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便隔天涯。”
阿紅辭職遠走,一點音信也沒有留下,這件事留下的遺憾遠比採礦場當前蒙受損失,前途未卜更讓人牽掛。
我很清楚,這次與阿紅一別。
也許我們以後將天各一方,永遠再無相見的機會了。
從環保大廈出來,我的情緒很低落。
我開始咀嚼廣投大廈保安剛纔那番關於阿紅婚姻和縣裡新生勢力的言論。
很顯然,阿紅的婚姻是不幸的。
她和我的情感故事無果而終,我知道,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甚至任何一個身處感情迷局的當事人來說,都應該是不幸的,這一點,我感同身受,有切膚之痛。
然而,除了這種對任何一個普通人都無法接受的接連打擊,阿紅的不幸還有怎樣的背後故事?她曾經不止一次和我說過她自己因成長而付出過慘痛的代價,她的不幸難道僅限於情感與婚姻嗎?
縣城新勢力的崛起到底會影響大志富怎樣的未來?是不是意味著我和大志在縣裡的經商生涯就此結束呢?
思前想後,每一件事都令我感到不安。
很顯然,受剛纔談話內容的影響,大志的情緒也不高,我們在縣城吃了個簡餐,便匆匆的返回鄉下采礦場去。
由於大志富和哥倆好同時停產,沒有了設備運轉的轟鳴聲,礦山周邊很安靜。
我們的車剛開進採礦場的大院沒多久,小偉的車也跟著駛了進來。
看到他,我和大志都很詫異,時間這麼湊巧,看情形,這哥們應該是在採礦場附近等我們很久了。
小偉紅光滿面的走下車,向站在院子裡的我和大志招手。
他似乎絲毫沒受廣投集團事件的影響,心情看上去不錯。
“兩位...位老闆好。”,他皮笑肉不笑的招呼我們。
大志的臉陰沉著,瞪著他沒出聲。
“小偉老闆這是從哪來啊?”,我客氣的問他。
“我...我就...就在哥倆好場裡呢。”,小偉眨巴眨巴眼睛,回答道。
“瞎胡扯吧,你們哥倆好不是停產了嗎,你在場子裡幹嘛啊?”,大志沒忍住,情緒有些激動,直接揭穿小偉的謊言,話說得很直白。
“是...是停產啊,我...我過來轉一下。”,謊言被當面揭穿,小偉卻面不改色,吭吭哧哧的答到。
“我們也剛從外邊回來,到裡面喝會茶吧?”,我客氣的招呼他,心裡也在嘀咕,丫的沒事不登三寶殿,找我們肯定沒什麼好事,不過來了也好,正好試探一下他,看看大志富採礦場被打砸和他到底有多大的關係。
“好..好的,剛...剛好口渴...渴的厲害。”,他倒是不客氣,徑直走到我們前面去了。
大志在院子外邊撿了一根鐵棍,拎在手裡和我一起隨後走進屋。
我們三人各懷心事坐定。
我看到大志小偉兩人表情截然相反:小偉表情看上去神態自若,平靜安詳,波瀾不驚,大志臉上陰雲密佈,似乎隨時都會來一場暴風雨。
“說吧,找我們有什麼事?”,大志手裡惦著鐵棍,盯著小偉,眼裡馬上要噴出火來。
我心裡清楚,他認定前幾天被打砸的事,十有八九是小偉策劃的。
小偉咂了一口茶,瞟了一眼大志,又看了看我。
“其實...也沒...沒什麼球事。”,他很鎮定,不過顯然已經意識到了我們的敵意。
“廣投集團出事了,你的哥倆好公司停工了,兄弟這次損失不小啊?”,我打了個哈哈,對著他說道,同時細心的觀察他的表情變化。
哥倆好採礦公司是廣投集團的下屬企業,廣投出事,按道理,哥倆好的路也應該差不多走到頭了,但是看小偉意氣風發的神態,不像哥倆好沒路可走,倒是更像中了一個大獎,剛領獎回來的模樣。
“廣投...投出事,和我...我沒什麼關係。”,小偉的輕描淡寫的話,加上他滿不在乎的神情讓我警覺起來。
“爲什麼這麼說呢?”
