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捋捋，到底怎麼回事？？”

張雲舒想返回去，重新看一遍之前的那個聲明，看看是不是自己理解錯了。

但是，還沒有來得及行動，李嘉琪先動了。

“這些話，我應該站起來說。”

說著，他也就站了起來，把座椅推到了另外一邊。

“這？還算有點態度？？”

吳鵬喃喃道，作檢討嘛，都得站著，這個他熟悉。

但是，怎麼感覺怪怪的？

就在這個時候，李嘉琪直播間的鏡頭，順勢給了他一個大大的上半身特寫。

這下，吳鵬終於明白，違和感是怎麼來的了。

“我作檢討的時候，那頭都是恨不得埋到土裡，要多低有多低，李嘉琪這頭怎麼高高揚起？”

吳鵬指著屏幕，不解的開口：

“我看這架勢，那是領導講話，可不像道歉。”

孫薇冷冷一笑，接道：

“這是一種仰視反應，在繪畫中，通常用來表示人物的傲慢。”

吳鵬一拍大腿：

“臥槽，我就說嘛！牛逼普拉斯，服！”

張雲舒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

“吳鵬，要不，試著不說粗話。”

吳鵬撇了撇嘴，辯解道：

“重點不是我，是這種道歉態度，不是拿人當傻子嗎？”

周子程笑了笑，插在了中間：

“好了，先不說了，我們先看看，這次有沒有人買賬。”

衆人重新凝神，看向了手機屏幕。

畫面中。

李嘉琪雙手交疊在胸前，擡頭看天，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高清鏡頭下，能看到李嘉琪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眼睛裡的淚水都要控制不住了。

其他三個孩子還沒有什麼反應，孫薇皺起了眉頭：

“難道他想表達，自己是鼓起勇氣說接下來的話的？這演技也太爛了。”

吳鵬崇拜的看向了孫薇，道：

“孫姐，我只是看出來他在醞釀情緒。”

“但是，你怎麼看出來他想表達的具體意思的？”

孫薇拍了拍吳鵬的腦袋，有點小得意：

“姐姐我可是苦修畫功的，人物形態、微表情這方面要是不懂，怎麼能用畫筆表達出來？”

“這就叫——觸類旁通。”

孫薇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接下來，我給你們當微表情翻譯官，專業的。”

這時候，李嘉琪終於準備好了，緩緩說道：

“我是李嘉琪，今天在直播間……”

李嘉琪的聲音突然哽咽，然後咬了咬嘴脣，低頭、左看右看。

幾十秒之後，他重新看向了鏡頭，帶著哭腔：

“鄭重給大家說一句，對不起。”

孫薇搖了搖頭，指著屏幕：

“他咬嘴脣這個動作，說明他感到壓力很大。如果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認識到自己做錯了，從而道歉的話，爲什麼會感到壓力大呢？”

這個問題，本就不用回答，孩子們相視一笑。

然後，皺著眉頭，靜靜的看著李嘉琪的道歉表演。

“因爲昨天，我在直播間迴應了一位女生對產品的評論。”

李嘉琪的手指不停的搓動，眼神飄忽，不敢直視鏡頭：

“我說的話，非常不合適，讓大家失望了，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的。”

“我作爲主播，應該尊重大家表達的權利。”

“是你們的支持和信任，讓我走到了現在，我不應該忘記我來自哪裡，不應該迷失自己。”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一口氣說完之後，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對著鏡頭深深的鞠躬。

孫薇唾了一口，鄙夷道：

“伱們看出來沒有，他鬆的這口氣，是覺得自己說完了，解脫了。”

“而且，剛剛那麼長的一段話，他嘴角是朝著左側揚起的，這在繪畫中，通常用來表達人物情緒的無奈。”

“我估計，李嘉琪可能在想——”

說這話的時候，孫薇學著李嘉琪飄忽的模樣，用他的口吻說道：

“怎麼事情就鬧這麼大了呢？逼的人不得不道歉，好煩呀。”

看到她的表現，所有孩子都笑了，非常贊同的點頭。

直播間的觀衆們，也非常認可孫薇的解釋。

“孫薇這個小姑娘分析得有道理，李嘉琪的道歉根本就不真誠！”

“我補充一點，整個道歉過程，搓手、眼神飄忽，挑眉，這些都和愧疚沒有半毛錢關係。”

“等了半天，就給我看這個？！靠！”

“一分鐘賺3000的，給一個月賺3000的道歉，好委屈呀！”

“像極了學生時代犯了錯，在老師辦公室打死不承認的我。”

“他最後鬆那口氣的時候，有種活兒終於幹完了的舒爽感。”

“好了，現在壓力給到我們了，不原諒就是我們小心眼咯！”

“全程只給了我一種感覺——不服氣。”

“對對對，嘴上說的是對不起，但是滿臉都是我沒錯。”

“哎呀，大家夠了呀，人家都道歉了~嘻嘻~”

