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亭中,望著許君彥極飄逸的背影,江錦言微紅著臉龐愣了大半晌。
直到雙手摸到了掛在脖子上的私印,那玉墜的玉質溫潤和冰涼遊離於指尖,這才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真實。
江錦言望著一池枯敗的更甚的殘荷嘆了口氣。
有時候恍然覺得這兩世都如同夢境一般,若是此刻不慎被驚醒,自己又該身處何地?遇著何人?
收回視線,她垂下了眸子,今日所做的這一決斷,又將給往後的日子裡帶去什麼?
一生一世一雙人……
自己是否又是在奢求?
那枚私印同那玉環層疊著在自己的胸前。
一種迷濛而沉重地說不出的感覺。
遠遠望見鎮國侯已經快步離去,雪硯忙拔腿往亭子趕來。
“小姐……”
望著一臉思慮深沉的小姐,雪硯一臉的疑惑,“小姐……那鎮國侯同您說了什麼事?是大事嗎?還是又出了什麼事?要不要喚蕭先生來問一問?”
江錦言怔了片刻,對她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終生大事罷了。”
而半個時辰後,安國公府的上房正院裡氣氛有一絲沉悶。
一身繡金曇花紋羅衫的崔氏正端坐在杌子上,她聽了許修文的話驚了一瞬後,便皺著眉頭冥思了片刻。
許君彥竟然要求娶靖安侯府的嫡長女?
靖安侯府可是沒什麼權勢的……
他許君彥不是一向志向遠大嗎?不是很有能耐嗎?
怎的就想著娶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
莫不是……出了什麼有辱門風的事?
崔氏眉頭一跳,心裡驀地一喜。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可要好好地鬧一鬧這回事纔好!
崔氏壓住心中的不屑,不鹹不淡地擡頭對許修文道:“他怎麼突然同老爺您提了這件事?前陣子……妾身給他安排的兩個丫鬟,可都被他趕去廚房跟粗活了,怎的突然間又要定親了?”
這話便有些帶刺兒了,將主母安排的通房丫鬟趕去廚房……
許修文輕咳了一聲,“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不是在懷疑君彥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纔要求娶人家?
崔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事出反常必有緣由,妾身不過是替我們安國公府白擔心了一回罷了,老爺……我們安國公府可是門風……”
話沒說完,許修文的臉色已然是不太好了。
“夫人!這靖安侯府也是正經的清貴人家,再然,君彥行事一向是極有主意的,我們也左右不得他……夫人還是儘快去靖安侯府替君彥提親吧。”
崔氏不置可否,坐在杌子上不言語,低頭端詳著剛染的指甲,頭上的金簪鑲藍寶石的步搖都穩然不動分毫。
許修文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崔氏的肩,“你啊,也別擔心別的了,君彥說了,以鎮國侯府爲聘,安國公府……怕是留不住他的。”
說到底,這君彥一事上隱瞞在先,又拂了崔氏的顏面,這些年來,崔氏也的確過得不舒心……的確是自己對不住她在先。
聽了這話,崔氏臉色又暗了一分,彷彿如鯁在喉。
安國公府養他許君彥將近二十年,他這是看不起安國公府?!
一個登堂入室的外室子罷了……也不知道靠著什麼掙了個侯位!
她
冷哼了一聲,剛要說話卻聽到了外頭匆忙的腳步聲。
這時有婆子隔著門簾來報道:“夫人,宮裡來了嬤嬤!已經在會客廳候著了。”
崔氏心裡一驚,嘴邊的話也忘卻了一乾二淨,她快速擡頭,同許修文對視了一眼。
“老爺,宮中會有何事牽連到我們府上?”
許修文沉吟片刻,這才搖了搖頭道:“既然是派了嬤嬤來的,那夫人就去瞧瞧吧,只是不管是哪邊兒的主子派來的,夫人萬萬要沉住氣。”
崔氏冷哼了一聲,起身道:“妾身到底還是崔氏女,宮中的人也是要給妾身幾分薄面的。”
說著崔氏低頭理了理衣著,又攏了攏髮髻。
許修文又伸手替她正了正髮簪。
崔氏對著許修文輕笑了一聲,這才喚了門外候著的丫鬟婆子,一同往會客廳去了。
這林嬤嬤著了一身鴉青色的衣裳,端坐在廳中,手裡捧著雨過天晴青瓷茶盞。
能從宮裡出來帶話的嬤嬤,自然是有些體面的人物。
她瞥見崔氏來了,這纔不慌不忙地放下了茶盞,起身道了萬福。
畢竟自己在李太妃的身邊雖然是有地位的,但也得尊著這個一品國公夫人。
不過她心裡轉念一想,自己可是爲著懷淑公主的親事而來,立馬這底氣也就上來了。
這許夫人再怎麼著也得求著自己在李太妃耳邊吹兩陣春風吧!
林嬤嬤往一旁輕移了一步,笑道“老奴是李太妃娘娘身邊的,今日得了太妃娘娘的意思,特來拜會許夫人。”
崔氏瞧她這幅模樣,心裡便不悅起來。
自己是堂堂一品國公夫人,就算國公爺如今賦閒了,可這名頭總是在的。
更何況,撇開這身份不談,自己可是正正經經的崔氏嫡女!