“哥倆好...好公司,法...法人不是我啊。”
小偉狡黠的瞇起了眼睛,神情有些得意。
看來大志說他未雨綢繆,花錢買屬下小弟名字使用權的情況屬實,他早已經找好了替罪法人。
“兄弟高明!你是指哥倆好採礦場變更法人的事吧?”,我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真是未雨綢繆的妙計,對了,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廣投要出事的?簡直是神機妙算啊。”
我故意捧著他說。
“這種...事,和...和神機妙...妙算沒關係,是哥...哥們有內部消息!”,小偉說完,似乎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臉色微微一變,馬上又恢復了常態。
“噢,原來如此。”
經過這幾天各種信息的收集,以及形形**的傳言,再加上小偉自己無意中透漏出重要信息的言行舉止,我判斷小偉早在哥倆好公司開張的初期,就已經和縣裡所謂的新勢力有關聯了,換句話說,他已經腳踏兩條船很久了。
他表面依附於舊勢力,私下裡卻也在和新勢力眉目傳情,保持親密,目的也非常明確,不需多說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甘於做一個廣投公司的傀儡公司和洗錢工具呢?
小偉自己也曾承認,爲了賺錢不擇手段,沒有底線,看來他變更法人僅僅是一個小插曲,還有更厲害的商業運作手段沒使出來呢。
“還是小偉老闆厲害,有這麼多內幕消息,還有什麼好消息,和我們哥倆透漏一點唄?”,很顯然,由於認定小偉一手策劃了卑劣的偷襲行爲,大志對他的態度已經由原來的欽佩變成了鄙夷,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敵意和嘲弄。
“咳...咳,其實也沒...沒什麼內幕啊。”,小偉不露聲色的,輕易的就收回了剛纔說過的話。
“我聽說,小偉老闆和新一屆縣領導關係不錯啊?”,大志咄咄逼人,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新...新領導?什麼...什麼領...導?”,小偉看了看我們,一臉的無辜,似乎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安排砸了我們場子的領導啊。”,大志乾脆把話點明瞭,說完,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臉,似乎在等著面部神情揭示出的答案。
小偉的臉上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了兩下。
他呵呵的乾笑兩聲。
“哥們把我看得太低......低級了,砸...砸場子,還需要...要領導發話啊?”,他似乎在嘲笑大志的見識淺薄,亦或是年輕不更事,容易意氣用事。
“那小偉老闆的意思是?”,我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疑惑。
“你的意思是前幾天砸了大志富的人,不是領導的手筆,只是是一羣無所事事的小混混?吃飽了沒事幹,組個團把我們給滅了?”
“可...可以,這麼說。”,小偉的神情很肯定,同時臉上有點幸災樂禍般的擠出一絲壞笑。
“我還是有個疑問,不知該不該講?”
“什麼...什...麼疑惑?”,他結結巴巴的問道。
“爲什麼一牆之隔,大志富被砸了個稀巴爛,哥倆好卻毫髮無損呢?”,我接著問道,暗罵道你就裝蛋吧,同時心裡一萬個詛咒奔騰而過。
“好...好問題。”,小偉說罷,神情立刻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你...你想知...知道原因?想知...知道爲什麼?”
“當然,希望老哥能指點迷津。”
“因爲廣投...投,不會...自己安排人砸自...己。”,他說罷,臉上的表情很傲慢,似乎砸了我們場子的事情,本身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和大志交換了一下眼神,事到如今,他還是想嫁禍於廣投集團。
看來從小偉的嘴裡是無法掏出事情的真相的。
他的話完全不可信,當前情況下,恰恰說明了廣投大廈保安的話更值得我們信賴和進一步的推敲求證。
小偉來我們這裡,純粹是放***來了,然而關於如何對付我們,很顯然,他應該還有更大的陰謀。
“哥們,你的意思,廣投集團是破罐子破摔,他自己死了,也拉一個墊背的,就是誰也不許好過唄?所以就安排一羣人來我們這裡,把我們給滅了?”,大志又好氣又好笑,看著神情悠然的喝著茶的小偉,咬牙切齒的說道。
“可...可能,我覺得差....差不多吧。”,小偉避重就輕。
“其實呢,我...我今天來,還有...一個想法想對二位說。”
“你說吧。”,我和大志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看來費半天勁聊了這麼久,纔剛剛進入主題。
“我...我想...二位重新思考一下...採礦...礦場轉讓的事。”
“可以啊,現在是什麼條件了呢?”