“……”

在觀衆們的一片鄙夷聲中，林楓搖了搖頭，嘆息道：

“犯錯不可怕，沒有人可以做到自己一生不犯任何錯誤，所以纔會有那句——”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指著屏幕中的李嘉琪，帶著幾分惋惜，又說道：

“可是假惺惺的道歉，大可不必。”

“觀衆們不是傻子，是否真誠，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們這些看客還好說，頂多就是失望，再加以後不在他那裡買東西。”

“但是，這種做派，讓真誠支持他的粉絲們怎麼辦？”

“這些粉絲們，付出不僅是真心，還是口袋裡的真金白銀啊！”

“可能李嘉琪覺得，是自己給了大家優惠的價格。”

“可是他卻忘記了，粉絲們在哪裡買都是買。”

“而且，沒有這些粉絲體量，他哪裡來的談判優勢呢？”

林楓話音落下，張雲舒也跟著嘆氣了：

“李嘉琪，這次是作死啊！”

林楓目光深深的看向所有孩子，不疾不徐的開口：

“從李嘉琪身上發生的這些事情，老師希望你們記住八個字——”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忘記來路之人，總會在將來迷路，或早或晚。”

“你們一定要記著這八個字，不誇張的講，是你們未來的護身符。”

林楓說著這話，臉上罕見的帶上了鄭重的神情。

四個孩子見狀，心中一凜，連忙點頭。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一定要牢牢的記住！

林老師說了，這是護身符！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中又傳來了李嘉琪的聲音：

“爲了表達我的歉意，這次我們團隊爲大家精心挑選了七十多款產品，大家可以下單了。”

？？？

說帶貨，人家是真的帶啊！

問題是，表達歉意，怎麼和賣貨扯上關係的？

還是說觀衆們下單，就是原諒的意思？

臥槽，好無語的雙向奔赴啊！

孩子們趕緊去看手機屏幕，只見李嘉琪衝著鏡頭笑了笑：

“請我的助理來爲大家帶貨吧，鏡頭，轉一下。”

伴隨著李嘉琪的手勢，直播鏡頭直接轉向了琳瑯滿目的產品展示臺。

小助理笑意盈盈的在那裡等著大家。

“不會真有人買吧？看看彈幕。”

吳鵬著急的推了張雲舒一下，她連忙打開了彈幕播放。

“好委屈啊，我太難了，你們不咔咔下單，就是對不起我——你是這個意思，對吧？！”

“所有女生們，堅決不要妥協！讓他爲自己的話和行爲付出代價！”“沒錯，這什麼道歉態度？他的人格配不上他的身價！”

“我以爲你是真的道歉，結果你還是賣貨啊，真特麼賣貨啊？！”

“賣貨也不是不可以，你有本事真的搞一個賠本道歉專場啊！發大額券，商品折扣下來等於不要錢，你就站在助播身後，咔咔鞠躬，這樣纔是誠意！”

“怪不得你會火，真的臉皮很厚，很會演戲。我要是有你這點臉皮，也不至於買不起眉筆。”

“上一秒還在流淚道歉，下一秒進入賣貨模式，真尼瑪拿我們粉絲涮著玩呢？”

“誰買誰傻逼！！！”

“作爲你的粉絲，非常不滿意現在的結果，下單？不可能的！抵制！！！”

“抵制加一！！”

“……”

看到李嘉琪直播間粉絲們的話，張雲舒搖頭了：

“看吧，粉絲們又不是傻子，反噬了。”

周子程冷哼了一聲，覺得心裡舒服了一點：

“粉絲們把你捧上去的，你反過頭來看不起粉絲，這個下場，活該。”

說著，他還推了吳鵬一把：

“你覺得解氣不？”

“解氣，相當的解氣，看到大家都在罵他，我就放心了。”

吳鵬摸摸腦袋，想起了什麼：

“可是……現在雖然大家看起來都很不買賬。”

“但是李嘉琪畢竟是個大主播，這個事情可能要不了多久，就沒什麼水花了。”

孫薇也是有這種感覺，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絲惆悵。

“吳鵬，要是真被你說中了，那可就意難平了！”

雖然大家不想買李嘉琪的單，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好像互聯網的記憶就是短暫的。

不怕有臭名，就怕沒有名。

看著情緒不高的四個孩子，林楓倒是笑了一笑，開口道：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哦？”

“林老師，您快說說！”

孩子們的精神頭一下子起來了。

林楓見狀，溫和的分析道：

“李嘉琪作爲頭部，帶貨一哥，他人本身已經是一個品牌了。”

“要從品牌的角度出發思考的話，這件事已經嚴重的影響到了他的價值，不可能水過無痕。”

“而作爲品牌，一旦綁定了污點，很難翻身的。”

“還有就是，他的商業價值降低，一定會空出一部分市場，等待其他主播填補。”

