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好……好像是從這青銅棺裡發出來的吧。”夙靈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青銅棺木,只覺背脊一陣發寒,似乎有涼風從領口倒灌進身體裡一樣。
夜引幽並未作答,雙眼也是死死盯著那口青銅棺木。那撓人的刮擦聲忽得消失了,四周瞬時靜謐無聲,但是此時無聲的空間更讓人無法適從。兩人慢慢的踱到青銅棺柩旁,細細的打量了起來,用上好青銅所鑄的棺柩蓋上,刻著一隻威風凜凜的麒麟,踏雲而上,棺柩四周篆刻著層層滾雲紋。
兩人靜凝了片刻,夙靈突然驚呼道:“天,這不是麒麟,這是貔貅。”她腳下倒退數步,看了一眼離自己最近的西南角,原來那銅燈上雕刻的也是貔貅而不是麒麟。貔貅是龍頭馬身,而麒麟則是龍頭龍身,只是龍身短小了點很容易和貔貅搞混。
“難道連貔貅銅棺都鎮不住裡面的屍變……。”夜引幽喃喃說道,話未說完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一手撫著胸口,微彎著腰,似乎像在極力忍受著什麼。
“你……是不是不舒服了?”夙靈上前扶住他,見他面色蒼白,額角不停沁著溼汗。
“呵……我只是在懊悔,雖然我作了很多準備,但還是沒料到會如此兇險,尤其還拉你一起下來……。”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淡笑,卻縹緲的讓人抓都抓不住。
“喂,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夙靈不死心的追問道,他現在的情況很不對。
夜引幽沒有回答他,雙眼直直的盯著地上,夙靈不解,只是還未等她出口詢問,那尖銳的刮擦聲又出現了,還是那麼的有規律,一聲,兩聲……。
夜引幽忽的蹲下身子,盯著棺柩底下不知看什麼。夙靈也隨即蹲下身子,好奇的往棺柩底下望去,這一看還真給看出點東西來了。
“啊,我知道了!”兩人異口同聲。
“你先說。”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夜引幽笑著指了指夙靈:“還是你先說吧。”
“你看棺柩底下。”夙靈指了指棺材底下正中的地方,那裡放著一面銅鏡“這是天麟鏡,是御鬼天師們專門用來鎮壓屍變的,不管這青銅棺內鎮的是千年老妖,還是萬年屍怪,有這天麟鏡它都甭想出來。”夙靈得意的看了他一眼。
“那下面就該我說了,不過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夜引幽說道,臉上神色莫測,似笑非笑。
“呃……先聽好消息吧。”沒想到夜引幽這麼一看,還看出兩樣東西來了,對此她很是好奇。
“好消息是我找到出去的方法了。”夜引幽邊說邊指了指棺柩下面的一塊地磚,與四周堆徹得整整齊齊的地磚不同,它稍微凸上來一點,只是很細微的落差也被一旁的青苔蓋住了,要不是很細心的話是絕難發現的。
“可以呀,眼睛那麼毒,這都被你發現了。”夙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總算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還有個壞消息呢,別高興的太早。”夜引幽摸了摸鼻子,已經開始想象她花容失色的樣子了。
“哦?啥壞消息?”她笑意盈盈的問道,完全忘記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道理。
“要開啓這機關,必須放下這口青銅棺柩。”果然,面前方纔還笑嘻嘻的臉一下子僵住了。
“可……可是一旦放下那棺柩,底下的天麟鏡被蓋住,法力盡失,是鎮不住棺內屍煞的。”夙靈驚疑不定的看了眼面前的青銅棺材,一聲聲直刺人心的刮擦聲果然從裡面清晰的傳了出來,連那麼強的貔貅青銅棺都鎮不住的屍煞那該是多恐怖啊,難以想象。
“我們沒有退路了……。”夜引幽半跪在地上,一手捂著嘴,斷斷續續的說道,話語隱約,半垂的臉讓人琢磨不清。
