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烈,辛辣的感覺沿著脣舌一路滑至咽喉,夙靈感覺自己好像泡在了一汪酒海中,鼻端只聞酒香瀰漫,勾人魂魄。突然間一隻碩大的酒葫蘆奔跳著出現在她眼前,稍斜的葫蘆口正向下傾倒著醇香美酒,那酒色澤通透,香氣四溢,直聞得人口中生涎,夙靈伸出雙手想去捧著這大酒葫蘆狂飲一翻,誰想纔剛擡起手,一陣刺骨的疼痛便從手腕處傳來。眼前的葫蘆美酒頃刻消失不見,觸目可及之處唯有一片黑暗。
“你還真是死性不改……。”耳畔的聲音低沉委婉帶著一絲倦意,好熟悉。
夙靈慢慢睜開雙眼,只見一張俊顏蹙著雙眉,在她臉的上方,近在咫尺,那原本如金的面色好了很多微帶了點紅潤。
夙靈擡起手撫了撫額頭:“算命的,你看上去臉色好多了。”說話的聲音黯啞,原本被割傷的手腕被纏上了黑布,夙靈瞥了一眼他拿著酒葫蘆的手,齊肘處的衣料都被他扯了下來。
“先關心一下你自己吧,還有心管別人。”夜引幽一手撐在她背後將她扶了起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剛纔一直倚躺在他膝蓋上。
還是那個放著四口棺材的地方,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具面色灰青的屍體,微微抽搐著,看上去像是一條被丟上岸的大魚,不停的撲騰想躍回河中。
“撲騰不死你,混蛋,噝……痛死我了。”夙靈坐直身體盤起腿,弓起背,低著頭,長長的黑髮從臉頰兩邊披散下來擋住了她的面容,只能聽見她口中不停的抱怨。纏在手腕上的黑布中隱隱透出一絲暗色,當時她下手太急,傷口割得太深了。
“我在你傷口上敷藥了,你別亂動。”夜引幽低喝道,心想還是讓她昏著比較好,安靜。
“可是真的很痛啊!”夙靈擡起頭,輕靈的雙眸中凝著一絲氤氳。
夜引幽竟一時看呆了,練武之人受傷就如同家常便飯,就兩個割傷怎會讓她痛成這樣?
夙靈“切”了一聲,不去理他,繼續低下頭。烏黑的長髮又蓋住了她的臉。夜引幽也不去叫她,以爲她在調理運氣。自己也坐在一旁閉目吐納了起來。
只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等他睜開眼後,發現夙靈還是保持原先的姿勢坐著,只是身體有些微微顫抖。
情況似乎不對,“你怎麼了?”夜引幽閃到她身旁,扶起她的肩膀。
只見她面色一片灰白,汗如雨下,一雙薄脣緊抿著,雙手握緊成拳,修剪得精緻無比的指甲深深扎入了手掌中,由於用力太猛,手腕處敷著上好膏藥的傷口又重新裂了開來,鮮血順著黑布滴落滾下。像是在極力忍受劇烈的疼痛,緊閉著的雙眼微微顫動,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從那修長的睫毛上落下。
“夙靈,你到底怎麼了,說句話呀!”夜引幽第一次完全無措了起來,看著眼前的女子彷佛受著痛苦的煎熬而自己卻一點忙也幫不上,深深的無力感徹底打碎了他的理智。
眼前的女子突然杏目圓睜,原本清澈的雙瞳上染上了一層血霧,濛濛朧朧的。她突然大力一揮,將夜引幽往一旁推去,身體隨之一歪,一口黑血從口中噴出。人一下子趴倒在地上,似乎被抽盡了所有力氣,一動不動。
“該死的!”夜引幽低咒一聲,慌忙從包袱中拿出一個紅木小盒打了開來,瞬時一股清香隨之飄逸而出,縈繞滿室。
夜引幽取出盒內的藥丸,將紅木小盒隨意一丟,雙手扶起夙靈,想把藥丸塞到她嘴裡。手卻只是剛湊到她脣邊就被按住了。
“爽……多了……。”倚在他懷中的夙靈睜開眼後斷斷續續的吐出了幾個字。
“把這藥丸吞下去。”夜引幽躲開她的手,將藥丸往她口中送去。
只是夙靈撇過頭,仍是躲開了,只見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說道“恩……好像是岐山上的玉湖雪蓮,你又比我快一步的……。”
“夙靈,你快把藥給我吃下去!”夜引幽覺得自己突然煩躁了起來。
“不要……這玉湖雪蓮堪比千年人蔘,是用來吊命的,珍貴的很,我又沒事,別浪費了,要不你送給我吧。”氣息逐漸順暢了之後,說話也利索了。“你臉色怎麼那麼黑……唔……”
不耐她羅嗦,夜引幽直接把藥丸塞入她嘴中。
“算命的,你好粗魯。”夙靈撫著喉嚨說道,那麼大一顆丸子差點哽死她。
夜引幽將她扶正,坐到她背後雙手抵著她的肩膀,幫她運氣調理。直到真氣在她體內運行一週後,發現並無異常,他這才放下了手。
這玉湖雪蓮製成的藥丸果然非比尋常,藥入喉腹,隨著內力緩緩暈開,彷彿一鉢沁涼的高山泉水在身體裡盪漾開來,似乎是淨滌了體內所有的污垢,頓時舒暢無比。
“你是用了什麼符咒封住了屍煞?”夜引幽閉著雙目,打坐吐納。口中好奇道,以他所學竟然還瞧不出端倪。
“鬼降……我借用了修羅族的力量。”夙靈邊說邊往丟在地上的酒葫蘆的方向蹭去。
“鬼降!”夜引幽低喝一聲,嚇得夙靈手中的酒葫蘆“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圓圓的葫蘆身在地上滴溜溜的滾了一圈,“咚”的一聲倒了下來,壺中的美酒從口中徐徐流出,隱到石板縫隙之間。
夙靈維持著抱酒的動作,直直的看著夜引幽,只見他用彷彿比看見鬼還可怕的神色盯著自己。
“算……算命的,你幹嘛這麼看著我?”感覺比屍煞盯著我還恐怖,夙靈沒敢說出來。
“這鬼降之術世上只有一人會用,你和她是什麼關係?”夜引幽怔怔說道,雙眼在她身上來回掃了好幾遍。
“你說哪個人?”
