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聖地亞哥堡。
這座堡壘修築於崇禎二年,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炮臺,擁有十六門大炮,因爲就在港口入口處,比較方便,所以澳門總督施羅寶的官邸也設置在這裡。
施羅寶站在聖地亞哥堡的頂端,看著不遠處的港口,港口裡已經滿滿當當塞了二十餘艘艦船,除了新來的補給船和修造船,最多的就是登萊水師的兩型主力艦。
那場具有歷史性意義的海戰因爲處於東沙島一帶,所以被命名爲東沙海戰,海戰的結果自然是登萊水師取得了勝利,但是勝利也不過是一場慘勝罷了,登萊水師的靈魂,沈廷揚永遠離開了,而水師大艦隊也在海戰中損失嚴重。
十七艘軍艦被擊沉或者燒燬,而其餘的軍艦,只有三艘還能立刻投入使用,其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原因非常簡單,在沈廷揚的最後一刻,下達了戰鬥到底的決死命令,絕大部分的大明軍艦都與敵艦發生了強烈的碰撞,而在這個時代,強烈的碰撞會導致龍骨變形、肋骨開裂,船殼脫落,在簡單的修復之後,暫時開進了澳門港口,等待進一步的確定情況後,再返回北方。
施羅寶手持柺杖,戴著禮帽,他的衣裝筆挺,極具風度,站在那裡怔怔的看著港口的一切,船舷似牆,桅桿如林,炮窗密密麻麻,從廣東、臺灣趕來的工匠和水手像是螞蟻一樣爬上爬下,熱火朝天的工作著,這是多麼輝煌的一幕,即便在歐洲,也只有阿姆斯特丹、普斯茅斯、里斯本等少數地方纔能看到如此壯觀的一幕。
實際上,東沙海戰之後,東方的局面就已經確定下來了,至少三年內,荷蘭人都無法挑戰明國了,而三年之後,即便荷蘭人再想捲土重來,也得和英國人、西班牙人達成一致,但那可能嗎,至少在三日之前,英國使者乘坐的船隻經過了澳門,前往了北京。
“是時候了。”施羅寶告訴自己。
海風拂過,把他的禮帽吹到了大海之中,施羅寶聽到腳步聲,回身一看,是大明的水師參將童海峰走了上來,目前澳門的事務就由他來主理。
“童將軍,恭喜你和你的帝國,獲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歷史必將銘記這一場戰役,對於沈伯爺的事情,我表示遺憾。”施羅寶神色嚴正的說道。
童海峰淡淡說道:“感謝你,總督閣下,本官此次前來拜訪,是有事相求!”
“請說,我們是盟友不是嗎,盟友就應該相互支持。”施羅寶微笑說道。
“工匠,我需要工匠,本官以大明登萊水師的名義向澳門當地的工匠發出邀請,但是他們多半沒有接受我們的僱傭,本官想請總督閣下幫忙。”童海峰直接了當的說道。
施羅寶微微搖頭說:“我無能爲力,因爲很快我就沒有這個權力了。”
童海峰疑惑的看著施羅寶,施羅寶微微頷首走到旗桿面前,他顫抖的手解開了繩索,葡萄牙國旗緩緩降落,那面潮溼的旗幟被施羅寶仔細的收好,端在了手中,施羅寶對著童海峰躬身一禮:“尊敬的童將軍,施羅寶奉葡萄牙國王之命,將澳門歸還大明,從即日起,葡萄牙對澳門的租賃期結束了,這裡的一切將由您統治!”
童海峰沒想到施羅寶會如此,他詫異問道:“按照您的國王與我們殿下的約定,不是應該在打下巴達維亞之後再行交接澳門嗎?”
