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顏貯在顏枚面前滿口答應(yīng)下來,也的確這樣配合著做了,不過這畢竟不是商議好的攻擊方案,爲了小心起見,他還是派人到山腳下向顏良稟報了此事。
顏良對這種戰(zhàn)術(shù)改進倒是樂見其成,不論效果如何,成與不成,說明前方戰(zhàn)事的指揮官們的主觀能動性很高,在主動思考如何更好地完成任務(wù)。
所以顏良並沒有制止,只是派了一些人配合顏貯做每個砲組的發(fā)射統(tǒng)計,看一看在攀登進攻的時候同時發(fā)射,其命中率和誤傷率大致在什麼水平。
這些,最前線的顏枚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攻城戰(zhàn)之中。
若是說石邑營與常山其他各營有什麼不同,最大的不同是石邑營做過專業(yè)的攀登訓(xùn)練。
他們在訓(xùn)練的時候可不僅僅拿城牆做目標物,拿雲(yún)梯當攻具,更在野外山崖上開展過針對性訓(xùn)練,用的是鐵鍬、鶴嘴鋤等等。
這是在表象上的不同,其實石邑營還有一個深層次的特點,那便是他們的軍官普遍年輕化。
營督顏枚只有十九,第二曲軍候蘇寧二十六,第一曲副軍候衛(wèi)恂更只有十八,而其餘的屯長、伯長、隊率、什長、伍長裡的年輕軍官的比例也很高。
這固然是顏良在城裡石邑營的時候,考慮到顏枚的年紀,對年齡較大、資歷較老的老兵油子不太好管理,而刻意如此挑選。
除此之外,也有專門建一支青年軍,以引領(lǐng)軍中風(fēng)氣的考慮在內(nèi)。
有了這兩個特性,石邑營戰(zhàn)士們的攻擊既大膽勇猛又不乏技巧性。
當顏枚向部衆(zhòng)們宣佈與投石機組的配合時,這些年輕人們非但不懼怕誤傷,而是滿懷期待,認爲能更有利於他們的攻擊。
所以,石邑營戰(zhàn)士們在選擇雲(yún)梯架設(shè)的位置時,刻意選了石彈落下的方向附近,讓寨牆上的賊人十分忌憚。
若是上前防守城堞垛口,則會看到一枚枚石彈徑直從天上飛來,不知道那一枚就會落在自己頭頂。
若是不上前防守的話,石邑營的戰(zhàn)士爬得比猴子也慢不了多少,藉著向前助跑的衝力蹬蹬蹬幾步就能衝上寨牆,讓賊兵們更應(yīng)接不暇。
到了這時候,寨牆上的賊兵們已經(jīng)苦戰(zhàn)了兩個多時辰,早就疲乏不堪,早上吃的那些吃食也都消化殆盡,更是後繼乏力。
張燕見屢屢有敵人攀登上牆,讓守卒疲於應(yīng)對,更有人在慌亂之中忘記躲避石彈,被砸得傷亡慘重。
他也知道來到了一個十分危急的時刻,便對張臨道:“賢侄,你的部屬休息得如何了?可否拉上寨牆增援?”
張臨的部衆(zhòng)跋涉百餘里,昨天更經(jīng)過了連場惡戰(zhàn),所以張燕十分體貼地讓他們先行休息,原本今天並不準備派他們出戰(zhàn)。
不過眼下情況不妙,面對常山人的車輪戰(zhàn)法,張燕手下雖然也有數(shù)千部衆(zhòng)參與防禦,但也漸漸感覺力不從心。
不得已之下,只能向張臨開了口。
張臨雖然沒有率領(lǐng)部衆(zhòng)出戰(zhàn),但也一直陪在張燕身旁觀察,親眼目睹了常山人一波強過一波的攻勢,也是暗暗心驚。
他也知道,若是飛燕寨被攻破,他也絕無幸理,便立刻答應(yīng)道:“部衆(zhòng)們早就休歇好了,我這就下令讓他們?nèi)可蟻韰f(xié)守。”
張燕道:“也不必全數(shù)召來,先召一半休歇充分的上來,其餘的讓他們繼續(xù)歇著便可。”
“諾!”
