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王的女人1
“這個小十一.”殷梨瓔一雙纖長的眼.習慣上揚.她這是生氣了.但見東方譽沒有反抗.她只匆匆交待了一句.“好好看著他.不要有閃失.”
“喏.”小宮婢小心答道.
四個時辰一晃而過.窗外風聲呼嘯.卻是絲毫不減緩東方譽閉目養(yǎng)神的時間.正對著他的小宮婢看著晚飯的時間已到.又見看管的人一直閉上眼睛.手和腳被拷上了鎖鏈.她再沒有顧慮.走到門外.將房門合上.
一道細若遊絲的線狀鐵絲出現在男人手上.他盯著四下除他再無別人的碩大客房.一盞微弱的香火在桌案上緩緩飄搖.他用鐵絲熟練地插入鎖眼.撬開手上的銬子.正要彎腰繼續(xù)解開腳下的銬子.
噠噠——腳步聲越來越響.他沉眉.瞇著眼坐直了身子.遂又將手放在桌布下方.待一切準備妥當.只聽得一個小婢驚呼的尖叫聲.隨後則是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的聲音.
來人是一個女子.她穿著的衣服.東方譽是萬分熟悉的.隸屬工部的侍衛(wèi)裝.在袖口除繡了一個小篆體的工字.這是東方皇族對各個部的要求.爲的就是便於各級官員.各司其責.嚴陣以待.東方譽此時看來.卻是對面前女扮男裝的陌生人.生出了幾分懷疑.
“大皇別來無恙.”女子的聲音如流光婉轉.她的眼沉寂如水.卻是能夠在一瞬間泛起波瀾.“半年前流沙邊境一役.死了不少後唐將士.大皇竟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不是工部的人.”東方譽冷眼迴應.面前的女子有種難以形容的歹意.甚至存著幾分挑釁.
“若是曾經末家軍的首領知道.大皇當日所作所爲.這一分恨意興許會多添上一層呢.”女子的面上涌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她袖子裡有東西盈盈而動.一隻黑白相間的雪貂.正好探出了腦袋.
東方譽神色初定.他沒有急躁.甚至連激動也算不上.但聽女子如此說.心裡方纔的考量全部在一瞬間記憶重現.那是在落央山上丟下藍末.他同時命令洛疆將打散的末家軍派往流沙邊境抵抗犬戎的事情.
因是對藍末盤根錯節(jié)勢力最後的瓦解.他在得知犬戎部落驍勇善戰(zhàn)的長公主.率領部族全面反撲的時候.不但沒有施以援手.反而任由末家軍戰(zhàn)死而亡.
這是一個秘密.卻也是能夠看穿時局.任何一個軍帥所能分析出來的真相.
犬戎長公主.是一個美豔的女子.而且她有一個愛好.喜愛收集各類食毒的動物.比如吃毒蛇的貂.比如吃毒蟲的蠍子.
“刀玉崖.”東方譽想明白之後.嘴邊吐出這三個字眼.這裡是鬼蜮城的紫金皇宮.這裡是堪比天險的巍峨山脈.“長公主不遠萬里來到西蜀.穿著我後唐工部的衣飾.不要說只是爲了來見本王一面.“
“原來譽大皇還認得在下.”刀玉崖面似玲瓏美玉.她的神態(tài)與動作都是極優(yōu)雅的.“大皇難道不回答剛纔的問題麼.藍末若是知道了當日之事.大皇就不介懷.”
東方譽不做聲.他的手裡正在匯聚力量.能夠潛入此地不爲侍衛(wèi)所發(fā)現.而且能夠渾然不知潛入他的工部.犬戎的長公主也太費周折了些.
刀玉崖見東方譽默不作聲.舒緩的笑意陡然而變.“那麼我來幫陛下回答吧.你現在來到西蜀.一是找藍末.二是找藍末.三還是找藍末.北胡城牆一別.卻是不能引得從前女奴的注意.甚至連個恨都討不到.這點.想必大皇一直耿耿於懷吧.”
“哼.你就是那日劫法場的女人.”東方譽被人說中了心事.依舊沉著鎮(zhèn)定.急躁從來就不是他的性格.“原來跟北胡前任太子有淵源的.竟然是犬戎部落的長公主.真是讓人歎服的意外收穫.人人皆知犬戎部落的長公主愛民如子.卻也敵不過一個情字.”
“既然話已被你挑明.我們不如合作.各取所需.”刀玉崖不但不惱.反而聚精會神地笑道.“你一直掠過此女的名字.看來心中果然是放不下呢.”
東方譽心中有團無名業(yè)火.本是封印在深如寒潭的心底.此刻被面前的女人不斷撩撥.與藍末相處八年的記憶.此刻如同洶涌潮水般衝出心底防線.他的心臟正在被洪水的衝擊下.不能再無視一分.“你說吧.條件是什麼.”
殷梨瓔一路殺到案發(fā)現場的時候.在客房門外左右開立.通蕪城內長公主府的兩個家奴.卻是讓許久沒有見到大姐的三公主.微微皺了皺眉.
