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個期待的不僅僅是五姨太，更有君老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幺女能夠承認她是被陷害的、冤枉的。只有這樣，他才能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保住這個女兒。

君嵐兒毫無畏懼，她不卑不亢的說，“母親，我知道您是爲(wèi)了我好，但是我不能說謊。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是真，那些信件是僞造也是真，我心裡有慕白我不能否認。”

“你……”君老爺臉色都變了，這個時候君嵐兒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如果決定跟慕白在一起是罪，那麼這罪名我領(lǐng)了，但是其他的罪名我不認。”

“你……你……”君老爺氣的說不出話來，一旁的大太太說，“既然嵐兒已經(jīng)認了罪，那麼就請家法吧。”

“太太，大太太，請您看在嵐兒年幼無知，您就饒了她吧！”五姨太噗通一聲也跪下了，她用膝蓋挪到了大太太的跟前，“都是我管教無妨，您要罰就罰我吧，不要罰嵐兒。”

君嵐兒立即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就去扶母親，“母親，您別這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更何況我並沒有覺得我錯了。”

一聽君嵐兒還不認錯，君老爺氣的差一點就要擡腳去踹，腳是擡起來了，但是終究是沒有忍心踹下去。

“什麼，你還不認錯？”大太太惱了，五姨太忙去拽女兒的手，想讓女兒服個軟，然而她這個女兒很有主見。

君嵐兒擡起頭毫無畏懼的看著大太太，堅定的說，“古往今來的聖賢從未說過愛是錯，也從未有人說過愛一個人是罪。今天的罪是你們逼著我認的，我從不認爲(wèi)自己有錯。”

大太太揮手就是一個耳光，手掌落到臉上那清脆的聲音在這祠堂裡迴響著。作爲(wèi)母親的五姨太十分的心疼，但是也不能當(dāng)著這麼多人護著女兒，若是護著，別人下手會更重。

五姨太忍痛將女兒推開，彎著腰往地上磕頭，額頭磕在地磚上咚咚作響，“大太太，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管教不嚴，才教出這樣的女兒。有什麼罪我都認，請……請不要責(zé)罰嵐兒。所有的懲罰都衝著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來，都是我的錯。”

“既然知道自己錯，怎麼就沒有想著管好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生出來不教好，還不如不生！”

“母親，你做什麼？你做錯了什麼，我又做錯了什麼？”君嵐兒一個勁的想將母親拉起來，可是她的母親不斷的給大太太磕頭。

君嵐兒環(huán)顧著四周，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她有點絕望，最後將希望落在父親的身上，而她的父親只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堅定自己沒有錯的君嵐兒看著母親這樣，她開始妥協(xié)，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那是不甘心的淚。

“母親，我知道錯了，你起來吧，我認錯！”她的聲音中帶著妥協(xié)，也帶著不甘，更有無奈。

縱然是民國時期，但有些規(guī)矩是一代一代的傳下來的，一時半會根本就無法撼動。

五姨太終於停止了磕頭的舉動，而她的額頭已經(jīng)撞紅了一片，正在以肉眼能看得到的速度腫起來。她淚眼朦朧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帶著哽咽說，“你跟老爺、大太太認個錯，保證以後再也不跟那個小倌見面，你還是君家的女兒。”

看著母親這樣，君嵐兒怎麼可能不妥協(xié)？

君嵐兒跪在父親和大太太的跟前，面帶哀傷的說，“父親，大娘，一切都是我做錯了，請你們消消氣。”

“保證呢？”

君嵐兒咬著牙，半天也不肯說那句保證，陪著女兒跪在一旁的五姨太拉了拉女兒的手。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zhuǎn)轉(zhuǎn)，卻強撐著不讓落下來。君嵐兒就想不明白了，爲(wèi)什麼愛一個人是有罪的，爲(wèi)什麼愛情要講求門第、出生。

身爲(wèi)小倌是李慕白能決定的嗎？

李慕白決定不了，她也決定不了，要怪就怪李慕白的家太窮，窮到不得不將他賣給人牙子，淪落到那種風(fēng)月場。

如果自己的出身能夠自己決定，君嵐兒想李慕白絕對不會選擇做小倌這條路，也不會選擇裝作收購藥材的商人來接近自己。

所有人都在等她一個保證，就連她的母親也在逼著她下保證。

君嵐兒妥協(xié)了，她垂著眼看著地面，聲音不大不小的在祠堂裡響起，足以讓每一個人都聽清，“我向君家列祖列宗保證，從今往後再也不跟李慕白相見。”

得了這句話，君老爺和五姨太都心滿意足，然而旁人卻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她。

“小妹方纔還信誓旦旦說已經(jīng)將心交給了那個小倌，現(xiàn)在就這麼輕易的做了保證，你讓人怎麼相信呢？祠堂不是什麼好進的地方，今天不如就當(dāng)著列祖列宗的面，發(fā)下一個毒誓，若是你違背誓言跟李慕白見面當(dāng)怎樣？”大少爺不依不撓，並不打算就此讓事情過去。

