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往昔利刃5
“藍末,你跟我回去,這裡不能久留,讓皇后的人看到了就麻煩了。”韓子姬上前一步,將末兒攔下,她用手不不熟練的拍打著藍末略微發(fā)皺的衣角,爲(wèi)人母幾乎沒有照顧過自己的孩子,她想用最短的時間彌補末兒幼年失去的母愛。
“噓,別說話,有人朝這邊走來了。”藍末沒有時間多想,她一把將韓子姬的嘴巴捂住,兩人向後退去,站在狹窄的牆根腳,眼瞅著一個宮婢跟一個太監(jiān)快步上前。
兩人的衣著光鮮,口中正在激烈的辯解什麼,隱約看見,穿著桃紅色宮衣的婢女面容憔悴,她卻振振有詞,";娘娘說了,殿下的事情不能耽擱,可是現(xiàn)在辦成這樣,你說要怎麼辦.";
跟在身側(cè)的小太監(jiān)連連點頭說,";都是小的錯,沒有及時將口信傳出去,只是現(xiàn)在這件事,已不是殿下跟七殿下的事情……
”你還敢提七殿下,不怕掉腦袋麼。”桃紅色宮衣婢女形色慌張,連連使了個眼色,兩人就迅速離開了這個小角落。
藍末見人走遠,緩緩鬆開捂住母親的手,只聽韓子姬大口大口的喘氣,她斷斷續(xù)續(xù)道,“剛纔那兩個宮人說的應(yīng)是太子跟七王爺?shù)母糸u,現(xiàn)在宮中派系分明,只怕老七在外面又做了什麼得罪太子的事情。”
聽了母親的解釋,藍末的眼神愈發(fā)迷離,她的眉目宛若一壺清冽的甘泉水,她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母親也不要再爲(wèi)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煩心,這些都交給孩兒吧。”
“你不怪我了?“韓子姬一愣,她的眼中充滿了不敢相信,又或者,幸福來的太快她不知道要怎麼接受,剛纔她的女兒是原諒她了嗎。
藍末沒有回答,她退回到方纔發(fā)現(xiàn)的暗格,輕輕一轉(zhuǎn),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響,她回以韓子姬一個十分客氣的笑容,就潛身而下,待韓子姬想上前查看的時候,那個暗格又恢復(fù)了從前的樣子,跟平常的石板宮道沒有什麼區(qū)別。
沒有燈光的指引,地下漆黑一片,藍末彎著腰在狹窄的空間中摸黑行走,她聽到了剛纔母親的問話,很多時候,她也在詢問內(nèi)心的另一個自己,她是不是原諒她了,原諒手染親人鮮血的她,然而答案卻不能肯定的說出,畢竟,那個跟自己手足情深的姐姐,勇敢爲(wèi)愛犧牲的姐姐,她這輩子都無法企及,只要她一直活著,她就永遠比不上逝去的姐姐。
心中帶著牽掛,卻不能成爲(wèi)她探尋未知領(lǐng)域的牽絆,因密道的高度低矮,她終是從懷中取出一直備著的火紙卷,她需要看看這裡距離真正的寶閣還有多遠。
星星燈火在漆黑的密室裡宛若霓虹,藍末試著將手伸向遠方,火光照不了太遠,但是零星聽到從縫隙中傳來的水滴聲響,卻是在告訴藍末,與此片乾燥的地貌不同,前方應(yīng)該有一片開闊的地帶。
藏寶閣位於皇后娘娘宣雨殿中,韓旭堯早已候在藏寶閣的門前,尾隨末兒的香氣,將失蹤範(fàn)圍固定在這裡,實在是不費吹灰之力。他勾起邪魅的眼角,望了望湛藍的天空,有幾隻雲(yún)雀在高空淺淺吟唱,他用手指盤捏一件綿軟的玉佩,心中默默計算著時辰,末兒應(yīng)該很快就能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了吧。那麼,他此刻隻身前往,還是有八分勝算的。
果不其然,藍末的嘴角輕快的上揚,她的眼前分明是一片開闊的神壇,而傳來的水滴聲音,卻是倒掛的鐘乳石,滴落的巖漿液。
只是這裡應(yīng)該是藏寶閣,怎麼會有祭奠祖靈的神壇。正當(dāng)藍末的心中冒出一個不能解釋的疑問時,她的火紙卷不出意外地滅了。
四周本就靜謐,此刻沒有了光,顯得更加空曠,藍末的眉間更平添了一絲不安。她在這裡就好像一個失明的女子,她藉著方纔的瞬間記憶,一步一步小心邁上神臺的臺階,她的手是推著前方的空氣,她擔(dān)心會有障礙物突然出現(xiàn),只走了十步有餘,藍末的手忽然觸碰到一個涼絲絲的物件。
她沿著物件的外壁摩挲,平整光滑,沒有粗糙的表面,甚至有一些綿軟的感覺,這很像一塊玉石。藍末沿著判定的玉石走了一圈,心下暗暗感慨,這東原的皇帝真是下血本,皇家收藏的玉石本就是極品,可是如同這件跟人一般大小的玉石物件,不但能夠摸到雕工精細(xì),就是那象徵東宮的鳳凰珠,也是沒有節(jié)省一點材料。
她不由托腮思考,長方形的玉石放在藏寶閣能用來做什麼呢。時間總是在思索中迅速流逝,因末兒太過投入,想借著微微的黑光看清面前的玩意兒,卻始終不能看明白,也正是這個尷尬的時刻,從密道的盡頭飄進來一束明亮的火光。
