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阿爾斯瀾渾身上下十幾處箭傷,後背上更是血肉模糊一片,他能夠支撐到現(xiàn)在還不斷氣兒,已經(jīng)是奇蹟了。
薩迪克折斷了阿爾斯瀾身上的長羽箭柄,可無人敢動手剜出箭頭兒。他的身體如此虛弱,若是強行開刀動手,只怕會血流如注,當場斃命。他身上的傷口太過駭人,只能在傷口處灑點藥粉,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
如今,蘇離兮懷抱著阿爾斯瀾心如刀割,真害怕他再也睜不開眼睛了。阿爾斯瀾曾經(jīng)健康紅潤的面頰上浮現(xiàn)著青白之色,雙眸緊閉,呼吸微弱悅。
她手中拿著一方巾帕,輕輕擦拭去阿爾斯瀾額頭上的汗水,聽見他微弱的氣息聲,她的心中一陣陣的痛楚,若不是爲了救護她,他豈能落到如此重傷田地。
“熱水來了!”一個斯瀾勇士端著一碗白開水走進房間,薩迪克接過熱水,蹲在阿爾斯瀾的身邊,用破舊的木勺子小心翼翼的灌著水兒。蘇離兮緊張的盯著阿爾斯瀾的神態(tài)。
可恨皇家禁衛(wèi)隊正在全城搜捕他們,就連一間普通的藥鋪都不敢去了,想要找個醫(yī)師來診療,更是難上加難。斯瀾王府被重兵包抄,阿爾斯瀾王爺刺殺皇帝,篡位失敗逃跑的事情,早就傳播到了西茲各地。聽聞,斯瀾領地已經(jīng)被楊貴妃的心腹接手了,斯瀾王宮有了新的主人。
他們變成逃犯,無家可歸!京城大門處,各處關隘路口處,都張貼著他們幾個人的畫像和罪行,凡是抓到斯瀾逆賊的人賞賜黃金萬兩,通報消息者賞賜黃金千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今他們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斯瀾王府的幾百名奴僕和婢女統(tǒng)統(tǒng)被關押起來,至今沒有小世子斯瀾督督的消息,真是令人心焦呀。往日裡交好的達官貴人、受過斯瀾王爺恩惠的朋友們,個個閉門不見,唯恐連累自家成爲反賊同黨。
蘇離兮只能待在著破舊的小屋內(nèi),眼睜睜的看著阿爾斯瀾昏迷不醒,鼻翼間是染著灰塵的血腥味,她是如此的無力和恐慌,憤恨又無奈攙。
時間極其難熬,每過一秒鐘都害怕他忽然停住了呼吸。她的心煎熬著,默默地向上天祈禱著,她願意用自己的壽命來換取阿爾斯瀾的活命……
一勺一勺的熱水灌不進去,又隨著他乾枯的嘴脣流了出來,根本就喝不下去。蘇離兮的淚珠一滴滴落下,滴落在他的臉頰上:“斯瀾,斯瀾,梨梨求你醒一醒。”
或許是她的哭聲太過悲切,或許是熱水的溫度令他溫暖,或許是這令人絕望的氣氛感染了他。阿爾斯瀾緩緩地睜開了眼眸,衆(zhòng)人露出驚喜的笑容:“王爺醒了,王爺醒了。”
蘇離兮悲喜交加,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含笑叫道:“兄長,兄長……”
朦朧的視線中,阿爾斯瀾看見蘇離兮那梨花帶淚的容顏,她一雙眼眸因落淚而顯得盈盈如水。
阿爾斯瀾猛地喘咳起來,他胸口震動,劇烈地咳嗽,大口大口發(fā)黑的血液從他的口中流出來,瞬間染紅了脖頸和衣襟。
蘇離兮嚇的面無人色,急忙用手捂住他的臉:“斯瀾,你怎麼了,你不要吐血,我害怕,你不要吐血。”她覺自己的心都要痛的猝停了。
大口吐出了胸口淤積的污穢之血,阿爾斯瀾身骨微顫,臉頰上露出一種不太正常的紅暈,他虛弱的說道:“無事、無事了……梨梨別怕。”
她激動地抱著他的身子,肩膀顫動著,一時又是笑、一時又是哭:“你可以說話了,太好了,你可以說話了。”他死氣沉沉這麼久,忽然開口說話讓她又充滿了希望!
