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偉的狂妄表現激怒了大志。
我冷眼觀察他,心裡知道,這是他的談判策略,如今可以確定的事實是,打砸大志富採礦場的幕後主使即使不是小偉,也確實與他有關聯,而且被他誇大了自身的作用,我懷疑他是藉此打擊我和大志的士氣,以達到他要挾打壓我們的目的。
小偉的無賴一般的江湖氣與兒時無異。
然而他的底氣卻讓我和大志望塵莫及。
這是我們和他之間最大的差別。
想到這些,我拉了一下大志,暗示他要平復一下情緒。
大志看了我一眼,坐回到座位上。
“小偉,你剛纔承認,說是你安排人打砸的採礦場,對吧?”,我說話的時候,盯著他的眼睛。
小偉避開我的眼神。
“是...是啊。”,他臉扭向窗外,但是還是給了肯定答覆。
“好吧,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你安排的呢?”,我語氣中帶著懷疑,追問道。
“這...這還...還需要什麼鳥證明啊?幹...幹,就是幹了。”,很顯然,小偉被問得有些不耐煩。
“要賣就抓緊,你們...出...出價吧。”
我和大志再次對望了一眼,如今小偉不慌不忙的表現,證明他充其量只是一個派來談判的棋子而已。
從整件事情來看,幕後一定另有其人。
“我們出價容易,你能夠做了你主子的主嗎?”,大志在一旁插話,話說得很難聽,他壓根就反感收購轉讓的話題。
“沒...沒問題,這個事,我說了算,你們給...給個痛快價格。”,小偉語氣急迫,有些迫不及待。
“小偉,其實你剛纔沒有理解我們的想法,大志富可以轉讓,我也贊成你的觀點,任何東西都是有價格的,但是,我和大志的意思,你要清楚,我們要死個明白,這個事,你能理解吧?”
當務之急,我覺得搞清事實是關鍵,也是決定我們後續採礦場的商業行爲還有沒有價值的判斷標準。
小偉看了看我,表情陰晴不定。
很顯然,他也在權衡利弊,斟酌詞句。
過了半晌,他很意外的嘆了口氣。
“其實...搞...搞清楚了,對...對你們沒有一點好處。”
“你...你記得...我...我對你說過,叫...叫我回來開採礦場的,是縣裡的一個...個領...領導嗎?”
我點了點頭,想起了最初在採礦場見到小偉的情形。
看來他說的有理,他還沒回來攪局之前,縣裡有領導告訴他,老家有人在搞採礦場。
經過事實檢驗,證明現在能賺到錢了,所以通知已經財大氣粗的小偉回來插一腿,領導順便收點漁翁之利。
沒想到這樣的謀劃被阿紅給擋住了,他們沒能從環保局拿到批文。
這件事看起來脈絡清晰。
如果找小偉的人是縣裡老領導或者老領導主動找小偉,形勢老大有不同,估計阿紅以環保的名義是擋不住的。
這是阿紅的精明之處,官場生存,要懂得善於利用派別矛盾,只有這樣,才能做起事來遊刃有餘。
反觀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廣投大廈保安的話也得到了驗證,看來找小偉在廣投集團倒下的當口,回來攪局,是獲得新任縣領導的支持無疑了。
小偉在開始聽從了領導的建議,從南方回到老家準備挖礦,結果發現回來後,由於派系爭鬥,即使有足夠的資本,也不能插手採礦業務,於是精明的他又與屬於老派勢力的廣投集團達成共識,並且輕鬆的收了幾百萬的洗錢中介費,這個過程中,阿紅又再次起到了一個穿針引線的作用。
現在我徹底明白了小偉的角色了。
我也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野心,小偉原來的目標是我們的發現的礦山,現在的目標應該遠遠不止於此,他的夢想應該是要取代成爲第二個廣投。
小偉看到我點頭表態,知道我已經完全領會到了他的話其中要義,就不再多說了。
“看來你的這次談判,也是帶著任務來的嘍?”,我衝他打了哈哈,對他的厭惡也溢於言表。
小偉看了我一眼,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
“是...是的,所以,哥們,你...不服...服不行啊。”
說完,他臉上再次浮現出一副冷傲的神態。
關於採礦場到底如何處置,我有些左右爲難。
說實話,大志富採礦場現在給我和大志帶來的不僅僅是可觀的財富,更重要的是,它已經成爲了我們哥倆的一個情節。
如今看情形,我們不得不放棄了,否則,人家也不會讓我們繼續經營下去。
再僵持下去,下次再來打砸,明確的目標應該不僅僅是設備而已。
還有什麼比命運捏在別人手裡更讓人難受的事情呢?
