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大師早被沈安安嚇出了陰影,此時見蕭淵平復了怒火,長鬆了口氣,彷彿死裡逃生了一回。
“天色已晚,老納讓人收拾幾間禪房,蕭施主和沈施主先暫住一晚。”
“有勞大師。”沈安安嫺靜溫婉的不似本人,住持大師僵硬的點頭,轉頭吩咐小和尚。
沈安安牽著蕭淵,隨那小和尚去了後院的禪房。
屋中點著燭火,小和尚唸了聲佛號,道,“兩位施主且將就一晚,若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喚小僧。”
“有勞先準備些齋飯吧。”
“是。”小和尚離開,沈安安回眸看向了佇立在窗櫺前的挺拔身影,緩步走過去環抱住了他的腰。
蕭淵斂眸,撫上她叩在自己的雙手上,冰冷的眉宇柔和了幾分。
“安安。”
“嗯。”
“我想殺了那些人,一刻都不想再忍了。”
沈安安沒有說話,只是緊了緊手臂,無聲陪伴著他。
風從窗櫺吹進禪房,撩起二人的衣襬,隨風飄揚,沉默在禪房中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轉身,擡手托起了沈安安的小臉,凝視著,卻並不說話。
沈安安也不說話,和他對視。
片刻,蕭淵伸手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我的安安,還需要神佛庇護。”
他不能失去理智!
小和尚將齋飯端進來就走了。
蕭淵陪著沈安安坐下,勉強用了幾口。
晚膳後,沈安安知曉他今日一定十分煎熬,看著他枯坐的身影,很想安慰他,哪怕什麼都不說,只陪他坐著都好。
可睏意,卻突然襲來,不論她如何強撐,腦袋還是慢慢開始昏沉,眼皮控制不住的合攏。
感受到肩膀上突然一沉,蕭淵偏頭,便瞧見了沈安安烏黑的眼睫,緊緊的閉著,呼吸均勻。
她這兩日,好像分外的嗜睡起來。
可太醫日日診脈,並沒有瞧出有任何不妥。
他輕手輕腳的將她放在牀上,褪去鞋襪,蓋上被褥。
“安安,你究竟做了什麼?”
他垂下頭,雙臂撐在牀榻上,微彎著脊背,各方面的打擊和壓力,幾乎讓他瀕臨崩潰,頭痛欲裂。
他清楚的知曉,若是安安有任何不妥,他一定會瘋,會控制不住,毀掉一切。
夜深後,禪房的門被拉開,慶豐立即從臺階上起身,“主子。”
蕭淵眸子冷若寒冰,“守著門,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
慶豐看著蕭淵緩步離開的背影,那個方向,主子是去尋聞音大師了。
一整日的忙碌,那些和尚都累的不輕,早就熄了燭火休息了,只餘零星的幾個燈籠照亮著小路。
突然有踉蹌匆忙的身影從後院奔出,恐懼的喊著,“來人,快來人啊,師叔,師叔他……”
那小和尚跌跌撞撞,連路都顧不上看,撞上了一處堅硬,然後癱坐在了地上。
蕭淵垂眸俯視著他,微弱月光下,小和尚臉上的驚恐清晰可見。
“師叔,師叔,死了!!”小和尚喃喃自語,看到蕭淵嚇的抖若篩糠。
“別,別殺我,求你,別殺我。”他緊緊抱住頭。
“你方纔說,誰死了?”蕭淵冷聲問。
“師,師叔。”小和尚抖著聲音,“是師叔。”
“師叔是誰?”一種不好的預感在蕭淵心中蔓延,他眸色更冷。
“聞,聞音大師。”
聽了這話,蕭淵瞳孔驟縮,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繞過小和尚,快步朝聞音所住的翠竹園而去。
他步履匆忙,還有些凌亂。
*
翠竹園。
整座院子都籠罩在濃墨的夜色中,連蟲鳴鳥叫聲都沒有,院門和屋門大敞著,蕭淵站在院門口,隱約能瞧見屋中房樑上,有人在半空中來回晃盪。
他擡步走了過去,在臺階上停住腳步擡頭。
聞音的那張臉在微弱的月光下憋的青紅髮紫,整個身子吊在半空,說不出的詭異滲人。
此時,有不少人被先前那和尚吵醒,奔了進來,瞧見這一幕,無不嚇的肝膽俱顫,尖叫聲此起彼伏。
慶安剛回來,也循聲趕了過來。
“把人放下來。”蕭淵冷聲吩咐。
慶安手中刀刃飛出,定在捆綁在房樑上的綢帶上,綢帶頓時被劈開兩半,聞音的屍體也從半空中掉落。
慶安走上前,手指放在聞音脖頸上片刻,回頭說道,“身子涼了,估計死有幾個時辰了。”
蕭淵抿脣,袖中雙手緊握成拳,面色冷凝發白。
“查查是怎麼死的?”
慶安立即開始在聞音身上翻找起來。
蕭淵絕對不相信聞音活的好好的,會去上吊,結合今日的大火,他懷疑和那三個樵夫有關。
可爲什麼?
香覺寺那麼多人,爲何偏偏殺了聞音?那些人知曉自己和安安身上發生的怪事兒?怎麼可能?
他狠狠閉了閉眼,怒火再一次難以壓抑。
聞音死了,那安安怎麼辦,他的安安該怎麼辦。
慶安在聞音身上反覆翻看了一會兒,並沒有尋見別的傷,“主子,他身上沒有外傷,好像確實是窒息而亡。”
蕭淵不信,親自上前查看,可除了脖頸上的青紫勒痕,確實沒有別的傷處。
“讓人將屍體看管起來,讓人回京請仵作來再驗。”
“是。”慶安召來幾個暗衛直接將翠竹園封了起來。
聞訊趕來的住持要進去都被攔在了外面,“阿彌陀佛,蕭施主,聞音師弟乃是我香覺寺之人,還請蕭施主讓開,容老納進去。”
蕭淵冷睨了住持一眼,面無表情,“聞音大師死因不明,需查清因由,仵作驗屍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蕭施主,我香覺寺不曾報官!”住持拔高了音調,老眼通紅,第一次露出了悲憤。
“人命關天,由不得你報不報。”
蕭淵闊步離開禪房,冷淡的眸子注視著住持,“明日天黑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否則住持大師便等著給擅闖之人收屍。”
“阿彌陀佛,蕭施主,師弟佛法高深,早便悟出天道,生是生,死亦是新生,或得道成仙許他的死……”
“住持的意思是,聞音大師上吊,是得道昇仙了?”
“……”
主持大師面露猶疑,心裡卻當真有這方面的懷疑,畢竟聞音師弟著實異於旁人。
蕭淵知曉聞音有兩把刷子,可上吊得道成仙?委實荒誕,哪個神仙會選擇如此不體面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