“沒有必要了,童將軍,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陷落的城堡,任何城堡的防禦都建立在海上優勢上,即便是澳門,如果不是堅信大明與葡萄牙的艦隊能夠取勝,在一個月前,我就會向特羅普投降了。”施羅寶真正的說道。
這話倒是沒錯,憑藉大明的軍力,待艦隊稍事恢復,就能集結大軍南下,進攻巴達維亞,巴達維亞只有一些快船和武裝商船,對登萊水師的主力不再構成威脅,只要不死軍登陸,攻陷巴達維亞只是時間的問題。
“請問,這是您的決定還是來自與葡萄牙的國王?”童海峰問道,他想了想,解釋說:“沒有冒犯您的意思,秦王殿下一直把您當做朋友,不希望您被詰難。”
施羅寶笑了笑:“我已經從國王殿下那裡獲得了全部授權,待交接完成之後,我將會北上,前往北京,成爲葡萄牙駐大明的第一任大使。”
如此,童海峰再無顧忌,他說:“好的,您可以乘坐我的備用旗艦。”
施羅寶微微搖頭,說:“童將軍,並沒有那麼簡單,我們還需要前往東帝汶一趟,畢竟那裡目前也是葡萄牙的土地,按照協議,也將交付給大明,所以,請你準備艦隊和陸戰隊吧。”
童海峰這纔想起來,葡萄牙在爪哇還有一處殖民地,只是那裡比較偏僻,甚至連官員都沒有委派,一直以來都是由澳門總督兼領,接下來,施羅寶與登萊水師進行交接,交接的方案和條例早就擬訂好的,只是沒有想到這麼快罷了。
屬於葡萄牙政府的財產,包括炮臺上的火炮和官署等建築和不易帶走的東西,由大明出資購買,而葡萄牙人的的財產則得到保護,交接之中有兩個比較頭疼的事情。
一個是教堂和教會,既然澳門是大明的土地,而大明也不承認天主教,那麼教堂和教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但是熱衷於傳教的葡萄牙人是不可能坐視教堂被拆毀,傳教士被驅逐的,但是也不願意就此得罪大明,按照早先定好的計劃,由施羅寶代表葡萄牙國王勸說教會離開,勸說無效之後再由大明動用武力,最終產生的妥協方案是,教堂不能被拆除,而是轉變爲葡萄牙商館,而教會人士跟隨施羅寶前往京城,進駐葡萄牙使館,畢竟使館是葡萄牙的領土了,在那裡做什麼大明管不著了,只是傳教士不允許向大明百姓傳教罷了。
第二個令人頭疼的是大明設立在澳門的官員,雖然兩廣總督兼廣東巡撫的沈猶龍對北京是極爲親順的,但是還未曾正面表態過,在長山海戰之後,沈猶龍曾接觸過沈廷揚,希望儘早改換門庭,但是卻被孫伯綸安撫下來,如今的廣東可不是唐宋時代了,在大明十三省中,廣東也是富庶之地了,南京朝廷是不會放任廣東投靠孫伯綸,夾擊自己的,而孫伯綸也不想這麼早與南京開戰,原因很簡單,同樣的錢投入到海軍,投入到東南亞,日本乃至美洲,甚至去開發未曾被人發現的澳洲,對日後的世界格局都會產生巨大的影響,何必用在內耗上呢。
因此,沈猶龍與大明的關係一直未曾公開,童海峰這個水師將領自然也不知道,無奈之下,他只能把廣州府安置在這裡的官員禮送出境了,讓廣東失去了這個每年可以收兩萬兩的稅收寶地。
解決了兩大問題之後,童海峰發現,秦王根本不準備派遣官員前來,而是把整個澳門全部交由了水師管轄,作爲水師進攻馬尼拉、巴達維亞、馬六甲等東南亞地區據點的前哨站。
也就在澳門交接完成之後,南海艦隊正式成立,童海峰終於獲得了獨鎮一方的機會,只是劃撥給他的只有四艘主力艦,其餘都是雙桅縱帆船,而童海峰獲得的任務不是攻打巴達維亞或者馬尼拉,而是對南中國海上的西班牙和荷蘭船隻進行破交作戰,在童海峰看來,這就是官方海盜行爲,但是卻堅定不移的執行了。
隨著南海艦隊破交作戰一起下達命令的是對所有大明商船發出的私掠許可令,即大明與荷蘭、西班牙兩國處於戰爭狀態,所以在任何區域對兩國的商船進行搶掠都是合法,搶掠所得可得到朝廷認可的。
私掠許可令的頒佈讓大明更多的財力投入到海貿之中,而蓋倫式武裝商船逐漸取代了福船等一衆大明的舊式船隻,成爲了遠洋海貿的首選,在私掠許可令頒佈的半年之後,印度洋上就出現了大明的武裝商船劫掠荷蘭商船的情況,而那一次的冒險卻帶來了豐厚的回報,那艘武裝商船劫掠的是一艘東印度船,那是荷蘭人打造的用於東方與本土貿易的超級商船,又叫歸國大船,上面滿載著珍貴的貨物和金銀。
歸國大船被劫持到了大員港,上面的貨物被拍賣,按照約定的比例,船長、船員都獲得了豐厚的回報,僅僅是船長一人就得到了近三萬兩,足夠購買四艘武裝商船!