“梨珞在裡面麼.”直呼其名.不尊其姐.一直是梨瓔的處世原則.她對這個姐姐可沒有什麼好感.差點掀竿而起的獻王.正是長公主殷梨珞的弟弟.她梨瓔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兩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待她要離去再尋消失不見的小十一時.身後的門忽而響起.“妹妹來了.卻是不跟姐姐打個招呼.”
殷梨瓔心中默唸.她要冷靜.冷靜.隨後彎起嘴角轉身.笑的極爲不自然.“大姐不去看看二哥.卻是來到北胡陛下的客房小憩.妹妹還真不敢跟姐姐來打招呼.”
只見擡眼之際.龍炎洛一襲白衣.尊榮無比的裝扮確實意氣風發(fā).只是與自己囚禁的那人相比.龍炎洛似乎還是嫩了一點.殷梨瓔默默做著比較.龍炎洛卻是直勾勾地看向了她這邊.
“妹妹.此話說的蹊蹺.本宮從封地而來.自然是爲了要事才進宮尋得能解圍的人兒……”殷梨珞面上透著一絲嗔怪.她強作辯白道.
“姐姐無需對妹妹解釋.只聞得凝妃娘娘屍骨未寒.二哥軟禁在深宮.而作爲凝妃娘娘長女的你.理應該先去紫凝宮看看.確然出現在這裡不合時宜罷了.梨瓔雖是頑劣.卻也明白孝經所出.”殷梨瓔七下五除二.一層淡淡的笑意轉而冷然.本就沒有好臉色的殷梨珞.此刻面容陰沉的更深了.
龍炎洛跟出來不過是送送面前的老女人.他不發(fā)一言.由著兩姐妹看似客氣的你來我往.早已退入了房中.
西蜀大皇的子孫衆(zhòng)多.且不說兒子們的爭奪.就是餘下的幾個女兒.也是拔刀相向.不甘示弱.他的眉間蘊著一絲冷血.越是亂的局面對自己越有利.就好比.他剛剛從那個老女人殷梨珞獻寶似的“好消息”.
殷梨珞明面上是跟籽烏榮王共同協作.壟斷西蜀跟東原的海鹽生意.實際卻是.殷梨珞獅子大開口.已將白白得來的八十萬兩赤金.全部用來紛紛收買籽烏榮王旗下.小勢力商賈的分支.比如將主要的鹽場落在殷梨珞的名下.比如在榮王運往東原的海鹽中.摻雜點不能吃的白色細沙.
回想至此.龍炎洛不禁笑了笑.用最粗淺的方法試圖打擊殷慕楓的氣焰.未免也太小瞧榮王的爪牙.他殷慕楓有的是錢.就算虧了.他也賠得起.心想八十萬兩赤金悉數返回到舒家龐系人的手中.龍炎洛笑的就更具深意.
不出意外.折斷榮王跟通蕪連結的羽翼.那麼就要再幫她接上繼續(xù)自斷羽翼的理由.“東原的上官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你若是能搭上他這條線.榮王纔會真正的有所畏懼.”
“如此.能扳倒六弟麼.”殷梨珞不經大腦思考的話又這麼蹦了出來.
“能不能.就看公主的本事了.”話不說滿.他只是推波助瀾罷了.畢竟.這裡是西蜀.不是北胡.他沒有爲西蜀子民服務的道理.他只是.以靜制動.
夜色降至.藍末來到殷慕楓早已開好頭等客房的九龍客棧.回想.一個月前兩人在此樓層的飄窗.開心吃東西的情景仿若重現.桌上的菜式沒有多大的變化.然而坐在此處.心神不寧的藍末.卻是直愣愣地盯著飄窗外的繁盛夜景.神色恍惚.
一塊蒜蓉排骨.十分貼心的放在藍末面前的青花瓷碟裡.她現在吃不下.她能夠猜到.那個忽然閃現的黑影.是誰的背影.輕功向來不錯的月七.總是在關鍵時刻.讓藍末防不勝防.
猛然間想起了什麼.藍末忽然正色看向拿好筷子.不緊不慢吃飯的殷慕楓.肩上纏繞的白色紗布.還摻雜著絲絲血跡.
“你會輕功.下午的時候.爲何不去追.”藍末質問.她儘管知道這是沒有意義的問.可是她仍舊沒有控制地問道.
“末兒. 不要這麼緊張.先吃點東西.”殷慕楓神色輕緩.他順手夾了一片竹筍.“雨後新冒的筍尖.這是特意讓客棧的大廚做的.你嚐嚐.”
“東方洱在你那裡住了很久吧.”藍末眼中無神.她在回憶.一些不甚分明的記憶.在心間如同燃燒的火把.一寸一寸燒的心疼.“他從前是很灑脫的一個人.卻是我害了他.”
“你若是繼續(xù)抱怨.我不會帶你進宮了.”殷慕楓看著日暮西沉.緩緩說道.“滴米未進.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