她轉(zhuǎn)頭看向薩迪克等人,笑顏如花的說道:“你們看看,你們都來看看,斯瀾兄長可以說話了,他剛剛叫我的名字呢,他就要好過來了。”
薩迪克等人相視一眼兒,均都悲傷的點點頭。其實,到了這種時刻,大家心裡都知道,王爺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而王妃似乎傷心過度,她一遍一遍的自欺欺人。只有她心裡還相信,王爺可以好起來,可以重新站起來。
他昏迷了幾個時辰,一直讓人絕望著,她傷心恐懼到了極點。他若是死了,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怎麼辦?這些年來,他是她的夫君,他就是她的主心骨,是她的頂樑柱,是她幸福生活的源泉和動力。她實在是無法想象,自己的生命中失去了阿爾斯瀾該怎麼辦?
她情急地問道:“兄長,你痛不痛?冷不冷?餓不餓?我去給你煮一些米粥來,等你吃了好有力氣快快恢復……”
阿爾斯瀾只覺得胸腔一陣悶痛,他臉色煞白,聲若遊絲:“梨梨,你別怕,你聽我說……”
“嗯……”她急忙點點頭,用手抹去他臉頰上的血跡,她的身上亦是沾滿了血液,可她一點都不在乎了:“我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你快些好起來吧!”
微弱的燭光搖曳,冷風撲打著破舊的窗子,屋內(nèi)的氣氛森然而淒冷。
阿爾斯瀾黯然,眼眸無光,微弱地說道:“梨梨,這一次,我、我怕是要離開你了!”
“不…不…”她神經(jīng)質(zhì)的搖搖頭,滿臉惶恐地說道:“我不許你胡說,我不許你騙人。”
她神情期待的凝望著他:“以前,你也受過傷。上一次你去天雪山上幫我採藥,亦是受了很重的傷,可是你都挺過來了。你的身體一直都很好,你很健壯的。你可以活下來,是不是?”
一串串淚珠兒滾出她的眼眶,碎散在他的面頰上和血跡混合在一起。她帶著哭腔說道:“我們兩個人、還要過一輩子呢。你既然娶了我,就不能丟下我一個人。你說過,要陪我到白頭偕老,看著我們的兒子一天天長大。你發(fā)過誓言的,怎麼可以失信?”
薩迪克等人不忍相看…往日裡錚錚鐵骨、流血不流淚的男子們,悄悄地轉(zhuǎn)過身去低頭抹著眼角的淚水。這樣生死離別的情景實在讓人心碎,誰能夠想到,前些日子還恩愛的夫妻轉(zhuǎn)眼就要天人永別了!
阿爾斯瀾苦澀地搖頭,低聲的言道:“梨梨,對不起,梨梨,我快要撐不住了……”
“我不許你說這些喪氣話!”她的雙眸中充滿了焦慮和緊張,泫淚欲滴:“你一定會挺過難關的。”
阿爾斯瀾的紫眸中溢滿了哀傷:“梨梨,等我去了之後,你堅強一些,別叫我牽腸掛肚的死不安寧。”
“不、不……”她抽搐地搖頭,緊緊地摟著他的肩膀,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他血淋淋的胸膛上:
“斯瀾,斯瀾,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沒有你。都是我害死了你,你幫我擋了冷箭,那些利箭本該射在我的身上,該死的人是我。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我的時間不多了……”他低啞地說道:“梨梨,你不必內(nèi)疚,即使沒有那些利箭,我身上中的劇毒也該是發(fā)作了。”
劇毒!蘇離兮猛然想起楊湄蘭給他下的劇毒,沒有解藥,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的臉色越來越發(fā)暗,嘴脣發(fā)黑,正是中毒的癥狀。
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悲傷的說不出話來。
“人都有命數(shù),這、大概就是我阿爾斯瀾的命吧!”他傷感地言道:“能夠死在你的懷裡,我也該知足了。”
或許是迴光返照的時間到了,他的精神逐漸好了起來。他露出一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亦如當年她第一次見到他般的溫暖璀璨。他向來都是樂觀的性格,就算是快要死了,也想留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
蘇離兮微籠煙眉,低頭哭泣著……
他說:“我不怕死,可是我擔心你。楊湄蘭她容不下你,她必然會想方設法殺了你。這世上、唯有一個人可以救你,你、你去找他吧……”
說到這裡,他心中泛起濃濃的苦楚。沒有男人捨得將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可是,他已經(jīng)沒有能力繼續(xù)保護她了,要爲她今後的日子考慮。
“…你去找楊熠吧。”
“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我不會去找他的!”她哭得泣不成聲:“你是我的夫君,你纔是我的夫君。我恨他,我不會去找他的。”
阿爾斯瀾顫抖的擡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梨梨乖,聽兄長最後一次勸告,我、我知道你們已經(jīng)悄悄見過面了。我很感謝你,你選擇留在我身邊,沒有跟他走,你沒有拋棄我和兒子。”
蘇離兮驚愕地看著他,她的嘴脣顫抖著、無法解釋!
他什麼都知道,他心裡一直都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