日本,長崎。
近幾十年來,日本進行了五次閉關鎖國,一次比一次嚴格,如今日本通往海外的除了與德川家族關係密切的京都豪商的朱印船,便是來自荷蘭、中國和朝鮮的船隻,以往的海貿對象,西班牙和葡萄牙,因爲傳教的問題早已斷絕來往,即便是這樣,政策也越發嚴格,即便是中國、朝鮮和荷蘭的船隻也只能前往長崎一地進行貿易。
當然,如今沒有朝鮮了,日本的貿易對象又少了一個。
鄭尚在的船隊是從天津起運的,一共四艘船,全部都是從水師那裡拍賣來的船隻,福祿特和亞哈特式的船隻都有,滿載這鐵器、菸草、布匹和鹽巴,一路沿著原朝鮮的海岸線航行,直接向著長崎行駛而去。
如今的鄭尚在早就不是原先那個在濟州走私鹽馬的小商人了,雖然朝鮮沒了,但是他在朝鮮一事中做出的貢獻還是有目共睹的,當初他曾得到大明朝廷的暗示,如果願意入仕,可以掌管一道之地,但是鄭尚在考慮之後還是拒絕了。
鄭尚在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準確,他不認爲自己能在官場之中混的風生水起,特別是因爲秦王的嚴苛,以往一些司空見慣的徇私、貪腐之事已經不能大肆張揚了,而且鄭尚在堅定的認爲商人永遠比官員更好打交道,在推舉了幾位子侄兄弟當官之後,他繼續統領族中產業,並且還海貿之上,入了郝家的股,加上因爲朝鮮一事和秦王府的親近,鄭尚在也算是大明少數的豪商了。
過了對馬島之後,進入了長崎,很快就遭遇了幕府的巡邏船。
與以往在海面上就要被盤查不同,此次巡邏船對來自大明的商船表示了歡迎,並且走在前面爲船隊引路。
船隊進港靠岸之後,鄭尚在想著要不要去商館找幾個老熟人打聽一下今年的形勢,就發現一大波商人涌了過來,直接把他包圍起來,打聽船上的貨物種類、數量和價格,並且大聲叫囂自己的實力,保證用現銀支付,並且熱情的表示,價格方面都好說。
鄭尚在被眼前一幕徹底震驚了,以往朝鮮商人在明國、荷蘭豪商還是處於弱勢地位的,也受到日本本地的商人欺壓,但是自己以大明商人身份來到長崎也不是第一次了,怎麼這一次就受到這麼大規模的歡迎呢?
在安排好了商船的停泊之後,鄭尚在把這羣不熟悉的商人交給自己手下,自己則在護衛的陪同下前往了一處商館,搬到之上,就被人攔下,一個身著和服的男人從轎籠裡走出來,看到鄭尚在,笑著說道:“鄭君,讓您受驚了!”
鄭尚在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他是長州藩毛利一家的家臣,也是毛利家的遠支,叫做毛利幸男,早些年就與鄭尚在有許多來往,長州藩雖然在本州島上,但是距離長崎很近,貿易自然也很方便。
“毛利君,幸會幸會,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怎生如此熱鬧?”鄭尚在問道。
毛利幸男微微一笑說:“鄭君還不知道吧,自從明國水師與荷蘭人發生海上衝突以來,長崎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規模的船隊到來了,而且在最近的三個月,你是唯一趕到長崎的!”
“這......這不可能吧。”鄭尚在有些詫異了。
說起來,大明封鎖荷蘭艦船進入日本也就罷了,怎麼也不會封鎖本國商船,而海戰的戰場也已經轉移到了臺灣及以南,這裡更應該安靜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