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彥望了眼混亂的廂房,沉聲道:“說來話長,還是先將這裡妥善處理了爲好。”
許君彥望了眼那小乞丐,卻見他雖是極震驚的樣子,可眸子裡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倒像是在審視一般……
七八歲的孩子也能有如此心境?
江錦言順著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這個小乞丐。
他是被嚇得呆愣了?
江錦言提高了聲音,對外頭道:“來人,去買一口棺材……將這婦人妥善安葬了。”
她望了眼血泊中的婦人,低低地嘆了口氣。
於清淺看得出她的心境,握了握她的手道:“錦言,你不必自責了,這婦人的身子太過虛弱,撐不了幾日的,反倒是如此……能快些解脫……”
外頭兩個夥計聽到裡頭的聲音後連忙進了屋子,可見了屋裡的情形,也都是嚇了一大跳!
竟是這般的情形!
再一看,一旁還立著個貴氣不凡的男人!
兩個夥計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又見是大小姐的吩咐,於是先將這婦人擡出了廂房。
江錦言瞥了眼地上半躺著的小乞丐,嘆了口氣道:“雪硯,他大概是驚著了,帶他去換件衣裳,就安置在妙春堂吧。”
那小乞丐雖是呆愣地模樣,但眼裡卻是不斷在打量著周圍的形勢……
他心裡暗忖道那白衣女子雖是看著有幾分薄涼麪冷,可方纔那黑衣男人舉刀之時,這女子手持這髮簪也沒有絲毫的畏縮,竟然還會擋在自己身前!
再看周圍那些下人模樣的都極爲尊敬她,想必也是非富即貴的,她應該是能護著自己的……
而這裡……
方纔那黑衣男人留在屋內就定是還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指不定還會再回來的,到時候……就是殺了自己封口,那也是順手而爲的。
而自己,此刻實在是太過虛弱,這幅身子實在是太差勁了,自己恐怕是連個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打不過!
自己如今這個模樣,還是得找個靠山倚著纔是!
打定了主意後,他便收起了審視之意,擰了把大腿後,眼裡便蓄著淚水,微弱地抽泣起來。
他用盡力氣攥住了江錦言潔白如雪的衣角。
極盡哀求道:“怕……”
他那髒得看不出原來臉色的面龐上滿是受了驚嚇後的怔然,即便是蓬頭垢面,那眼神卻也是極爲清明,此刻蓄滿了淚水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江錦言望著被他的髒手抓髒的白衣,微微抿了抿脣……
那死去的婦人……大抵是這孩子唯一的親人了。
這孩子又受了驚嚇,還如此體虛,安置在妙春堂的確也不妥當。
江錦言緩緩蹲下,輕輕地拿開了他的手。
她低聲道:“沒事了。”
隨後她又擡眸對一旁的於清淺道:“清淺,將這孩子要用的藥……替我包起來帶走吧。”
於清淺吃了一驚,“錦言!你要帶他回去?!”
這可是路上撿來的小乞丐?
此刻還多了個孤兒的身份!
雪硯也大驚失色,她上前一步道:“小姐!你已經從路上救下了他,還替他治傷了……收留他在妙春堂就好,這已經仁至義盡了……還要帶他回府嗎?”
原來竟是這女子救了自己?
那小乞丐垂下了眸子,心裡更加打定了主意,自己要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生存,只有跟著這個女子才能護得如今的自己周全!
想著他便哽咽著擡頭望著江錦言,“我怕
……這裡……怕……”
轉瞬,江錦言卻想到方纔他面對那持刀的男人時,原先他的反應和神情卻不是個孩子該有的……
想到這裡她微微有些蹙眉。
這孩子可不像是會懼怕成這樣的,是他故意裝作了這模樣?還是因著見到了親人中刀身亡?
她擡眸帶著絲審視望了這小乞丐一眼,最後到底還是嘆了口氣。
不管這孩子如何,他起初也是要救自己的……
江錦言堅定道:“雪硯,將他帶回去吧。”
雪硯見自家小姐打定了主意,這纔不情不願地對一旁的小廝道:“等會兒你們將他擡上妙春堂的馬車,找個人將他送去侯府吧。”
這小乞丐……也不知怎麼就得了小姐的庇護,真是命格貴了!
不過回府也得看牢些,別是個惹是生非的纔好!
江錦言處理完了這裡的事後,才同許君彥走到了院子裡的竹林旁。
見到許君彥似乎是在打量著這一小片紫竹林,她忽然想到那日在藏書樓的花廳中,他衣袍上繡著的竹葉……
極淡雅極清寧,像極了他沉著時的那股氣勢,雖儒雅,卻不減分毫凌厲。
他也愛竹?
她怔了片刻後才收回了思緒,這才問道:“今日之事究竟是如何?那人怎會出現在此?既然您也來了,想必是知情的……您可以說了?”
許君彥收回視線,落在了她的髮髻上,輕綰的髮髻簡單,那斜斜插上的鏤空蓮花髮簪清雅溫婉,襯托著她如玉的面容又添了幾分恬淡。
佳人如玉,而她則勝玉三分……
明明是可以嬌弱的女子,可偏偏又如玉一般堅韌和倔強。
他微微搖了搖頭,若是不如此,那也就不是她江錦言了吧?