“看來只有這樣了。”夙靈口中喃喃,走到夜引幽身畔跪坐了下來,從腰畔的鎦金香囊內掏出一個青瓷小瓶,從裡面倒出兩粒黑色小丸,吞下一粒,將另一粒遞到夜引幽面前:“麝塵丹,可以預防屍毒和屍氣,你先服下吧,搞不好待會要和屍煞正面衝突。”
夜引幽放下手,接過丹丸吞服而下,一張臉更是慘如金紙,夙靈見之不禁心中一跳。
“呆會我去把鐵鏈放下來。”夙靈將他扶了起來,雖然隔著衣服卻仍能感到他灼熱體溫,像是發燒一般。
“夙靈,你沒搞錯吧,我是男人,那鐵鏈應該是我去放,生門應該在北面,你去那呆著。”夜引幽掙脫她的攙扶,往拴著青銅棺鐵鏈的西南角走去。
“你纔有沒有搞錯,你看你現在走路都跟打飄一樣,就算要跟屍煞打架也是我跟它打,你給我去北面呆著。”夙靈一個閃身,橫插在他面前,擋住西南角系鐵鏈的環扣。
夜引幽靜靜的看著她,暗灰色的雙眸中似乎閃過了什麼,快的讓人來不及捕捉。
“你是我帶下來的,無論如何你也要安全的出去。”他的語氣有點激動,夙靈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失控的一面,不禁微一失神。
“算命的,讓你死在我面前,我的臉將來還往哪裡擱?!”她是絕對絕對不會讓他死在自己面前的,不管是面子也好,是其它的也罷。
夜引幽看著她堅定的雙眸,終是妥協了。
夙靈燦然一笑,拍了拍夜引幽的肩膀:“別忘了我的外號,捉鬼天師,可不是隻抓地上那些活鬼的。”那笑容明媚無暇,竟是如此的純淨無垢。
夙靈看了眼最東邊那口被打開的金絲楠木棺材,萬一青銅棺柩內的屍煞真衝了出來,引起屍衝,把楠木棺材內的屍體也激得屍變了那就麻煩了,得先把它定住。
“你可別動,我去楠木棺材那裡,把那個美女先定住,免得它也被激出屍變。”夙靈往那走去,還特別囑咐他別擅動。
夜引幽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夙靈這才放心的往楠木棺材方向走去,走到棺材旁她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咬破中指,合著血液在棺木上畫起了符咒,只見她手指靈活舞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出片刻一張定屍符就畫好了。她逼出指內的一點殘血站起身,往夜引幽的方向望去,頓時大驚失色。
只見夜引幽已經解開了鐵環扣,手只是那麼一鬆,青銅棺柩“轟”的一聲墜落於地,掀起滿室灰塵繚繞。隨即“咔喳”一聲響,北面的機括活門果然被打開了,但更快的是“喀嗆”一聲,那重愈百斤的的青銅棺蓋被轟的一聲推飛了出來,夾帶著凌厲的風聲一下子嵌在堅硬的石壁內,完完全全的嵌入了進去。
一陣陰風吹過,東北角燃著的燈燭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算命的,小心啊。”夙靈尖叫,可是比她聲音更快的是一具長滿白毛的屍煞從棺柩內縱跳而出,夾雜著一股陰風直直向夜引幽撲去,去勢凜厲。
夜引幽輕輕一躍便躲開了屍煞的攻擊,那屍煞尖長的指甲狠狠插入了石壁之內,“劃”的一聲隨著它的轉身頃刻拉出一道深痕。屍煞雖然沒有智慧,卻會尋著活人的生氣不停的攻擊,動作甚是快捷。
眼看就要擦上了夜引幽的後背,夜引幽身形一轉隨手撒出一撥金豆,那金豆似打在銅牆鐵壁上一樣,只聽“噗”“噗”“噗”的幾聲,那屍煞不傷絲毫,只是腳下微頓,但只這一下憑藉夜引幽的輕功躍至門口綽綽有餘,誰想他突然口中噴出一口鮮血,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
這屍煞聞到血腥氣更是狂性大發,狠狠的向夜引幽撲去,卻突然間定住了身形動彈不得。只見那長滿白毛的屍身上面纏繞著一圈圈的銀絲長線,緊緊的捆縛住它。
“算命的,還不快過來!”原來是夙靈情急之下撒出了絲線,扯住了屍煞。
卻見夜引幽彷彿對她的呼喊恍若未聞,迅速的從背後的包裹內掏出一根刻著各種符咒的銀棒,棒有筷子粗細,約二尺長短。他手上蓄滿真力狠狠的插入屍煞的心口處,穿插而過。只見那屍煞身形微滯,口齒微張,嗚咽著像是要發出什麼聲音,一股黑色腥臭的液體隨著銀棒汩汩而出,沿著銀線向夙靈的方向滑去。
夜引幽見狀大驚,狂喝道:“快切斷銀線,別讓屍液碰到你!”