“狐貍終於露出了尾巴”,我內心波濤洶涌,臉上卻不動聲色。
“現在?”,小偉看了我一眼,不懷好意的笑了。
“大...大國,老闆是...是明白人,你...你說呢?”
“我不明白啊,我們現在就剩半條命在這裡喘氣,自顧不暇,哪裡有精力去搞明白你說的局勢啊?!”,我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你看,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北京,我怎麼知道現在是什麼行情啊?大志,你知道嗎?”
我轉向大志問道。
大志心領神會的搖了搖頭。
“廣...投要倒了,縣裡...裡的商業格...格局要重新洗牌。”
“重新洗牌,和我們有關係嗎?我們一個小本生意,連活路都不給嗎?”,大志再次按奈不住,有些怒了。
小偉沒回答,陰森的笑了。
“你說沒...就沒關係。”
他翹起了二郎腿,喝了口茶,不再出聲。
“沒關係,還會把你先砸爛?”
大志的問題確實有些過於孩子氣了。
然而,採礦場創業種種艱辛,如今的成績更是來之不易。
經營正常的企業,與世無爭卻被毀於一旦。
如今看來,連活路都沒有,換做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都會義憤填膺。
“大國,你...說,賣...賣不賣吧?”,沉默了好一會兒,小偉轉向我,氣勢奪人,語氣生硬。
“不賣又怎樣呢?”,他的口氣讓我感覺非常的不舒服,我也有些出離憤怒了。
“你孃的,我們不賣,你怎麼著吧?”,一旁的大志徹底火了,手裡的鐵棍被他擼的似乎要蹦出火星來,一副要衝上來拼命的架勢。
“唉...別...別罵人,有話...話好好說。”,小偉臉色陰沉,怒目圓睜對著大志,兩人劍拔弩張,一時間,屋裡**味很濃。
“不...賣嘛,估計...嘿嘿。”
“不賣,估計我們就開不下去了嘍?就沒有活路,死路一條了?”,我氣憤的打趣道。
想起了哥倆好剛進場時候,小偉要收購大志富那種財大氣粗的語氣。
生意場的事,時局風雲變幻,當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當時是因爲阿紅在背後施計挽救了採礦場,也是我們運氣好,還沒等廣投決定滅了我們,他們集團先嗝屁了。
看來前面的路走的相對順利,不過是命運多舛的我們有那麼一點小小的運氣而已。
這次看來,我們是在劫難逃了。
目前縣裡新勢力老闆的套路是先給你一棍子,把你打個半死,再和你談,你不妥協,估計後面還有更狠的。
小偉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如此看來,小偉和其幕後的老闆是決定吃定我們了。
“小偉,咱倆怎麼說也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採礦場賣不賣的事,你讓我們再合計一下,在做出決定之前,我和大志都想搞明白一件事情。”
“你...說吧。”
“我們想知道,前幾天到底是誰安排砸了我們大志富?這你知道吧?”
“知...知道。”
“誰呢?”
“我!”,他說罷,神情淡然,一副無賴的模樣。
似乎聚衆打砸財物這件事如同吃一粒瓜子般的輕而易舉,無足輕重。
“你!?果真是你這個龜孫,你媽的!你今兒是來找揍的,是吧?”,大志揚起鐵棍,要上去抽他。
我攔著大志,對著小偉笑了笑。
“哥們,在你眼裡,除了錢和利益,就沒有感情和王法了嗎?”
“有啊”,他衝我擠了擠眼睛。
“我...我這不是在和你談...談價嗎?”
“感情...加...加上王法,你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