他收回了思緒,低聲道:“錦言,你可還記得品香軒的暗帳中曾提及過的羅四?”
聽到品香軒,江錦言的心神一震。
自己自然是記得的,那時的品香軒一事可是極爲棘手!
若是他許君彥相助,自己想必是過不來那一坎。
而許君彥那時曾查到的暗帳中,是有個名叫羅四的,連自己也看出來他極爲可疑!
江錦言皺了皺眉頭,急聲道:“羅四?他……如何了?!同這事有關?”
許君彥微微正色,注視著她的眸子道:“他如今已是被關在朱雀大營的地牢中了,而這些安西人卻正在洛陽暗查他的行蹤,今日來這妙春堂的同樣是這批安西人,許是衝著暗帳而來的。”
暗帳?!
江錦言想到自己手裡的暗帳,眉頭就緊鎖了。
“沒想到……居然是爲了品香軒的事……”
品香軒一事,竟然同安西人扯上了關係?!
這回……大概是真的不容樂觀了!
而許君彥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有些事,自己還不適合告訴這丫頭。
這品香軒極有可能只是其中一個暗樁,還是個沒有成氣候的……
而今日自己刻意要放走這男人,也是想探一探他的底細,或許能揪出安西在洛陽的其他暗樁!
江錦言低聲問道:“那這件事……您是如何打算的?”
許君彥垂眸,語氣冷冽道:“絕不輕饒。”
自己視如珍寶……又豈能容下敢動她之人!
江錦言點了點頭,的確,同安西有關的事,又怎麼能大意?
想到那本暗帳,她又有些森然,到底那些香料也是害人之物!也不知這安西的幕後之人到底在打著什麼主
意?
良久後她才鎮定下來,擡手微微地理了理額前的碎髮,當她的手指觸碰到耳後那蓮花髮簪時,她的臉色微紅起來。
方纔許君彥替自己綰髮的情形此刻回想起來還讓自己臉上發燙!
雖說他是爲了不然自己在人前失了儀態,可……他那樣地位顯赫、氣勢卓然的人,居然願意替一個女子親手綰髮!
她心裡極爲複雜起來。
退後一步後,江錦言微微屈膝,“今日……錦言要多謝您了。”
許君彥搖搖頭,“無妨。”
他溫和一笑,雖不甚明媚,到底也是讓江錦言愣住了。
她心裡猛地一緊。
隨之又有些苦澀,除了真正爲自己著想的親人外,能這樣對自己的人……兩世以來,除了許君彥,又還有過何人呢?
而自己也再不想傷他分毫!
許君彥見她如此正色地道謝,微微蹙眉道:“每次都要如此謝我?”
江錦言一怔。
不然呢?
他堂堂鎮國侯難道就理應護著自己不成?
暗暗嘆了口氣,卻見她那髮簪有些斜了,許君彥伸出手凝神替她扶了扶髮簪。
他低著聲,似是壓著笑意道:“這……的確是隨意粗淺了些……”
江錦言難得的見他如此自嘲,轉瞬竟是心裡明媚了許多。
她淺笑道:“這樣就極好,倒是錦言要謝您,這一回護全了錦言的體面。”
許君彥眉頭深蹙,“下回不必再如此謝我。”
江錦言驀地擡頭,卻彷彿撞進了他極幽深的眸子,像是沉溺其中一般……
驀然間,她竟是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
轉瞬後,江錦言才反應了過來,自己竟然如此失禮!
慌亂之際。她忙掩了口不言語。
許君彥見她難得地失了慣有的沉著平和,嘴角微揚,心情極佳。
想到了她要帶回府的小乞丐,他便又有些蹙眉了。
那小乞丐,怕也不是簡單的孩子,不過倒也看不出惡意,但同她相關之事,又怎能大意?
隨後他便收起了笑意低聲道:“那個孩子……既然是要跟你回府的,那你便要盯緊些。”
江錦言聽到他正色說話,這才擡起了頭。
盯緊那孩子?
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轉瞬她便明白了!
他竟然也察覺到了那孩子的一絲異樣?
她擡眸望了眼許君彥,正色地點了點頭,“我瞧著他不像是有惡意的,年紀又甚小,許是有什麼苦衷……不論如何,我會盯著些的。”
許君彥望著她正色的模樣,點點頭溫言道:“如此便好。”
從妙春堂心神不寧地回到了靖安侯府,直到下了馬車後,那冷冽的冬風才似是讓江錦言清醒了許多。
雪硯扶著她,嘴裡嘟囔道:“也不知那小乞丐如何了?已經按於小姐的意思,讓小廝先送了藥包來,還傳了話,吩咐人給他泡藥浴了……”
江錦言低笑了一聲,“你啊……這性子可是改不掉了。”
沒曾想,剛回到了梧桐苑,還沒進院門卻已經聽到了小心尖利的叫聲。
“怎麼回事?!”
江錦言眉頭一蹙,加快了步子。
一個婆子見大小姐回了院子,連忙小跑著過來道:“哎喲!大小姐,那孩子……老奴實在是左右不得他!方纔小心都差些被他傷了!”
江錦言怔了片刻,那樣一個虛弱瘦削的小乞丐,能鬧成這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