因習(xí)慣了密道中的黑夜,忽而有光冒出,藍末不由下意識的遮住眼睛,以便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光線,她看向遠方,那個光線在忽明忽暗的靠近,藍末沒有東西遮擋,她完全暴露在此時此刻,作爲(wèi)一個擅闖者,只是本該聽見的斥責(zé)聲卻沒有飄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陣熟悉的咳嗽。
“咳咳……”韓旭堯輕咳幾聲,藏寶閣的地下寒冷,本就體寒的七王爺自然會有點不適。手中的熊熊火光不能帶來片刻明暖,但是火光照耀到的女子卻是明豔的,“你還是看到了。”
“你是誰,你說我看到什麼?”藍末手中沒有武器,卻也是及時呈現(xiàn)出慣有的戒備狀態(tài),因距離遠,聲線暫且不能分辨,而面容更加無以確認(rèn),但是問話她聽清楚了,不由連忙反問。
“表妹。”韓旭堯本是慢慢踱步走來,突然運氣一個飛身,躍至藍末的五步之前,此刻是能看清了,藍末的看向來人,心中的擔(dān)心轉(zhuǎn)而消逝,她能夠在他的面前離開,自然明白這種離開不是永久的,一個偌大的東原皇宮,還不是她藍末說走就能走的,況且,她現(xiàn)在還不能走。
“噢,是你,難怪你剛纔跟沒事人似的。”藍末沒再看韓旭堯一眼,她藉著火光,不由轉(zhuǎn)頭,看向剛纔心中的疑問,只是這回身一看,卻是……一眼萬年。
巨大的玉石物件,哪裡呈現(xiàn)出藍末想象的碧綠光澤,這分明是煞人的慘白,接近冰雪的白,一具雕刻有鳳凰紋路的水晶冰棺靜靜擺在藍末的面前,她的目光久久不能從棺中人的面容上移開,藍末的瞳孔開始發(fā)熱,有滾燙的液體從眼眶中不自覺的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冰棺上,化爲(wèi)冷冷的空氣。
“韓旭堯!你做了什麼!”如同獅吼的聲音在空寂的密道中響起,因憤怒而不能自持的藍末狠狠錘向棺面,然而除了慢慢滲出血的手掌,冰棺連一條劃痕都沒有。“姐姐竟然沒有下葬!你答應(yīng)的事情都是騙我的麼!”
韓旭堯的目光依舊冷然,他靜靜地躲開藍末積蓄全力的憤恨掌力,他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多說,“你且平復(fù)了,我再說。”
平復(fù),藍末要如何平復(fù)。藍途的屍體就這樣躺在這具棺材裡,他們到底在想什麼,爲(wèi)什麼不放過一個死人,她的姐姐短暫的一生,爲(wèi)什麼要受到如此的對待,只是因爲(wèi)她藍末的任務(wù)失敗了麼,只是因爲(wèi)她動了一絲情,而險些毀掉的千秋大業(yè)麼。
對,她要平靜,她必須平靜下來,韓旭堯欠她一個解釋。
藍末忽而收起內(nèi)力,她靜靜走到魔鬼的面前,懇切道,“求你告訴我真相。”
“你若是沒有對東方譽留情,你以爲(wèi)藍途爲(wèi)什麼要一直躺在這裡。”韓旭堯不看怔愣失神的藍末,從她身邊擦身而過,走上神壇上無比神聖的冰棺,繼續(xù)道,“你若是沒有留情,就能殺完仇人之後,來這裡履行你姐姐的使命,只是,你……”
“使命,使命?”藍末反問,她的目光盡顯殺意,”究竟是使命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藍末,你鬧夠了麼。你以爲(wèi)一個背棄國家的棋子,憑什麼有資格活到現(xiàn)在,你以爲(wèi)除了你那已死的姘頭,誰還會幫你留著你這條賤命?“七皇子流露出少有的關(guān)切,藍末自是第一次見到韓旭堯氣急敗壞的模樣,她沒有做聲,只想聽魔鬼接下來的話。
“……”韓旭堯沒有接著說,他只是忽然目光凝視向遠方,他的思緒紛亂無比,從來藍末只知道要去殺了那個負(fù)心的人,卻從來不知道作爲(wèi)另一個公主身份的她,揹負(fù)了多少不該有的東西,就算有些東西是他跟父皇強加給這個表妹,但是他們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就好比,藍末在那個傍晚,答應(yīng)魔鬼的要求,用七天的準(zhǔn)備時間刺殺後唐大皇的備選人,就好比,明明許給臨天海皇的公主是途卿公主,可是因爲(wèi)她的死去,卻只能將消息一壓再壓,理由是等海皇的皇子登基之時,再行聯(lián)姻。
往事如煙,猶如一把鈍刀,一點一點磨蝕人的心,傷口潰爛再結(jié)痂,結(jié)痂再潰爛。藍末望著一言不發(fā)的七表哥,她深深知道,心裡在怎麼無止境的喊他魔鬼,他們?nèi)允怯H人。
“你聽著,我接下說的事情,誰也不能說,包括我的姑母,你的母親。”韓旭堯叮囑完,他忽然將火光調(diào)暗,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