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的情緒最近一直有點反常。
我嘗試和他溝通,想了解一下原委,他卻總是避而不談。
恰好,週末接到大剛從省城打來的電話,說會來京城辦事,順便會到項目看看我和大志,我覺得機會不錯,與大剛相約,我們?nèi)齻€人屆時抽時間一起小聚一下。
聽說大剛要來,大志的情緒好了很多。
他開始四處打電話,找合適的酒館,爲聚會做準備,自從省城畢業(yè)散夥宴一別,也已經(jīng)接近一年沒有聚一起了。
大剛坐了很長時間的火車,趕到我們項目附近,已經(jīng)是傍晚了。
我和大志去接站,見到風塵僕僕的大剛,都感覺非常的親切。
一年多未見,大剛?cè)饲迨萘撕芏唷?
見到我們,他也顯得很興奮。
我們?nèi)齻€邊走邊聊,一起向大志預(yù)定的小店走去。
大志找了一個距離工地邊稍遠一些的特色小店,人不多,很清靜,但是菜做的不錯。
老友重逢,沒有什麼寒暄客套,酒過三巡,話自然就多了起來。
“大剛,這麼晚趕過來,北京這邊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哥倆幫忙嗎?”我瞭解大剛,畢業(yè)後一直窩在學校裡,輕易不願意出門。
這次來北京,一路顛簸,這麼遠的路,而且一路兼程,肯定是有要緊的事要辦。
“是有點事要辦?!彼牭轿业膯栐挘榫w有點異常,欲言又止,似乎不想過多提及來京的緣由。
我隱約猜到他來訪的目的,但是看到他的表情,也不好再細問。
“來來,別扯別的了,先喝酒。”,大志皺著眉頭,打斷我們的談話,三杯酒下肚,臉紅脖子粗,看上去不太正常。
說完,他拉著大剛,瞇著眼,端起酒杯,兩人一飲而盡。
“大國,你比原來胖了許多?!贝髣偤韧昃?,看了我一眼,隨口轉(zhuǎn)移了話題,
“精神狀態(tài)也比在大學時候強多了?!?
“是啊,我是不是也又長高了很多?”,聽他這麼說,想起我們大學時期的玩笑,我會心的笑了。
“你啊,你高倒是沒高,鬍子長了很多?!?,大志接過話茬打趣道。
“大剛,你最近在忙什麼呢?有什麼好的打算,和兄弟分享一下?”大剛的事情是我一直比較擔心的問題。
畢業(yè)後分別後,據(jù)說他一直賴著學校裡,不知在忙些什麼。
“我正要和你二位彙報呢,呵呵?!彼粤丝诓?,抹了抹嘴,情緒有所好轉(zhuǎn)。
“這可是關(guān)於我的好消息啊,畢業(yè)後在學校休整半年,我報考了國家公務(wù)員考試,已經(jīng)錄取了,下個月起開始上班了?!?
這的確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大剛終於從低迷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了,這是我一直期盼的,我端起酒杯,祝福大剛。
他喝酒的狀態(tài)不錯,再次一飲而盡。
“公務(wù)員?你是報考的哪類公務(wù)員?”,旁邊的大志似乎有些沒聽明白。
“消防武警,我報考的是隨隊醫(yī)生??荚囃ㄟ^了,入伍體檢也通過了,等著分配呢,但是據(jù)說上班的地點應(yīng)該是回咱老家的市裡消防隊,別處去不了?!?
“和你們兩個沒法比啊,你們可是在帝都啊。”大剛接著感慨道。
“靠,我倆?你和我倆比?我們就是帝都的下等公民。”大志聽完他的調(diào)侃,有點情緒化。
“我倆在京城都上了一年班了,到現(xiàn)在爲止,一點希望都看不到啊。”
這段時間在京城的高負荷工作,低微的工資,糟糕的居住環(huán)境,窘迫的生活品質(zhì),似乎摧毀了他的信念。
“別急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蔽液軜酚^,安慰他道。
“好起來?什麼時候?憑什麼好起來?你太天真了?!贝笾镜闪宋乙谎?,對我的盲目樂觀完全否定。
大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志,笑起來了。
“你們兩個人,原來沒有這麼大的分歧啊?!?
“怎麼一上班,對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樣啦?”
“你不知道,大志最近有心事呢。”我打趣道,同時也是說了一個事實。
大志最近的情緒的確有些問題。
“哥們,有心事?”大剛轉(zhuǎn)向大志,
“真有心事?有心事就喝酒啊,一醉解千愁,呵呵”
“是啊,是啊,知音難覓,一醉解千愁?!?
“來來來,再來一杯!”
......
酒喝得很快,我們?nèi)齻€人的情緒自然也就隨著酒勁逐漸高了起來。
我有點喝多了,迫不及待的把丁玲要約我去西南小城的好消息告訴了大剛,他若有所思,沒有多說什麼。
“這是好事,但是你也得好好準備一下?!彼粗?,欲言又止。
“這是當然,如果一切順利,我準備再過一週去找她?!?
“你確定你們之間,她是有心的?”大剛看著我,有些擔心。
“我不能肯定,但是我們最近聊了很多?!蔽覜]有看他。
雖然酒精作用下,有些頭昏腦漲,但是,我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
“唉.......”他似乎嘆了口氣,若有所思,看著我堅持的樣子,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大志也喝多了,話開始明顯的多了起來。
“大剛,你知道,你來之前,我和大國在工地在幹什麼嗎?”