張臨下了寨牆,點了千餘部衆(zhòng)上來協(xié)守之後,寨牆上的壓力稍稍減輕。
面對石邑營與投石機的聯(lián)合攻勢,寨牆上的傷亡仍是迅速增加,好在有一支生力軍加入後頑強抵擋了下來。
這時候,在山腳下,顏良卻得了個意外的消息,一直在數(shù)十里外徘徊的幷州兵,突然加緊了速度往虎頭山而來。
從心底而論,顏良對於高幹這個官二代是相當看不起的。
且不說他是靠著親戚關(guān)係得居高位,且說他來到幷州之後多年,也沒給幷州帶來什麼改善。
黑山賊依舊囂張,北邊的鮮卑依舊頻頻入寇,州中的民生依舊凋敝,西南方向的關(guān)西軍閥們更不把高幹當回事。
就說去年的官渡大戰(zhàn),高幹這廝都沒派多少兵力前來,只是貢獻了一些戰(zhàn)馬,令親自拼殺在前的顏良十分不滿。
更何況,顏良是有後見之明的。
在原本的歷史軌跡裡,高幹這廝在袁紹身故之後,先是響應(yīng)袁尚的號召,南下侵逼司隸,卻被曹操招引來馬超、龐德?lián)魯。瑹o功而返。
之後曹軍包圍鄴城,袁尚遣牽招去幷州求援,高幹非但見死不救,還欲要殺害牽招。
當鄴城被攻克後,高幹反而以幷州歸附曹操,得以繼續(xù)擔任幷州刺史。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畢竟趨利避害是每個人的天性,或許高幹也看出來袁譚、袁尚兄弟這船要沉了不願作陪。
不過在高幹歸附曹操的一年之後,幽州發(fā)生叛亂,曹操帶兵前往救援。
高幹竟然以爲有機可乘,拿下了曹操任命的上黨太守,屯兵壺關(guān),意欲進兵鄴城。
如果高幹真?zhèn)€把抄曹操後路的事情做成了也就罷了,畢竟劉備也做過先降而後叛的事情建立了蜀漢政權(quán),指不定高幹還能繼承袁紹的遺產(chǎn),讓曹操好好喝一壺。
可高幹剛剛遣人潛入鄴城,準備謀奪鄴城的時候,竟然被守衛(wèi)鄴城的監(jiān)軍校尉發(fā)覺,將此事扼殺與襁褓之中。
若說守衛(wèi)鄴城的是曹操手下某個名將或者有名的謀臣,識破了高幹的奸計倒也並不稀奇。
可監(jiān)軍校尉荀衍是何許人物?
乃是荀彧第三兄,在整個《三國志》裡除了扼殺高幹的反叛就沒有其他什麼可以稱道的事蹟了。
可見高幹此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就這丁點兒長度,還想爆曹老闆的菊花。
果然,當曹操轉(zhuǎn)過頭來攻打併州,雖有山關(guān)險隘,但高幹仍舊沒堅持過一年,就被打得地盤盡失,輾轉(zhuǎn)逃去了河?xùn)|。
在河?xùn)|又站不住腳,被迫再往南逃,想去投靠荊州牧劉表。
最終在南下的道路上,被上雒都尉王琰所殺,獻首於曹操。
這樣一個無能昏聵之人,又怎麼會博得顏良的尊敬。
聽聞幷州兵正在快速靠近,顏良冷笑道:“高幹短短百里路,走了快要十天了,我還以爲他會繼續(xù)烏龜爬下去,居然突然就勤快了起來,稀奇!稀奇!”
身旁衆(zhòng)將吏也是跟著鬨笑,辛儒說道:“或是高幷州見張燕堅持不住了,想來分潤些功勞罷了。”
牛大第一個不買賬,說道:“憑什麼?我等辛苦拼殺一個多月,他高幹也想來混功勞?”
剛剛撤下來的仇升也道:“我從趙國率兵前來助戰(zhàn)都到了好些天,他幷州本地兵馬倒比我還遲,的確稀奇!”
連一向爲人寬和的仲棟也說道:“不知將軍是何計較,要不要末將帶人把西邊的道路堵住,末將保證不放一兵一馬過來。”
“仲營督此議大善,按我牛大說,就應(yīng)該把他們堵在外邊,免得過來礙眼礙事。”
仇升也跟著說道:“末將亦可前往,我趙國郡兵與幷州兵素無瓜葛,絲毫不必顧慮。”
面對衆(zhòng)人的表態(tài),顏良心中也是十分滿意,看來隊伍的凝聚力不錯。
尤其是仲棟這種好好先生,也站了出來懟起了高幹,讓顏良微微詫異。
顏良卻不知道,仲棟與牛大、仇升等其餘討逆營將士不同,他以前根本就不在袁紹麾下任事,單純是因爲欽佩顏良而上了他這條賊船。
來到常山之後,常山國在顏良的統(tǒng)治之下日新月異,政清民和兵強馬壯,更讓仲棟看到了日後的美好前景。
所以面對袁紹的外甥,仲棟根本就鳥都不鳥,抓緊刷一波存在感和忠心度。
顏良雙手往下虛壓,制止了衆(zhòng)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說道:“他高元才還不放在我眼裡,便讓他前來又如何,不必阻攔,免得爲人所議論。”
“不過,諸營要繼續(xù)依計劃行事,莫要被幷州兵的到來打亂了節(jié)奏。”
諸人紛紛稱是,把議論的目標重新又轉(zhuǎn)回到面前的戰(zhàn)事之中,彷彿那數(shù)千幷州兵根本就不值一提。
“報~~~~~~!”