“小偉,你也別扯你代表誰,我們也不說我們就一定要怎樣,你能否給我們引薦一下你背後的領導,我們幾個一起合計一下?”,我想了一會兒,有點屈服。
希望他看在和我兒時一起光屁股長大的份上,放過大志富一馬,也算懇求他了。
“不...不可能。”,他一口回絕,拒絕的很乾脆。
我的臉被羞燥的紅到了脖頸。
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
“看來我們沒有什麼選擇了?”,我沒想到小偉如此絕情,自己被拒的如此生硬,不禁有些惱怒。
“你...你想要...要什麼選擇?這個社會就是如此,不是你......你死,就是我.....我活!”,小偉應該明白我的用意,他的表情裡有些厭惡和鄙夷。
“不...不然,我收...收購後,你...你倆接著幹,給我...我打工吧?”,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一本正經,很認真。
大志再次跳了起來。
“你他媽侮辱老子。”,他火冒三丈。
“我就不信,你們這夥人能無法無天,一手遮天,老子去省裡告你去。”
小偉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大志又在耍孩子氣。
而小偉對這種反應,似乎已經司空見慣,根本毫不在乎。
看來這哥們久經商場,各種談判形式見多了。
他對大志反應的無視,我很的理解,常言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做生意的圖就圖一個和氣生財,你動不動就上訪,找上級領導上告,又沒有確實的證據,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而且這種官商勾結,利益糾葛的問題,也確實拿不到桌面上來說。
最關鍵的是到目前爲止,我們還沒有找到任何關於打砸大志富採礦場的歹徒們真正來龍去脈的證據。
我們也抓不到小偉的一絲違法犯紀的事實。
所有對事件的判斷,都是道聽途說,加上個人對時局的判斷而已。
光有這些東西,你又能爲之奈何?
即使正如剛纔小偉自己承認這事是他乾的,要舉證他,光憑口舌之力都是沒用的,法律是要講證據的。
換句話說,就算我們百分百確認就是小偉乾的,我們也要有足夠的證據來支持這個事。
這也正是幕後主使人的高明之處,讓你難受異常,卻抓不到任何把柄,只能就範,且在談判中完全處於劣勢。
大志發完了火,再次坐到沙發裡去,這次他比較理智了,也開始沉默不語,臉色鐵青,神情鬱悶。
他和我一樣,心裡也很清楚,我們目前面臨的處境很糟糕。
截止目前,事實應該很清楚了,縣裡的新勢力盯上了我們,並且已經安排人幹了我們一棒子,接下來派出小偉來親自操刀,收了我們,小偉應該是這件事善後的代表。
我們三個坐在一起,雖然各懷心事,但是對這件事的整個經過和幕後真相都已經心知肚明。
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打破沉默。
“小偉老闆,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的收購方式。”
小偉看到了的屈服,喜形於色。
“唉,還是...是大國,明...明事理。”
“實...實不相瞞,我...我要是你,早就答...答應,賣了算了。”
“別廢話,說說你們的收購方式。”,大志捂著頭,齜牙咧嘴衝他喊道。
“一...一口價。”
“你...你們全部撤...撤出去。”
我和大志對望一眼,讀出了彼此眼神中的認知默契與絕望。
“既然你們承認,大志富採礦場是你們打砸的,這部分損失怎麼算?”,大志忿忿的問道。
“原...原價賠償。”,小偉的話,讓我們有些意外,看來他對得到礦山的迫切程度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人員呢?”,大志接著問。
“我...我全收了,不...願意幹的,發...發兩個月工資,遣散。”
看來他謀劃這個事,已經很久了。
大志提的兩個事,也是我最擔心的。
“我們大志富公司每年在採礦後的環境治理上,都會拿出營業收入的百分之二十...”
