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世人愚鈍,其實神仙也有愚鈍之時。
酆都是死地,陰氣環(huán)繞,只有三生河畔開著殷紅的曼珠沙華。是以,不論是世人還是神仙都以爲酆都那個幽暗的地方,便只能活著一種黃泉之花。這個想法根深蒂固,甚至連她也一度信以爲真。
無央不禁嘆了一聲:“都說我酆都是死亡之地,陰氣森森沒有活物,我如今卻偏想著讓我酆都奼紫嫣紅開遍勝卻人間無數(shù)。這不,從道祖那得了些許蓮子,在酆都挖了一片池塘,如今蓮花都開滿了。”
桃谷老頭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呵呵笑道:“原是如此,倒真是老頭愚鈍了。那老頭我這就去給女帝挖上幾株,女帝與上仙就先到屋子裡去坐坐吧!”
無央搖搖頭:“你那歪歪扭扭的破茅屋就算了吧,我可真怕它塌下來。這事也不著急,這麼晚來我也是真的對這的桃花釀想念的很,不過……”桃谷老頭點點頭,無央的意圖太明顯,一切都在不言中。
桃谷老頭去打酒,而臨淵依舊站在遠處一動不動:“臨淵,你在看什麼?”
臨淵轉過身走到她身邊:“這裡,我來過?!彼f得十分認真,無央?yún)s十分抱歉地搖搖頭。臨淵除了三十三重天的兜率宮,就沒有去過別的仙宮了,更何況是九里桃谷這個傳說中的不毛之地。
臨淵沒有反駁,坐到她身邊安靜了下來。無央側目看他,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這些年來,她這個做師父的也不知道自己教過他什麼,如果她又一天出了意外隕落了,那他要怎麼生活呢?
臨淵轉過臉,見無央正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無央?”
無央微微一笑,搖搖頭:“臨淵,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好好聽神荼和鬱壘的話。”
臨淵臉色突變,站起身道:“不答應!諸葛十七……不喜歡。”無央愣了一下,他這話的意思就耐人琢磨了。是不答應她不在嗎?那諸葛十七又從何說起?
師徒之間氣氛正有些不對勁,桃谷老頭抱著兩壇酒過來:“這兩壇桃
花釀雖然沒有上萬年,但至少也有千年了,整個桃谷就三壇?!?
無央扯開了酒封,酒香四溢,恍惚間她想起了鍾靈觀那個梨花白飄香的夜晚。諸葛十七,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如何了?
不覺間她已經(jīng)喝了半壺酒,臨淵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心事重重。見她微醺,臨淵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別喝了,醉了。”無央兩頰泛紅,咂咂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你也喝,今晚不醉不歸!不對,今晚就醉臥桃林,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雅緻。”說完又仰著脖子又飲了一口,喉嚨火辣辣的,燒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罈子在地上轉了一圈,臨淵扶著,無央已經(jīng)靠在樹下睡著了。
山谷裡的風拂過,落紅成陣,覆在她眉梢上臨淵看得入神。過了好一會,他拿起無央沒喝完的那壺酒飲下一口。他皺皺眉頭,覺得喉嚨太過辛辣,便起身去找桃谷老頭要水喝。
桃谷老頭就躺在他那半歪的茅草屋外,一張破舊的竹椅,稍稍移動就吱吱作響。
“桃谷仙君?!碧夜壤项^可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喚他,是以,沒有人搶他的酒壺他也醒過來了。
“星閣上仙剛纔喚老頭叫啥?”臨淵又喚了一次桃谷仙君,桃谷老頭頓時老淚縱橫。想他好歹也活了上萬年,硬是個封號也沒撈上,始終做著一個不入流的散仙。雖說人老了也看得開了,但如此突然有人喚他仙君了,也還是難免激動了一把。
桃谷老頭這一心情好,就喜歡吹笛子,是以他吹起了一曲竹笛。笛聲悠揚,纏綿婉轉,高低起伏,如泣如訴。
臨淵在他的指點下,往桃谷東邊去找桃溪,聽說這條桃溪的水比天上的瓊漿玉露都要好喝。
臨淵雖然只喝了一口桃花釀,但他是第一次喝怎麼烈的酒,也沒想到這酒後勁這麼強。尋桃溪的途中,腳步開始虛浮,晃悠悠之間恍惚聽見了潺潺的流水聲。
這夜月色正好,水面光波粼粼,他跪在溪邊喝水??梢粩E頭卻見一個女子站在桃溪的對面,臨淵漠然視若無
睹,正欲轉身,那女子踏過小溪忽然環(huán)抱住他:“神君,你回來了?你果真回來了?!?
臨淵皺起眉頭,被這陌生人抱著的感覺讓他十分不悅:“走開!”臨淵冷冷掰開她的手,一掌打在她肩上。
女子偏過頭似乎是對臨淵的反應有些震驚,可她依舊向臨淵走近,待她走近臨淵她臉上忽然黯淡了下去:“原來不是他。對不起,是我認錯人了。”說完,那女子踏過溪水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抹幽香。
臨淵莫名地看著那片黑暗,忽然覺得耳邊有人在叫他,他循聲而去卻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水裡。低頭望去,水裡不知何時多出一道白影,臨淵湊近一看是個人形卻十分模糊:“是你叫我?”
白影的聲音夾雜這流水聲,可他還是聽得真切,那影子回答道:“我是你?!本o接著,一道無形的雙手忽然將他拖入水中。臨淵沒有防備,就這麼落入水中,他沒有掙扎很快就浮出水面。
白影已經(jīng)消失了,臨淵緩緩走出桃溪,剛踏上岸邊他周身一滴水都不沾身。一張開眼,散發(fā)這藍光的眼眸如同那浩瀚的星河,星閣劍從他身體裡躍出。臨淵握住星閣劍,輕輕拂過劍身,喃喃道:“許久不見了。”
他收回星閣劍,藍色的眼眸眺望桃谷深處。須臾,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jīng)恢復了原來的漆黑眸子。
臨淵回到茅草屋的時候,桃谷老頭還在吹著笛子,臨淵聽得十分入神待他停下來臨淵問道:“這是什麼曲子?爲何我覺得有些耳熟?”
桃谷老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曲子。”臨淵詫異,自己會吹卻不知道是何曲子。
桃谷笑笑,說起了很遙遠的事情。當年的他還只是這桃谷裡的一株桃樹,精魂還未完全修煉凝成,他只有淺淺的意識。他說,在這片桃谷還有一個主人,那個人纔是這裡真正的主人。他每晚都會在桃谷裡吹奏這首曲子,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消失了。
桃谷飲了一口酒,頓了頓:“記憶裡,那個模糊的背影,很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