“而補位的主播，獲得這部分市場認可之後，李嘉琪是不可能搶的回來的。”

“我估計，現在李嘉琪和他的團隊還沒有想到這些，否則不會出這種昏招。”

“你們也不要沮喪，等著看吧。”

林楓這麼一分析，幾個孩子心緒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了。

沒錯，日子還長著呢，等著瞧吧！

直播間的觀衆們受到林楓的啓發，倒是生出了新的問題。

“林老師分析得沒錯，釘在恥辱柱上的牌子，永久退出我們市場的，多了去了。”

“說白了，一個品牌有了污點，後續投資人不投錢了，也就慢慢涼了。”

“沒錯，我們也不能指望說李嘉琪一下子就無了，畢竟人家體量那麼大，只能說，後續的風波還一浪接著一浪，遲早要看到報應！”

“那麼問題來了，空出的這部分市場，到底哪個主播會填補上來呢？”

“小楊哥？新巴？”

“這些本來就是大主播，不算填補，算瓜分【狗頭】”

“呃……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哈，董餘暉？”

“感覺不太能，我個人非常喜歡董老師，但是他的帶貨成績並不突出，可能分不到羹。”

“可惜了，我倒是希望董老師成功。”

“董老師就是直播帶貨行業的一股清流，誰不希望他成功啊？不過，也要認清現實。”

“只能像林老師說的那樣，等著看了！”

“嗯嗯，等著看。”

“……”

在觀衆們的議論聲中，汽車緩緩抵達了董餘暉所在的村莊。

張雲舒趴著車窗，興奮的眺望：

“董老師知道我們要過來的，會不會已經在停車場等著了？”

“也不知道他今天要帶什麼貨，我能學到什麼東西？”

林楓看著張雲舒興奮的模樣，笑了笑：

“我猜董老師沒來接，不是你們不重要，是我的存在降低了你們的待遇。”

他這一說，車廂裡充滿了歡樂的笑聲。

到了停車場一看，果然董老師沒在。

不過沒有人在意，張雲舒更是小跑在前，衝向了董餘暉的小公司。

衆人剛剛到達門口，就看到董餘暉穿著擋灰塵的圍裙，和一衆工作人員一起扛大米。

看到林楓他們，他先是驚了一下。

然後扔下大米，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一臉不好意思的開口：

“我這忙起來怎麼把你們忘記了？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

董餘暉指著成山的大米，雙手一攤，十分抱歉：

“這不昨天大米爆單了嗎，我忙著發貨，忘記接你們了。”

林楓擺了擺手，笑道：

“知道你忙，沒事，你先忙著，不用管我們。”

吳鵬則是挽起了衣袖，秀了一下肱二頭肌：

“董老師，我來幫忙！”

董餘暉連忙擺了擺手，笑道：

“你的心意，心領了，但是呢，董老師還不至於壓榨童工。”

“再說了，你們沒有經驗，萬一發錯貨就不好了。”

說罷，他看向了所有孩子，說道：

“想看書的話，去倉庫裡找，不想看書就在這邊玩，注意離大米堆遠一點，安全爲上。”

說著，還特意叮囑了一番林楓：

“林老師，麻煩您看著點孩子哈。”

林楓：“……”

“尊敬的董老師，您這您來您去的，埋汰誰呢？”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感覺扳回一局。

這一幕落在幾個孩子眼裡，就挺……難評價的。

頓了一下，吳鵬嘿嘿一笑，湊上前說道：

“董老師，你也算老闆吧？這搬運大米、發貨的事情也要親自做？”

董餘暉理所應當點頭：

“老闆纔是應該幹活最多的那個嘛。”

這話一出，直播間的觀衆們狠狠點讚了。

“神仙老闆纔會有這樣的覺悟吧？愛了愛了！”

“請問董老師，您那裡還缺人嗎？我一次能抗三袋大米！”

“信女許願，向上天祈求，希望我的老闆是董餘暉這樣的。”

“嘿嘿，董老師這人，幽默風趣、有責任心、平易近人，堪稱完美！”

“好喜歡董老師啊，簡直就是一股人間清流！”

“等等，這個點了，董老師還在搬大米、發貨，不直播了？”

“應該不能吧？”

“就是不知道今天董老師要帶什麼貨？”

“……”

就在觀衆們議論紛紛的時候，張雲舒開口了：

“董老師，您現在還在做這些事情，不準備一下接下來的帶貨直播嗎？”

“還是說，您今天不直播了，要專心處理昨天的訂單？”

董餘暉聽到張雲舒的問題，笑了笑，答道：

“放心吧，今天的直播已經準備好了，待會兒就上樓開播。”

張雲舒眼珠一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希冀的發問：

“那個……問一下今天帶的什麼貨唄？我還能不能當助播？”

董餘暉看著張雲舒的小表情，哈哈大笑：

“沒問題，特別邀請你今天繼續給我當助播！”

“我們呀，今天賣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