只盼著趁著自己年歲尚可,再得一子。
嫡長女做了太后,可到底是與王家形同陌路了,嫡次女做了平南王妃,如今遠在吉州,唯一一個嫡子還是個不開竅的,這王家日後能交給誰呢?
永寧帝一身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袍子,頭戴鎏金玉冠,帶著幾個隨從打扮的暗衛(wèi)緩緩走進了朱雀大營。
許君彥從演武場出來,見到永寧帝腳步一頓,轉(zhuǎn)瞬便恢復了神色。
他剛要行禮,永寧帝擺擺手低聲道:“君彥,你不必多禮,朕……我這是微服,不用行君臣之禮,只當是來送一送你這個老友罷了。”
許名遠遠站著,看到主子想要行禮的動作,再看那男子一身貴氣,身邊還帶著幾個功夫不俗的隨從,頓時有些發(fā)暈了。
這不會是永寧帝吧?
永寧帝笑著走向了演武場,“我一直聽說朱雀大營是洛陽四大營中最不可小覷的,今日可要一睹爲快。”
許君彥輕笑了一聲,跟了上去。
幾個暗衛(wèi)始終保持著十步的距離,眼裡滿是戒備。
許名想到主子的吩咐,連忙出了朱雀大營,要在去江南之前穩(wěn)住玄武大營的局勢。
“許名!你是不是要去江南?”
許名側(cè)過身,這纔看到大營外的夏禾。
她一身寶藍底菖蒲紋長衫,顯得身形嬌小,牽著她那匹紅棕色的大宛馬,氣呼呼地瞪著自己。
許名扶了扶額頭,這次去江南說什麼也不能帶上夏禾!
“主子說了,你不能去!”
夏禾不悅地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他們說的沒錯,你果然要去江南。”
許名暗罵道自己怎麼又被她套進去了。
夏禾見他不說話,擡頭朗聲道:“你放心我一個人留在洛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