她一個李太妃身邊的奴才,居然也敢這般神色不敬?
崔氏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兀自在上首坐了下來。
那林嬤嬤剛要開口,崔氏瞥了她一眼,便對身邊的丫鬟道:“還不快去備茶?要讓客人等著你不成?”
那嬤嬤瞥了眼手邊還溫熱的茶盞,默默地斜簽了身子坐下來。
在宮裡熬了這麼久了,也都是活成人精的了,她自然是明白崔氏這不悅的意思。
她心裡也是不憤地冷哼了一聲。
這安國公不過是個沒了權勢的閒散國公爺,安國公府的嫡子又是個吏部的小官兒,這許夫人的底氣到底是哪裡來的?
還在自己面前擺著一品夫人的譜!
想到李太妃的吩咐,她這才又勉強擠出一副笑臉,“許夫人,我們太妃娘娘是想同您議一樁親事。”
崔氏這才正色地擡起眸子。
議親?
輝兒已經成親許久,李太妃總不會將自己的女兒嫁來……
那就是要替端王娶親了?
這端王雖說沒什麼權勢,還有些文弱,但到底還佔著這個王爺的名號呢……
況且人又生得好,性子也隨和,但是能議上一議。
崔氏這才露了笑意,“哦?原來太妃倒是存了這般的心思,我們安國公府的門風教養樣樣兒都是洛陽城裡數一數二的……”
見她態度和緩下來,林嬤嬤也陪著笑道:“可不是嘛!”
崔氏笑意更甚,“那可是勞費您老跑了這一趟了,事成之後……定
是要封個大禮送給您做個彩頭。”
林嬤嬤這才心中熨帖,笑道:“那老奴可要多謝夫人了,我們太妃娘娘可還等著您明日去宮中坐一坐,好好商談。”
那新沏的兩盞茶上了後,崔氏捧起茶盞細細地用碗蓋撇著茶沫子,抿嘴笑道:“明日?這……會不會太急了些?”
這怎麼著也該先請媒人來安國公府納采纔是。
林嬤嬤用帕子掩嘴笑道:“夫人喲……您這是說的什麼話……這哪裡急了?怎麼著也該是您先去向太妃娘娘說親啊,老奴瞧著太妃娘娘是極滿意的,您不若就直接帶著鎮國侯的庚帖入宮便是了。”
崔氏的笑意頓時便凝固在嘴角了。
什麼?
許君彥的庚帖?
她急聲問道:“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林嬤嬤有些好笑,“太妃娘娘對鎮國侯那可是極滿意的,您可別高興壞了,再說了……懷淑公主也是極孝順的,到時候啊……您就等著享福吧,有那麼好的兒子兒媳……您這可是大周朝獨一份的福氣喲!”
崔氏臉色一沉。
啪的一聲,她手裡的茶盞一個不穩,直接落到了地上。
林嬤嬤捂著胸口嚇了一跳,有些不悅,“喲……夫人您這是……這是何意?”
能同李太妃結親家,能做公主的婆婆!
這許夫人怎麼一副不情不願……甚至還像是嫉妒不滿的模樣?!撞客著了吧?!
一旁的丫鬟連忙跪在地上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和茶葉。
崔氏死死盯著林嬤嬤道:“你說什麼?太妃想將懷淑公主嫁給他許君彥?!”
那許君彥若是娶了公主……這安國公府還有自己和自己的一雙嫡出兒女的位置嗎?
他許君彥是不是她那個死鬼生母派來克自己的?!
她心裡亂得不得了,順著胸口理著氣兒。
驀地方纔許修文說的那件事浮上了心頭。
她才鬆了口氣,頓覺有了轉機。
果然他許君彥是個沒得大福的,還好如此!
崔氏這才笑了起來,對林嬤嬤笑道:“真是對不住您了,白白費了您的功夫……我們三少爺已經定親了,您打聽打聽也就知曉了,我們安國公府可是行的正坐得直的人家,要言出必行的,這親事恐怕是不成的了,到底是我沒這大福,得不了公主這樣金尊玉貴的兒媳。”
開什麼玩笑!娶個公主回來……那自己好不容易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最後不就成了泡影?
林嬤嬤望著崔氏滿面春風的面容,硬是活活愣了大半晌,“什麼?鎮國侯已經訂了親?!”
崔氏笑得無比明媚,“哎喲……可不是嘛!這兒媳我可是極爲滿意的,是靖安侯府家的嫡長女,雖是門楣上略低了一籌,可到底也是已經定下的親事……”
林嬤嬤皺眉望著崔氏,沒好氣地說道:“原來如此,那老奴便去給太妃娘娘回話了。”
崔氏笑意更甚,起身相送道:“嬤嬤可要慢走。”
林嬤嬤剛起身便是一個踉蹌。
這許夫人行事怎的如此詭譎?!
送走了林嬤嬤,崔氏便放下了臉,用帕子輕輕擦拭了自己的手背,“來人,備禮,讓前院備車。”
身旁的丫鬟忙問道:“夫人,這是要去哪兒?”
崔氏半是心滿意足半是不屑道:“靖安侯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