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惠惠在一起“上學(xué)”,不知不覺中竟是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一天。
一天之內(nèi),翟曉楠心安理得,並沒有因爲(wèi)逃課的原因有什麼罪惡感,他知道,這是他必學(xué)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儘管他知道明明有更容易解決的方法,但有的時候,想得越多,現(xiàn)世就會背離得你越遠(yuǎn)。
初中的課程有多無聊,和一羣孩子在一起的時間就顯得越加珍貴,惠惠的笑容一直映在兩人的腦海中,到現(xiàn)在也依然清晰。
在放學(xué)的時候,惠惠昏倒了......
當(dāng)夏婷哭著把她送回醫(yī)院的時候,她那滾燙的臉上,一抹滿足的笑容未曾淡卻。
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支撐了那麼久,再強(qiáng)大的意志也早應(yīng)該崩潰了。
“惠惠今天很開心了吧......”靜靜等候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門外的夏婷輕輕地說著,她低著頭,地板上依稀可見的幾滴淚的痕跡。
“嗯,是啊!”翟曉楠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
夏婷抽泣起來,聲音很輕,在這靜謐的空間,臉淚水墜落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他想不出什麼可以安慰夏婷的話。
“惠惠......第三個願望......想和大家一起畢業(yè)呢......”
“這種事情我不會幫你的!你的願望要自己實現(xiàn)啊,你要堅持到身體康復(fù)啊!”
回想著幾個小時前惠惠虛弱的聲音,翟曉楠沉默地低著頭,倚在牆上一動也不動。
“嘩啦~”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身穿白色大褂的醫(yī)生神情沮喪地走了出來,觸及到兩人的目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搖著頭。
“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醫(yī)生無奈地離開了。
夏婷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在收拾惠惠原來病房的時候,翟曉楠看見了那顆雪白的水晶球,裡面似乎真的有無盡的雪花飄落下來。
“哥哥。”
身後傳來小貍輕輕的呼喊聲。
“你怎麼過來了?”
小貍的眼中帶著憂傷,沒有回答翟曉楠的問題,當(dāng)然此時翟曉楠其實也並沒有什麼興趣知道。
“對不起哥哥,小貍什麼忙都幫不上......”小貍低下了頭,語氣有些哽咽。
想起剛剛隔著一層冰冷的玻璃看見惠惠的那蒼白的臉,翟曉楠又怎麼可能不感到心痛,他並會責(zé)備小貍,儘管曾經(jīng)一直以爲(wèi)她是無所不能的“神”。
他直起身來,安撫地摸了摸小貍的頭,或許是因爲(wèi)長時間的彎腰,讓他突然感到一陣暈厥,甩了甩腦袋,還是微微有些耳鳴。
“找到那些還沒有遺失的也不能遺失的東西,找到它們......”
“什麼?”
翟曉楠愣了愣,擡頭看了看小貍,可小貍並沒有說什麼,這個聲音?
“在翟學(xué)長留下......的記憶裡,和不同世界的惠惠都有重疊之處,重疊點就是......”
似是什麼東西在他腦中炸開了......
他瘋了一樣衝出了病房。
“我真傻!”
翟曉楠恨恨地咬著牙,一路狂奔,心跳逐漸加速。
“明明都告訴我了,切!”
“我的守護(hù)者沒了......”一個柔弱的聲音在他耳邊變得清晰起來,似乎有一道綠光在他眼前縈繞起來。
翟曉楠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只是他的心現(xiàn)在就像要撕裂了一般難受,他瘋狂地奔跑著,明明很近的一段路,卻是突然拉得好長。
一些碎片從他心裡的角落裡泛起了光芒,慢慢升騰而起。
頭痛,難以忍受地痛!
“不在了......沒有力量了......”那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著。
“我知道啊,所以要等著我啊!”
翟曉楠歇斯底里地喊著,不顧路上陌生人另類的目光,原本凝固一般的空間被他狠狠地撞破了。
記憶的碎片慢慢凝聚起來,有多迷茫就有多痛苦......
翟曉楠死死地咬著牙,嘴裡的血腥味蔓延開來,身邊的一切飛快流逝著......
在那個冬天......
“夏婷,你在那裡幹什麼?”一個裹著圍脖的男孩子,一臉稚氣地問著。
“那個,小樹好可憐!”那個扎著小馬尾的女孩子指了指路邊一棵被撞倒的矮矮的冬青樹,睜著一雙大眼睛憐人地看著他。
“哦,在花壇裡被撞歪了吧!”翟曉楠走上前認(rèn)真地打量起來,突然靈機(jī)一動,燦爛地笑著,“我們把她栽到安全的地方吧!”
夏婷欣喜地笑了,這是在惠惠生病之後第一次笑得那麼開心。
忘記了之前的煩惱,在翩翩而下的白雪中,兩人小心翼翼地把那棵冬青移到了夏婷家的院子裡,像照顧一個比他們還小的孩子。
“夏婷家裡那麼多植物,小樹在這裡也不會孤單了啊!”翟曉楠天真無邪地笑著。
“嗯!”
“吶,小樹,我要向你許個願望!”翟曉楠笑著把雙手合在了一起,做著祈禱的動作,在鏡片之下,一雙大眼睛格外有神。
“要保護(hù)好夏婷的妹妹哦!一定保佑她早點康復(fù)哦!”翟曉楠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翟曉楠,這有用嗎?”看著翟曉楠那認(rèn)真的神情,夏婷好奇地問。
“當(dāng)然,既然我是她的守護(hù)者,她也會幫我的哦!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約定呢!”翟曉楠天真地笑著。
那個冬天,惠惠發(fā)高燒最嚴(yán)重的一次,就在夏婷一個人呆在家裡,默默地爲(wèi)自己妹妹擔(dān)心的時候,翟曉楠出現(xiàn)了,爲(wèi)她帶去了那綠色的希望......
