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四次在深夜和浩一起遊蕩在這個城市。夜深人靜，只留下路燈孤獨地亮著。路上很少有行人。偶爾經過的一兩個人遠遠地就避開了他們。也有實在無法避開的，在經過他們身旁時，迅速地走過。雨時擰息了手中的煙，自嘲著對浩說：“我想我們去演恐怖片效果一定不錯。”

“真是浪費。”浩看著雨時扔出的半截煙，徉作心疼。

“你跟顏……”

“沒有。沒有。”未待浩說完，雨時搶著回答。

浩看著他，笑了起來。“我又沒說你跟她有什麼。我只是問你們剛纔談什麼談得這麼開心，我好像還聽到了我的名字。看你這麼著急，是不是……”

“沒有。沒有。”雨時又一次搶著回答。

終於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超市。

回到房子裡的時候，已是將近十二點。小雪和顏早已睡著。雨時不由得鬆了口氣。顏說會給他一個完整的交待，至少今晚不會。小雪問她是不是第一眼認出她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種感覺他無法形容，卻又能親切地觸摸。

“我們也不輕鬆啊！”浩伸了伸懶腰，就小客廳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雨時看著顏在牀上蜷縮的身體，看著她那甜美如幼兒的笑容。雨時知道，對於這個動盪不安的世界，他是恐懼的，顏也是。所以他們都學會了怎樣用冷漠來保護自己。幸福對他們來說如夢如幻。他們的自尊心太強，害怕被控制，於是選擇了逃避。即使這種逃避會讓他們用一生的幸福作爲代價。

“我能看出你們內心深處有一種可以交流的東西。只是你們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林的話再次地在雨時的耳畔響起。

雨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找到又能怎樣？誰又肯爲對方付出？”他們可以相知，但卻無法相戀。這個世界隨時隨地都可能拋棄他們，但他們沒有相憐相惜。雨時知道，他和顏對感情都有期待。不能相戀，不是他不能愛上顏，也不是顏無法愛上他。

但若愛上了呢？是冷漠如冰，還是熱情似火？

顏說會給他一個完整的交待，那麼這個完整的交待又會是什麼呢？

這一夜，雨時在夢裡失眠……

天是廣闊的，海是深藍的。

這種景色，雨時知道只有在夢中才可能出現。

大海上波濤洶涌，即使是在風和日麗的天氣中。“無風三尺浪。”平靜之中有著多少兇險。海，就像是世界的一個縮影。用美麗把殘酷表現得淋漓盡致。

一個浪花退去。留下一隻孤獨的蝴蝶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大海上面。

相對於大海，蝴蝶是多麼地弱小。但它還是一個人固執地朝著大海深處飛行。又一個浪花擊起，打在它脆弱的翅膀上。蝴蝶一陣搖晃，朝大海墜去。雨時不由得一陣心痛。而蝴蝶撲閃著它那小小的翅膀掙扎著。終於在快要掉入大海的那一刻，蝴蝶甩掉了沾在翅膀上的水珠。然後艱難地朝高空中飛去。見此，雨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風浪過去，遠處一隻只蝴蝶飛向這邊。看著它們三三兩兩地聚到一起，雨時欣慰的笑容中夾雜著一絲痛楚。他知道蝴蝶是多麼的脆弱，而彼岸又是如此地遙不可及。

“幸好，它不再孤獨。”雨時想著。

前途的不可預料並沒有太多的眷顧。又一波滔天巨浪襲來，蝴蝶們被生生的扯開，失去蹤影。命運的巨浪，毫不留情。那隻孤獨的，與環境格格不入地蝴蝶再次掙扎著飛起來的時候，天地間又只剩下它獨自一個人飛向遠處，去採擷彼岸的花朵。雨時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形式存在於這個畫面中，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存在於這隻蝴蝶內心的一切感覺。

“爲什麼這麼固執？你要清楚你的力量是如此地弱小。”

“天地之大，你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卻又爲何要苦苦追尋那不切實際的夢想？”雨時感覺到了蝴蝶的反問。語氣是如此地強烈。

“蝴蝶是飛不過滄海的。這是你的宿命。”

“難道你就能改變命運？”

“我……”

“我們都是不甘於平淡；我們都知道註定要失敗。但我們都是無法停下來的，只有繼續。即使註定會是一無所有，而我們別無選擇。”

又一陣風浪洶涌而來，狠狠地打在它那脆弱地翅膀上。蝴蝶一陣踉蹌，墜入大海。雨時的心就像是被緊緊撮在了一起，痛得失去了所有感覺。奇蹟沒有再次地出現，蝴蝶最終還是墜入大海，消失無蹤。雨時的心在瞬間崩潰，不留痕跡。一切都成虛無。

雨時難過得給不了自己任何安慰。“莊生曉夢迷蝴蝶”，而他卻是如此地清醒。即使在夢中，也知道自己的難過與不捨。

八點鐘醒來，一切依然……

雨時喊浩。顏走了進來，告訴他浩和小雪已經出去買早餐了。雨時聞言，不再言語。叫浩進來，只是下意識的想著有個好友能在身邊。他沒打算告訴顏，他怕她那敏感的心讀出了全部的意義，然後洞穿他那看似堅強的心。一如青玲的一句話讓他失去了所有的信念。而心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的面前。一切痛苦，一切快樂，酸甜苦辣，不再受他控制。

“八點半了，還不打算起來？”顏坐在他牀前問，“很累？”

“嗯。”雨時明白他的心的確很累，需要休息。就如大海中的那隻孤獨地蝴蝶，需要在暴風雨來臨之前有一個小島來休息。即使只有片刻。

“你知道嗎？你睡覺的時候很像一個小孩子，身體常常不受控制地顫抖著，神情又是如此的恐懼不安。”

“你很早就起來了？”雨時轉過話題。

“睡不著。”

“陌生的環境？”

“今天準備去那裡玩呢？我可是第一次來武漢。”顏轉過話題。

“……”

雨時知道，他和顏是如此地害怕受傷，害怕被瞭解，但他們卻又心照不暄。一年以前，林看出了他們內心可以交流以。一年以後，雨時知道他們一生也未必能夠交流。因爲他們看似堅強，其實脆弱。

婷曾告訴雨時說世間堅強的外表下常常掩蓋著脆弱的心。上天是公平地。就如刺蝟就如玫瑰。婷說這句知時候是擔心地。雨時知道婷所指地還是他。

“不能依偎就像刺蝟愛上玫瑰，曾以爲自來自往纔不虛僞。我們是同類，卻不算一對。始終學不會，用粗糙的方法給彼此安慰……”游鴻明的一首《當刺蝟愛上玫瑰》讓雨時聽了不下百遍。一次一次地總是難過得沒有任何語言。

“你越努力靠近，越刺痛自己。愛意裡的敵意，一身的諷刺……”雨時跟著輕輕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