大剛當然想聽。
他笑呵呵的說道:“趕緊說說,我看看兩個高材生平日裡都在忙什麼?”
“我們倆在掃地,在給甲方的老總掃地,哈哈哈?!贝笾菊f完,自己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聲很悲涼。
“掃地?”大剛似乎愣了一下。
“掃地不是保潔乾的事情嗎?用不著你們幹吧?”
“掃地的確是保潔乾的事,但是中午甲方老闆喝多了,龜孫點名要我和大國去給他掃地,說是要大學生給他掃地,覺得光榮,你說可氣不可氣?”
他說的是事實,甲方老闆是初中都沒畢業(yè)的土豪,靠養(yǎng)殖發(fā)家,後又涉及房地產(chǎn),生意做得很大,他對我和大志平時也沒有什麼偏見,但是一喝完酒做出的行爲的確讓人費解,畢竟是我們的甲方,所以工作上的事情,我們項目的老大經(jīng)理師兄也讓著他幾分,甲方老闆叫指名要我們替他掃地,我覺得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應(yīng)該也不是什麼大事,沒想到大志如此介意。
“這也是我們的工作,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的意識有些模糊,感覺頭昏沉沉的。
卷著舌頭對大志說道,心想,看來這哥們最近的情緒和工作有關(guān)。
“是啊,大丈夫能伸能屈?!保髣傄哺胶偷?,“給領(lǐng)導(dǎo)掃個地,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看上去很清醒,酒量不減當年。
“大丈夫也不能老是縮著啊?!?,大志依然耿耿於懷,恨恨的說。
“老縮著不就是烏龜了?”
他的話逗的我和大剛都哈哈大笑起來。
“來來來,敬兩隻烏龜。”大剛又端起了酒杯。
“錯了,錯了,敬三隻烏龜,我也算一個,算一個一事無成的烏龜?!?
大家一飲而盡。
再一杯酒下去,他似乎也有點醉意了。
“大國,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傻?”,他抓著酒瓶子,倒?jié)M酒,轉(zhuǎn)向我,喃喃的說道。
我剛纔和他聊起有關(guān)自己和丁玲的事情,似乎勾起了他的某些情緒。
“你喝多了吧,我們誰都不傻。”,我糾正他,感覺眼前的一切景象,在酒精的刺激下,開始慢慢的晃動起來。
“不,我傻,你肯定知道我趕著來北京幹嘛吧?”
“我剛纔問你了,你沒說,但是我猜到了?!?,我感覺有些迷迷糊糊的了,機械的回答他。
“我知道,我不用對你說,你也會猜到,哈哈,因爲你是我哥們啊?!彼α耍Φ挠行╇y看。
我看到這時坐在對面的大志站了起來。
他雙眼通紅,佈滿血絲,面色漲紅,如同熟透了的柿子。
大志拍了怕大剛的肩膀。
說道:
“你哥倆聊的,地球人都知道,我呢,所有的內(nèi)情,不用你們說,我都瞭如指掌!”
“兄弟,我最佩服你的胸襟。”
“大剛,你自己說,你這次趕著來京城不就是爲了參加莉莉和大良的婚禮嗎?”
大剛點了點頭,無力的滑靠在了椅子上,彷彿身體失去了支撐。
“能參加你所喜歡女孩的婚禮,這需要魄力,魄力!”
大志豎起大拇指,酒勁似乎上來了,他打了個嗝,紅著眼睛望著大剛。
“這點,我佩服你,我肯定就做不到?!?
“我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我有多遠躲多遠。”
說罷,他有些忿忿不平,似乎這種事已經(jīng)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而且是一種恥辱。
“你是局外人,還是不瞭解情況?!?
看他異常的樣子,我有些清醒過來,想岔開話題。
打趣道:
“對了,你和你的小表妹,什麼時候結(jié)婚?到時候別忘了通知我們?!?
“結(jié)婚?”
“結(jié)什麼婚?”
“和誰結(jié)婚?”
“和她?沒戲了!”
大志一連串的回答讓我意外。
“她是快結(jié)婚嘍,但是要嫁的人卻不是我!”
.......
我看到大剛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瞪著大志,他也爲大志反常的回答而震動。
“爲什麼?”我們幾乎異口同聲。
大志和表妹的愛情故事,我們從大學時期一直跟蹤到現(xiàn)在,都過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爲什麼?”大志喝了一口酒,自顧嘿嘿的苦笑了。
“爲了房子?!?
“我一個窮學生,什麼都沒有,自己連個住的窩都沒有,人家一個大齡女孩,怎麼會等著我呢?”
他拿起杯子,把剩餘的酒水倒進嘴裡,皺了下眉頭,似乎有些難以下嚥。
“表妹嫁給了一箇中關(guān)村賣光盤的北京土著,理由很簡單,人家有房子,可以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我一下子明白了最近大志爲什麼如此消沉,如此敏感了。
這酒看來沒法再喝下去了,我端起酒杯,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苦味。
“唉,這社會,真他孃的操蛋?!?,大剛一口喝乾了眼前的酒,縱使他的酒量驚人,喝完這最後一杯酒,也有些目光迷離,醉意顯露了。
我們?nèi)齻€各懷心事,最後,都喝多了。
等我們互相攙扶著走出酒館,外邊已經(jīng)是夜幕深沉,皓月當空。
北京的夜色很美,華燈璀璨,火樹銀花。
川流不息的人流,行色匆匆,似乎沒有一個人會回過頭,多看我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