“佟箴”
“哦,我師父。”
“果然……唉。”夜引幽一手蓋住半張臉,低吟道。
“你認識我師父嗎?”夙靈跳到他身旁蹲下,望著他一臉無奈的樣子,好奇的問道。
“不認識。”
“那你幹什麼唉聲嘆氣的?”
“因爲有人曾告誡我,凡是碰到佟箴能閃則閃,能避則避,千萬別跟她有所瓜葛。”
“爲什麼啊?”
“嗯……”夜引幽抿脣不語
“說呀,說呀。”夙靈蹲坐到他身邊好奇的追問道。
“嗯……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他思量著若是告訴她事實,不知會掀起何等狂風暴雨,還是緘口不言比較妥當。
“……”夙靈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嘆了口氣,垂了頭:“師父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教我練功,一到晚上就說帶我和師兄去野外特訓。那個時候我還很興奮,誰知道特訓的內容居然是驅惡鬼和鎮壓屍變。第一次我幾乎嚇得半死。但是師父卻安慰我說,沒有思想的殭屍和沒有軀體的惡鬼比起人來好對付多了。那時候我不懂,只是覺得很恐怖。不過後來跟著師兄混的時間長了,倒也習慣了,當然我們那時捉的都是小鬼,很弱的。只是我還是喜歡抓人。自從師父走後,師兄也被家人接了回去,我一個人沒事就隨便飄飄蕩蕩,收拾收拾活鬼咯。也算是替□□道吧,所以你不用害怕的。”邊說還邊拍了拍身旁夜引幽的肩膀“我不會用狗血潑你一身,也不會拿出桃木劍亂砍一氣,更不會拿出一堆符咒往你身上貼的啦。”其實說白了,在鬼道方面她理論知識豐富,但是實際經驗確是很貧乏的。
神女佟箴的名頭想當年可是直逼天下無雙的瑤琴公子的,她的名號如此響亮不單是由於一身非凡的武功,卓絕的天師道行,更是由於她捉弄人的本性,絕對是玩死人不償命的。所以這天下人雖敬她,卻也怕她,更不想與她沾染上什麼瓜葛。當然也無怪乎夜引幽有如此反應了。
“請問女俠迄今爲止,共剿滅了幾個惡鬼邪屍了?”夜引幽側過身笑問,幸虧她不像她師父,除了嗜酒如命之外,還是很正常的。
“咳咳……。”夙靈低下頭悄悄瞥了眼不遠處的屍煞,轉過臉不停的傻笑。
夜引幽摸了摸鼻子,低下頭,極力忍住爆笑的衝動,只是卻抑制不住微顫的聲音:“除了那個倒黴屍煞外,看來你的成績尚未突破鴨蛋的封鎖咯?”嘴角忍不住扯出一個大大的彎弧,不明的恩哼聲從他胸腔處發出。
“拜託,要笑就笑,省得待會憋出內傷來。”夙靈不懷好意的瞥了他一眼,她纔沒有師父那種癖好呢,沒事就幫人家看家宅順帶除鬼。尤其喜歡半夜三更去荒山野嶺亂晃,通常這個時候她都是裝睡混過去的,不過師兄就沒那麼好運了……不知道師兄現在怎麼樣了,想著想著不禁沉默了下來。
“其實你這樣蠻好的,女子本身陰氣就重不宜和瞑界之物多有接觸的。”以爲是自己的失語打擊到了她,夜引幽出口安慰道,眼神是自己也未曾想到的溫柔。
“啊?”夙靈擡起頭茫然的看著他,剛纔想到小時候和師兄爲了搶一隻雞腿大大出手,想的太過入神都沒聽到他說什麼。
夜引幽見她如此迷糊的樣子,不禁搖頭失笑了一下,是自己多心了。
遠處的屍煞突然渾身亂抽了起來,有點發羊癲瘋的樣子,當然屍煞是不可能發羊癲瘋的。
“難道鬼降都鎮不住它……。”夜引幽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