君老爺已經(jīng)瞪了大少爺好幾眼，可是大少爺仿若沒有看見。

“父親疼愛小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若是小妹他日在父親面前撒個嬌，耍耍賴，父親保不齊就同意了小妹跟小倌的事。”大少爺嫌火不夠旺，又加了把柴，“事已至此，倒不如讓小妹發(fā)個毒誓，受一受家法，好讓她長個記性。不要仗著有父親的疼愛，就能夠爲(wèi)所欲爲(wèi)，不將君家的臉面放在心上！”

“大哥言之有理。”三小姐立即將話接了過去，“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如果今天小妹認個錯，這件事情就這麼帶過去了，小妹不免心生僥倖，再由著性子這麼胡來。我們自己的家事自己關(guān)上門來說一說也就罷了，但若是事情鬧大了，讓宗親們知道，丟的可是君家的臉面，我們家也無法在金銀鎮(zhèn)立足啊！”

君老爺雖心偏袒，但是他的夫人也不願意這麼放過小妾生的女兒。

五姨太剛要求情，大太太就發(fā)了話，“毒誓是要發(fā)的，五姨太也別忙著求情，你管教女兒無方，理應(yīng)受家法嚴懲，也好讓在座的姨太太都看看，都管管好自己的兒女，別到了最後要我和老爺來替你們管！”

五姨太被噎的臉都白了，君嵐兒不樂意了，她梗著脖子說，“事情是我做的，跟我母親有什麼關(guān)係？若要罰就罰我，憑什麼罰我的母親？”

“今天這個事情就是讓你記住，你做的事情不光是你自己的事情，還會連累到你的母親。往後你在做每一件事的時候都會想起今天的遭遇，若是敢再胡來，你的母親還會跟著你受罰！”

君嵐兒想向父親求救，但是君老爺也是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臉幼印?

君嵐兒被逼著發(fā)下毒誓，再也不跟李慕白相見，若是見面五姨太會不得好死。若是跟李慕白在一起，生男爲(wèi)奴，生女爲(wèi)娼。

這些人爲(wèi)了讓君嵐兒跟李慕白斷絕關(guān)係，可謂是做絕了。

所爲(wèi)家法，不過是體罰。請來了手指粗的藤條，讓大少爺執(zhí)法。

君嵐兒和五姨太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大少爺手執(zhí)藤條打著受罰人的後背，大抵不是一個母親所生，更何況其中有一個女人還是自己生母的情敵，大少爺下手格外的重。

五姨太體弱，受罰一半的時候就暈了過去，君老爺不忍心，直接叫了停。命人將五姨太送了回去，立即去找大夫。而君嵐兒就沒有這麼幸運了，通過第一次的經(jīng)驗，大少爺掌握瞭如何讓受罰的人體會到最痛的感受，卻又不至於昏死過去的方法。

當(dāng)懲罰結(jié)束的時候，君嵐兒臉白的跟紙一樣，爲(wèi)了忍痛而咬破的嘴脣都是血。

有人幸災(zāi)樂禍，有人落井下石，君嵐兒都一一的受著。

通過這件事她發(fā)現(xiàn)了在這個家裡早已沒了她容身之處，所有人都在逼著她。

君嵐兒被軟禁了起來，沒有了自由。以往去鎮(zhèn)子周圍採風(fēng)、寫生的日子都成了奢望，如今的她只能整天坐在這高高的院牆砌成的小院子裡，就連廣袤無垠的天空都變成了四四方方的。

經(jīng)歷過一場愛情，她就成了囚犯。

金大爺?shù)墓适碌竭@裡就停了下來，我忙著問他，“大爺，那君嵐兒最後跟李慕白……就這樣結(jié)束了？”

金大爺渾濁的雙眼中閃現(xiàn)了一絲光亮，隨即又寂滅了，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故事到這裡就結(jié)束了，也沒有什麼不好。大不了李慕白繼續(xù)回到美取館做生意，而嵐兒小姐在君老爺?shù)膹埩_下找了好人家，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

“你是說君嵐兒和李慕白最後又相見了？”

金大爺點了點頭，“那時候我還在君家做長工，這些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這麼多年，那時候的人大多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就連現(xiàn)在的君家人也未必會知道有這麼一段過往。”

容與一直都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我沒有打擾他，而是繼續(xù)提高嗓門問金大爺關(guān)於君嵐兒和李慕白的事情。

說了這麼多話的金大爺似乎有些乏了，他揉了揉渾濁的眼睛，靠在牆上嘆著氣，遲遲沒有開口繼續(xù)說。

太陽西沉，氣溫也開始下降，容與似乎從自己的世界裡走了出來，扶著大爺說，“大爺，我先扶您回屋吧，我們明天再來聽您說。”

大爺年紀(jì)大了，到底是累了，聽到容與這麼說，隨即點了點頭，任由容與將他扶到了屋裡。

我在屋外站了一會兒，容與才慢吞吞的從屋子裡走出來。

“金大爺怎麼了？”

“乏了，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你先回去吧，我給大爺做頓飯，明天上午你若是有時間可以過來一趟，將接下來的故事聽完。”

“容與——”我叫住了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屋的容與，他側(cè)過頭來看著我問，“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