然而夙靈對他的話也置若罔聞,只見她雙手一翻,將銀色長線繞手腕一圈,雙手微一用力,鮮血便隨著傷口蜿蜒而下。
“懾靖諸告血族修羅,今以血爲媒,氣爲引,誅罘貉,闢牟喏麼訶!封。”夙靈低聲喝道,一雙美眸怒睜,額中硃紅似閃出一道紅光繞住全身,瞬間向手腕處集中,原本即將碰到她指節的屍液突然被那裹著鮮血的紅氣給頂住了,居然被慢慢的反推了回去。只見夙靈身上的紅氣越來越熾。那血液反推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不出片刻,那豔紅的血液瞬間包裹住了屍煞全身,彷佛被籠上了一層血網,那網越收越緊越收越緊,瞬間,那絲絲血網扣入屍煞身中,像是網住了什麼東西一般。
那屍煞不停的掙扎,卻仍敵不過這強悍的血網,只見他忽然身體狂顫,身上原本覆著的白毛慢慢褪去,最終呈現出一箇中年男子灰青色的面容。
“啪”的一聲,那白銀絲線在夙靈手中一斷爲二,她周身圍繞的紅氣已完全消散,原本空靈的雙眼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慢慢的闔下,身形微顫一頭向後栽去。
“夙靈。”夜引幽一個箭步衝去,接住她滑落的身體。
皇域煙絡宮
“花櫻,我都陪你下了二個時辰了,可以了吧,明日一早我還要上朝呢。”身穿白錦繡金長袍的男子斜倚在寬榻上,一手放在桌幾上,一手持著白子,忍下今天第十二個哈欠。
坐在他對面的女子一身宮服緞裙,墨黑的長髮被根木簪隨隨便便的盤成了一個髮髻,五官算不上精緻,卻秀氣,尤其是一雙大眼,像是蘊藏著無限的生機,活泛得很。此時的她雙手捧頰,一手還夾著一枚黑子,撇著嘴,看著眼前棋面上的局勢,口中喃喃自語:“想我也是五段國手級水平,怎麼會下不贏你。”話雖如此,但是眼前的局勢卻是黑子被白子大面積圍逼,看上去實在不像是有峰迴路轉的樣子。
“國手……。”華衣男子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頭,口中吃吃的笑著,執著白子的手指輕抵著額頭,雙肩微微顫動。
“喂,皇子殿下,您抽風啦,快下啦。”花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她可是好不容易纔看出他這古局的破綻呢。
鳳如非擡起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你想了半天,卻下了最臭的一步。”不否認她棋藝不錯,但是她那些心思都放在了面上,想誘她入局很簡單,眼前就是一例。她自認爲破局的一子正是他佈下引她如甕的一步。而她果真上當了。
“啊?怎麼可能?”花櫻不敢相信的看著面前的棋局,明明她這一黑子下去就能帶活東北角那一片了呀,怎麼可能是臭棋?!
“不信啊,你看著。”鳳如非手持白子剛欲落下,卻突感心口一痛,手中的白子拿捏不穩,“當”的一下掉落棋盤,打散了那下至後路的棋局。
鳳如非捂著胸口,剛纔那如刀絞一般的心痛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如是出事了……腦中突然絮亂了起來,強大的不安壓迫著他的神經。
“殿下,你怎麼了?”花櫻從寬榻上跳下,跑到鳳如非的身旁,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卻覺一手薄汗。
“沒事,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說完,他起身往殿外走去。
夜空,殘月如鉤,薄雲輕攏。
鳳如非輕捂著胸口,臉色黯然,口中似輕喃著:“如是,你千萬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