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0☆18
修羅在陰冷的夜裡,踏著積雪跨步前行。無數個破碎的畫面不斷地在她的頭腦裡閃過,弄得她感到喘不過氣來。很多很多年了,有些事情她從來不敢去想……那是惡夢,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噩夢。於是,她不斷地催眠自己,至少她爲了哥哥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她會一直守護著他這就足夠了。可是,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她纔是他痛苦的真正源泉……
也忘記了曾經那個入了魔妹妹曾經恨不得他早些死去,因她已經完全地墮落了,他卻一直在堅守著……那虛無縹緲的夢,還有那疲憊卻一成不變的愛,他愛妹妹,妹妹卻已經無法在接受那份愛了……
那時候,只要他用疲憊卻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她就幾乎快要發瘋了似的,連血液都會沸騰起來。
她不禁想或許在許多年前,那個拋棄哥哥,獨自逃跑的夜裡,她便已經迷了路……在那個她親手殺死了馬賊,殺死了奶奶,燒掉了整個村子的那天夜裡,她便再也回不去了……
夜間的冷風吹在她的臉上,像是小刀割過一樣。她卻感覺不到疼痛,她的痛覺不知何時已經丟掉了,就像哥哥的聲音……
那些已經消失的東西,到底如何才能找回來。
由錦醒來的時候,修羅和她哥哥正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依照修羅的意思,既然有了孩子,就一定要生下來,至於由錦願意不願意那都不在她考慮的範圍內。而她哥哥在乎得卻和她完全不是一回事。自從昨日夜裡東窗事發,由錦大鬧以後,他的眼神中總是帶著一閃而逝的悲傷。到了此時,他終於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和由錦在一起有一個家,終究只是個早已破碎的夢想。希望早就磨滅了,可是他不死心,帶著個自己也看不清的夢,是到如今才發現夢想是破碎的,可是卻被他藏在靈魂中最隱秘的地方太久太久了。
他不想傷害她,沒有勇氣守護她,卻又無法放手。
他和由錦,已經在尚未相遇之前,就被命運打上了死結。就算由錦可以盡釋前嫌,他們中間仍是隔著無法逾越的懸崖峭壁。倘若說,他曾經不顧一切,以爲只要刻意隱瞞著,就可以得到幸福。那麼如今,他已經明白了。他甚至連爭取的勇氣都沒有。他不敢想象,倘若她知道了那個秘密,會怎麼樣。她是那麼倔強的一個人,到時候即使真得如同修羅所說那般廢了她的手腳。她也一定會爬出去……或是殺掉她自己!有時候,他會覺得由錦像面鏡子,總是能在她身上看到熟悉的東西。無數磨難早已讓他變得懦弱,矛盾,有反覆無常,他甚至連自己的雙眼都不相信。於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確認著……直到他終於在她身上發現了,那足以捨命守護的東西。那可能是年幼時,曾經純潔透亮的夢想的延續,也可能是新的希望的誕生……於是,他那早已枯竭的生命似乎又因爲這個人的存在而再度流動起來……
可是,他卻一直都在傷害她。
他看著由錦,帶著藏不住的疼愛,以及太多的無可奈何,還有一閃而逝的悲傷……
只一瞬間,修羅似乎便明白了哥哥的想法,她突然笑了,帶著幾乎無法抑制的氣憤與悲傷。她看著由錦,有著無法掩飾的痛恨。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你若不想要孩子,哥哥一定會親手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可是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血!”修羅緊緊地咬著牙齒,幾乎要哭了一般。她的悲傷並不是因爲那個尚未出生便已經註定消失的生命,而是由錦,她何德何能竟能將哥哥折磨致此。她突然後悔起來,爲什麼沒有在捕獲她的時候,就殺掉她。
而由錦顯然不把他們的情緒當成一回事,看都不看他們兄妹一眼,便下牀坐到桌邊開始大口大口的吞食著他們帶來的早飯……她吃東西的樣子男子氣十足。即便是看到她一羣粗放的大漢一起茹毛飲血,大口喝酒,大概也不足爲奇。
此時的由錦早已不見了昨日的憤怒,她似乎在一夜之間遺忘了那些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情。只是她不再對修羅兄妹有任何響應,她刻意地當成他們並不存在……
吃飯後,由錦像往常一樣出去散步,她出去之前還特意挑了件厚厚的衣服,穿在身上,她走路的速度也比往常要慢許多,似乎一下子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修羅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行走,極怕跌倒的樣子,突然恍然大悟了似的。拉著哥哥的袖子驚喜道。“她已然接受了那個孩子!怎麼說那也是她自己的血脈!再說她心軟,對誰都手下留情,何況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還想在對哥哥說些什麼,卻見哥哥早已飛身出去。沒想到被她當作最大的危機,苦惱了一晚上的事情,竟如此不了了之了。由錦這人總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此時,由錦接受了孩子,將來怎麼也會接受孩子的父親。想到這裡籠罩在修羅心頭的烏雲突然散去。
而此時,由錦已經找到了一個半人高的石洞,鑽進去,坐在裡面無聲地哭。她手裡攥著塊兒大石頭,倆眼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肚子,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數度把石頭,拿起來,對準自己的肚子,卻怎麼也砸不下去。昨夜裡,她始終都沉浸在噩夢中,那個破落的小院子,長滿了雜草……長著同修羅一樣臉孔的小女孩,抱著她唯一的那個破舊的娃娃,用著只有她能明白的表情看著她。由錦記得年幼時的自己也曾偷偷用這種眼神看著娘,那時候,她很想開口問,娘爲什麼我就不行?爲什麼娘不要我?
由錦突然用力地把石頭扔得遠遠的。她把頭縮在膝蓋間,想要憋死自己似的,縮成小小的一團……絕望的,小聲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