十幾年過去了,樹,長大了......
眼前出現(xiàn)片刻的迷霧,現(xiàn)在耳邊只聽見他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了。
“爲(wèi)什麼要把這種事情忘掉!”他不斷地自責(zé)著,不知是眼鏡上的霧氣還是逐漸涌出的淚水,視線模糊了,他一口氣跑到夏婷家的門口,也是自己家的對面。
依靠在門柱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汗水一滴一滴地從他那密集的頭髮上滴落下來。
花園的門沒有關(guān)......
他急促地呼吸著,慢慢推開了那柵欄一般的鐵門,只是從兩公里外的醫(yī)院跑到這裡,卻是用了他十二年的時間!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他拖著灌了鉛的雙腿緩緩地走到那棵冬青樹的身旁,撫摸樹的軀幹,記憶裡那只有兩根筷子粗細(xì)的樹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這麼粗壯了啊!
他欣慰地笑著。
“我......你的守護(hù)者......回來了啊!”他有些哽咽地說著。
起風(fēng)了,樹枝微微搖曳。
“噗通。”
翟曉楠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手搭在樹幹上,似是握住了高貴的天使的手,懺悔著,祈求著。
樹葉沙沙作響,耳邊響起了女孩子清脆的笑聲。
“你終於回來了呢!”
“嗯!”翟曉楠低著頭應(yīng)答著,淚水情不自禁地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樹葉摩挲著,風(fēng)輕撫著他的臉龐。
如碎星一般的青綠色光芒從他摁在樹幹上的手中慢慢升起。
翟曉楠看得有些出神,從那棵樹上不斷飄逸而出的綠色光芒,如同螢火蟲一般翩翩起舞,緩緩地張開手,綠光安靜地躺在他的手上,是希望的感覺!
“謝謝你,我的力量回來了哦!”
不知從何方傳來的聲音一直在翟曉楠的耳邊縈繞著。
“請你,救救惠惠吧!”翟曉楠緊閉雙眼,重重地把頭磕在了地上。
“嗯,這是我們的約定呢!”
綠光逐漸褪去了,很久很久,沒有再響起那個孩子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好像在一瞬間看見了一張很甜美的笑臉。
早早回到家中的於芳傻傻地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兒子就那麼跪在那棵樹的面前,就像十幾年前的那一幕一模一樣,手中滿載食材的袋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曉楠......”她愣愣地喊著。
翟曉楠迷惑地轉(zhuǎn)過頭,滿臉的淚痕依然清晰可見,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媽媽......”
三年沒有見過翟曉楠哭泣過的於芳再也忍不住了,淚水不知不覺已是爬滿了面龐,心裡那層無法面對的隔膜慢慢消融了。她走到翟曉楠的面前,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從前,母子緊緊相擁,恣意慟哭,她一直希望的,用母親的身份給這個孩子真正溫暖的懷抱......
奇蹟,在這個小鎮(zhèn)上降臨了。
那天夜裡,翟曉楠還可以看見漫天如螢火蟲一般美麗絢爛的綠色光芒,在歷經(jīng)五個小時的煎熬,他們最終等到了......
“真的就像奇蹟一樣啊!”醫(yī)生興奮地說著,難抑心中的激動。
惠惠醒了,不但如此,燒也退了,除了身體還有些虛弱,身體竟是沒有一點病癥!
看著惠惠那燦爛的笑容,夏婷激動得掩面而泣。
翟曉楠略顯疲憊地笑著,拿著自己的那本漫畫書,悠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惠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正常上學(xué)了哦!”
第二天早晨,夏婷欣喜地對翟曉楠說。
“哦,是嘛!”翟曉楠若無其事地看著漫畫書,似乎一點都不關(guān)心,他,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切!”夏婷不屑地瞥了翟曉楠一眼,對翟曉楠的反應(yīng)非常不滿,“不過,昨天是哪個變態(tài)在我家院子裡哭哭啼啼的?”
翟曉楠臉色一沉,慌張地東張西望起來,顯得十分尷尬。
“喂,你瞎說什麼!”
“哼,於阿姨都告訴我們了!”夏婷得意地笑著。
翟曉楠把頭埋在了書堆裡,他現(xiàn)在恨不得找個縫鑽進(jìn)去。
“喂!”夏婷推了推萎靡不振的翟曉楠。
“幹嘛?”
“你......都記起來吧......”夏婷看著別處,有些害羞地說。
“......”
“那......”
“啊,都記起來了啊!想笑話我的話快點啊!”翟曉楠破罐子破摔地大叫起來。
夏婷愣了愣,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尷尬。
只是片刻後,相視著的兩人卻是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或許是笑他們以前的天真,或許是笑他們?nèi)缃竦默F(xiàn)實。
“那可要重新認(rèn)識一下了!”夏婷親切地笑著,向翟曉楠伸出了手,“我叫夏婷,就住在你家對面哦!”
“啊,我是翟曉楠......”
......
都記得呢,十幾年前他們第一次的相遇。
“你是我的鄰居嗎?”男孩對著女孩問道。
女孩害羞地點了點頭。
“我叫翟曉楠,就住在你家對面哦!”......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