“這...這你不用擔心,我...我也是一個環保...環保主義者,我出百分之...之三十修復環...環境。”,小偉打斷我的話,伸出三個手指頭晃了晃。
“孃的,你什麼都是說的漂亮,什麼事都要比我們做的好,你哥倆好公司搞了什麼了,還不是什麼環保措施都沒有,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我心裡罵道,一百個不信任他,卻也拿他沒辦法。
“既然你態度如此好,措施也得當,還承諾安排好我們大志富的工人們,我們再不轉讓,老天在上,他老人家都覺得有點說不過去了啊。”,我有點感慨的對他說道。
小偉嘿嘿一笑,沒搭茬。
大志瞭解我的意思,他又站了起來,揹著手在屋裡走了兩圈,看的出來,情緒鬱悶到了極點。
最後,他走到小偉的面前,看得出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了最大的剋制。
“哥們,你先出去一下,十分鐘後再回來,我和大國商量一下告訴你結果。”
其實結果不用再通報,已經很明顯的寫在他的臉上了。
小偉用眼角瞄了一眼我和大志,臉上按捺不住的喜悅之情。
“好...好,你...你們聊,我...我一會兒回來。”
說罷,他站起身,興奮的如同一隻兔子,幾乎是蹦著跳著走出了我們的辦公室。
我和大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沉默了半晌。
“大國,看來我們別無選擇了?”
大志的話,難過至極,失落至極。
我看到他的眼裡有淚花閃動。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轉讓自己一手經營起來的公司,如同賣掉自己的骨肉一般。
這種痛苦,又怎能是簡單的幾滴眼淚能表達的清楚?
“你的意見呢?”
我柔聲問道,創業以來,我們風雨與共,任何重大決策,我一直非常尊重他的想法。
“不甘心啊,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大志長長的嘆了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這兩年,折騰這個採礦場,也的確太累,我也有點疲倦,想歇歇了。”
“其實,也並不是像小偉說的那樣,我們的處境雖然糟糕,但是並非無路可走。”
“你有什麼高招?”,大志問我。
“你還記得阿紅的當初答應我們復工時候的要求嗎?”
“你的意思是,我們去會一會縣裡的新勢力,給出一定的承諾?”
大志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放出光來。
只要採礦場有活路,就是讓人振奮的好事。
我點了點頭,這只是一種嘗試,雖然剛纔小偉已經當面拒絕幫我們引薦,如果要繼續經營,死馬當活馬醫,我們必須去闖一下,試試能否成功了。
這種方式就是要和小偉拼財力了,但是我們北京成立大國志向地產公司的業務剛剛走向正軌,輪綜合實力,我們和他還真的沒法比,從商業鬥爭的勝算角度,完全處於下風,成功的概率不大。
小偉迴避期間,我和大志權衡了很久,最後決定暫時放棄採礦場的經營,一心轉戰京城地產市場,這與我們當年商業策劃的初稿一致,只是我們沒能把設備賣掉或抵押給銀行,相反,本來設想用來創造資本價值的機械被人砸成了廢鐵,這是最悲催的事情,第一步商業行爲如此結局也有些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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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偉在外邊轉了一圈,喜滋滋的回來了。
看著我和大志愁眉苦臉的樣子,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正如廣投倒下,對他毫髮無損一樣,他的心裡,也許正在繪著一幅更大的藍圖。
我們三人重新坐定,最終的結果是簽訂採礦場轉讓的城下之盟,大志富的番號在縣裡要徹底消失一段時間了。
協議簽訂完的功夫,鄉下的山裡迎來了初春的第一場雨。
雨下的很急,採礦內一瞬間被突如其來的雨霧籠罩,躺在礦場裡遍體鱗傷的設備敞開傷口任雨水的沖刷,似乎在痛苦、無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