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外,一輛馬車旁已經站了幾位身著喜慶的內侍。
“這吉時可是快到了,還望侯爺、夫人不要誤了吉時。”
一個內侍手持拂塵緩緩走上前來,這離別的場面他見的多了,這場面話也是張口就來。
李氏緊緊握著方立嫺的手。
方立嫺心裡自然也是難受的,這如同出門子可又比嫁人更讓她不安。
前路未卜……
她回身望著依依不捨的母親,擦著淚勸慰道:“母親,不用擔心女兒了,女兒一切都好,您多保重身子,等大哥娶了親,您也就能享一享清福了。”
“嫺兒別哭了,這妝可是要花了,母親在府裡好著呢……你放心,入宮後也要好好過日子,橫豎有方家護著你呢。”
李氏用手裡的牡丹棱帕印了印眼角,親手將一身繡金織錦華服、珠釵耀眼的方立嫺送上了華貴的馬車。
將軍府的人都在門外望著遠去的馬車,站了良久後衆人才紛紛轉身回了府。
對於這樣一個如履薄冰的將門世家,送女入宮也是要求個穩妥的意思。
李氏眼眶微紅,走在了最後,時不時回身望一望那馬車消失的方向。
方延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夫人……立嫺已經走了,回去吧。”
李氏嘆了口氣,“老爺……我原只是想我的嫺兒嫁在這洛陽城的尋常人家,這樣也能時時回來瞧一瞧我。”
方延景也是嘆了一口氣,“這馬車已經往宮裡去了,到底立嫺是個極聰慧的,入了宮也是她的造化,夫人放心吧,立嫺什麼都明白的……趕緊走吧,也去回了父親和母親。”
方老夫人只是在屋子裡送了方立嫺,到底年歲大了,也不便出來吹了涼風。
說著方延景又對站在一邊的方立誠和方立謹道:“立誠、立瑾,你們這幾日也多在府裡陪一陪你們母親、外祖母。”
方立誠連忙點頭,“父親放心,我和二弟這幾日也無事,倒是該在家歇一歇的。”
李氏聞言卻是瞥了眼方立謹,“立瑾,你也該多同你大哥學一學,我們方家雖然小門小戶的……還不至於要讓你去投靠外頭外幾路的什麼人……”
聽到李氏這帶著刻薄的話,方延景輕咳了一聲,“夫人,走吧,母親他們也該等急了。”
等到方延景和李氏的身影漸遠後,方立誠才轉身對方立謹問道:“二弟,聽說你這段時候總往朱雀大營去?你若是想學這些,不如跟我去方家軍……”
方立謹隨手抓過空中掉落的一片枯葉,只聽得一聲細微的脆響,那葉子已然是粉身碎骨了。
他輕輕一揚手裡的落葉殘渣,揚著嘴角道:“大哥……父親是不讓我染指方家軍太多的……”
方立誠聞言吃驚地擡起了頭,“二弟……你……”
自己一向是隻知道自己這個二弟從小無心於軍事,甚至只略微習了武,卻還不太精湛。
方立謹卻是無所謂地笑著拍了拍方立誠的肩,“大哥想什麼呢?我只是同鎮國侯有些交情罷了,難不成你也同母親一樣……還當做我去投靠了他?”
方立誠想到自己母親剛剛那番話,急聲道:“二弟,你也不是不知道,母親她就是那個性子,這話你也別放在心上,她也是怕你糊塗做錯了事。”
方立謹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還約了許名去城郊跑馬,先走了。”
轉身後,他嘴邊卻是嘲諷般的一抹笑意,“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這聲音像是同自己說的,極低,
很快就掩埋在了冬日流動極慢的空氣裡……
方立誠轉瞬想到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的有關江錦言的事,可再擡頭時卻見他已經走出了十幾步。
罷了,等他回來再問吧。
方立誠搖了搖頭便轉身往前院走去了。
朱雀大營裡,許君彥卻是微微瞇了那雙如墨的眸子。
本就清冽的氣勢頓時更甚幾分。
文掌櫃也暗暗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主子,就連我們裕通當鋪的人手也找不到那個章建,也難怪那江家兩位老爺找不著他了。”
這章建倒是有本事,家裡的正室夫人和嫡子都撒手不管了,居然逃了個乾淨!
也不知是得了什麼好處?
許君彥卻是望著放在案桌上的那份調糧的旨意不語。
離這調糧令上的期限還有三日不到。
片刻後,許君彥擡頭淡淡問道:“江家那邊情勢如何?”
文掌櫃搖了搖頭,“這能怎麼辦?想必那江家二位老爺是等著認罪了,這次存糧調動大,附近的州縣是調不來多餘的存糧應急的。”
許君彥輕笑著搖了搖頭,“倒是也巧,丟了的這批存糧是要運來朱雀大營的。”
文掌櫃心思一動,脫口問道:“主子是要幫靖安侯府這一回?”