“啓稟將軍,有人持幷州刺史符節(jié)前來,稱要面謁將軍!”
聽到傳令兵報來的消息後,顏良正在專注地盯著飛燕寨上的戰(zhàn)事,下意識地說道:“便說我軍務(wù)繁忙,暫時抽不出身。”
傳令兵轉(zhuǎn)身離去後,顏良又暗暗心想,不知高幹派人來又要說些什麼,是否派個人去接洽一下,便隨口問道:“派人去問問高幹派誰前來。”
辛儒心比較細,方纔在聽說幷州來人後,就出去問過了情況,當下答道:“回稟將軍,來者乃是幷州別駕太原王凌。”
“噢?太原王彥雲(yún)?竟然是派他來了。”
顏良聽說來人是王凌的時候倒是提起了興趣,此人可是大大有名,日後淮南三叛反對司馬氏專擅朝政的將領(lǐng)之一啊。
辛儒從顏良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端倪,說道:“王彥雲(yún)乃故司徒王(允)子師之侄,素聞其人文武俱贍,乃是幷州一等一的人物,將軍可要召其來見上一見。”
顏良捋著鬍鬚裝作思考了一下後道:“既如此,且讓他前來,聽聽高幹要說什麼。”
而此時,正在討逆營本營之外等候接見的王凌,以及他的隨從們心中早已經(jīng)充滿了震撼。
王凌本人文武兼資,雖是一州別駕,但出征的時候穿著武將的甲冑袍服,絲毫沒有不適。
他得了高幹的命令後,立刻帶著幾個隨從快馬加鞭往虎頭山趕來。
當他進入虎頭山十五里處後,就已經(jīng)遇到了討逆營派出的遊騎,上前來詢問他們的身份和來意。
當?shù)弥麄兪菐罩荽淌放蓙淼氖拐撸挚此麄儾贿^區(qū)區(qū)十數(shù)騎,便毫不在意地予以放行。
接下來,每隔兩三里路,就都會碰上一波討逆營的遊騎,少則兩三騎,多則四五騎,到了虎頭山五里路內(nèi)更是越來越頻繁,往往每向前走上一里路都會碰上一兩撥。
王凌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讀書人,他也是練過弓馬,讀過兵書,自稱知兵事。
所以他看得出來,一路上遇到的那些討逆營遊騎俱都人強馬壯兵甲精良,且身上帶著一股百戰(zhàn)之士的從容自信。
這些也還罷了,當他接近虎頭山時,便看到了虎頭山腳下那巨大的營盤。
那裡飄揚著各式各樣的旗幟,其中最多的一種是書寫著“討逆”大字的黑底紅字大旗,其次是各營的旗幟,有元氏營、石邑營、高邑營、房山營、上艾營、常山典農(nóng)、趙國郡兵等等,再次便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將校曲屯之旗。
王凌從西往東而來,依次經(jīng)過趙國郡兵、高邑營元氏營的營區(qū),看到兩營兵馬都坐在原地休息。
他注意到趙國郡兵與高邑營的戰(zhàn)士們顯然剛剛經(jīng)受過一場激烈的戰(zhàn)事,很多士卒身上的衣甲猶帶血痕,還注意到有一些身穿白色袍服的人在爲身負輕傷的士卒現(xiàn)場包紮。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個營的士卒雖是坐著休息,但並不是七倒八歪地隨意而坐,而是面向飛燕寨,以十人爲一行,十幾到二十人爲一列,一兩百人爲一個小方陣,各個小方陣之間隔開通行的通道,既整齊又有序。
士卒們也不會大聲喧譁,只是靜靜坐著,享用著隨軍民夫送來的溫水與簡單吃食補充體力,偶有人互相交談也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他們的衣甲完整,兜盔與武器就放在身邊伸手可及之處,王凌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只要一聲令下,這些將士們就能立刻投入到戰(zhàn)鬥之中,而不會有絲毫滯澀。
將士們都十分專注地盯著飛燕寨上的戰(zhàn)事,王凌也隨著他們的目光往前看去。
即便是隔開很遠一段距離,王凌也能感受到前方戰(zhàn)事有多激烈。
那雷鳴般的戰(zhàn)鼓聲,那一枚枚劃著弧線的石彈,那密密麻麻的箭雨,那不停向上攀登的健卒,無一不刺激著王凌的神經(jīng)。
王凌不禁心中在想。
率千軍萬馬,圍頑囂賊寇,攻險山堅寨,大丈夫當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