許君彥隨後卻又是微微蹙起了眉頭。
之前自己幫那丫頭做的事就算是調動了手下的人馬,但到底也算是扯不到這朝堂之中。
這次這事,倒是有些棘手。
自己本就是在朝堂中不可輕舉妄動的。
“老文,章建一事,必定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的,多派些人,不要漏了線索。”
他說完後拿起了案桌上的調糧令,端詳了許久後卻是自嘲般輕笑了一瞬。
那時候,品香軒一事,自己從江南迴來後才知道那丫頭利用了王家擺平了這事。
而忠勇侯一事,端王曾去過靖安侯府,她大概是靠著端王躲過了一劫。
那這次呢?
想到她倔強地讓自己心揪的模樣,他就一陣心亂。
彷彿她那染了血跡的衣裙又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她一向是平淡至極的模樣……
文掌櫃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出聲,他低聲道:“主子……那靖安侯府的事……”
許君彥擡眸,“先去查章建一事吧,靖安侯府的事……我自有分寸。”
文掌櫃皺了皺眉頭,跟在主子手下也快兩年了,主子心亂的時候,臉色一向就是這般的不好看。
他也不知道這裡頭牽扯上了什麼,只好點著頭退了出去。
既然主子說了這事要親自處理,那想必是不用再多問了。
這時許名和正要出去的文掌櫃打了招呼後便進了屋子。
“主子……這回益州的那五萬軍戶,我們不插手?”
雖說是朝廷要重新握緊這些邊境的軍戶,可是這件事不通過手握著兵權的武將,也是說笑罷了。
可是……看主子的意思,似乎是不插手啊。
許君彥回過神,對他微微點了點頭,“這次益州的軍戶,我們不必插手。”
許名不解道:“這可是個大好機會,主子您就這麼放手了?”
手裡握有軍戶,對武將來說那可是實力大增的。
許君彥笑著搖了搖頭,“這件事我們不必親自動手,聖上已經有意要將此事交給玄武大營的程林。”
許名茅塞頓開,原來如此!
程林可是主子手裡的人啊!
但相比起讓主子親自去益州,讓程林去反而更妙!
還能摘清主子在這裡頭的關係,擋去不少的麻煩。
要知道,那幫子文臣諫官可是嘴皮子不饒人的。
他這才釋然一笑,“主子果然是已經安排好了。”
許名轉瞬又問道:“方纔老文怎麼來了?是不是益州又有了什麼事?”
許君彥瞥了眼案桌上的調糧令,剛要說話,門外卻是傳來了方立謹的聲音。
他邁著極悠然地步子進了書房,笑道:“今兒真是新鮮,侯爺今日怎的得空來處理公事了?”
同許君彥打交道久了,他也是熟知了此人的脾性。
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儘管他一副冷麪煞神、生人勿近的模樣,可到底也是極平和的一個人。
只不過這個平和充分表現在他爲人處世的淡漠中了。
方立謹一邊在心裡對許君彥評頭論足,一邊走近了那案桌。
那案桌可是他前陣子惱火至極的地方。
想來也只有許君彥這樣總是冷著臉、淡漠如冰的人能做到這位置了。
正想著,他眼力極好,已經是瞥到了案桌上被許君彥盯著的文書。
“怎麼?還能有什麼值得我們鎮國侯親自過目的文書?”
他走上前去,卻是看到了調糧令。
許名也好奇道:“是最近朱雀大營又出了什麼事?”
許君彥眸子一暗,還未開口,方立謹卻是說道:“這不是戶部這幾日著手在辦的事嗎?”
說著他戲謔一笑,:“倒是沒想到,聖上這回如此大方,這些個州縣的存糧都入了你們這些武將的口袋裡了。”
軍糧對於軍隊來說,那可是比銀子還管用的!
許君彥卻是臉色不太好。
方立謹也來了興趣,“怎的?鎮國侯嫌這糧草扎手?”
許名噗嗤一聲笑了,“方二少爺,你嘴上就積積德吧!”
許君彥瞥了他一眼,“要運到朱雀大營的糧草,是你姑父負責的。”
“哦?”方立謹這纔想到,靖安侯江士恆已經任了戶部員外郎。
他戲謔一笑,“這也值得你勞神?”
許名急聲道:“大概是出了岔子了。”
不然主子也不會如此了。
許君彥垂眸道:“這批糧還沒出倉,就已經全數沒了蹤影,甚至是靖安侯手下負責此事的官吏,也逃了。”
方立謹理清了這裡頭的關係後才變了神色,“那我姑父可不就是在劫難逃了?這罪名……恐怕是不輕吧?”
他思索了片刻,這靖安侯府人微言輕的,想必是不會被人用這麼大的心思去陷害的吧?
那這回……
他在望了眼那調糧令。
送來朱雀大營的糧草?
這軍糧可以事關重大的,靖安侯府就算不抄家滅族也得就此沒落了吧?
方立謹擡頭瞥了眼許君彥。
這件事可不就是看他許君彥的意思了?
他似是無意道:“我沒記錯的話,靖安侯府如今是江錦言掌家的……想必她也該是知曉了,也不知她如今是個什麼神情,我這表妹向來要強,也不知會不會心急如焚啊……”
方立謹眼見著許君彥漸漸陰沉的臉色,心裡暗道這的確對於許君彥來說是有些爲難的事。
不過經過了那日寶華山一事後,他現在是絲毫也不懷疑了。
許君彥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