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只綰了一個單髻,低低的垂在身後,看著窗外的春花已然一片一片的落下,指尖一下一下的敲打著瓷杯。
忽的,一朵小小的槐花從窗外飛進(jìn)來,落到女子身上,素手一揚將那花兒捻在指尖,原本雪白的花朵已經(jīng)微微乾癟,泛了黃色。紫清低低嘆道:“這春剛一過,花便落了,韶光漸逝,淚已成殤啊……”
而坐在一邊的白衣少女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低著頭道:“是啊,女子的年華也如這花兒一般,青春年華不過幾年,過了便沒了。”
紫清兀自的聽著,也不答話。
纖歌猶豫了一下,搬了一個小凳,坐到紫清身邊。竟十分親暱的攀上了那根細(xì)白的皓腕,紫清微微一震,也無動作。
“我們這些個女子,不追名不逐利,旦圖能嫁個好人家。姐姐你這般好福氣能嫁個大人這樣的人,既英俊又有才幹,應(yīng)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
雖是帶著笑意,尾音卻還是忍不住的顫抖了一下,紫清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
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少女。
纖歌睫毛一顫,握住紫清略微有些冰涼的手指道:“纖歌知道姐姐跟郡馬關(guān)係並不是十分融洽,但近些日子郡馬爺?shù)膮s是有意想與姐姐交好,這可是大好的事情。”
纖歌眉目一轉(zhuǎn),稍稍斂了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細(xì)眉蹙了蹙道:“不管怎麼說,段大人都是姐姐的夫君,一日半日的倒還好些,但畢竟是要過上一輩子的人,姐姐總不能總是與之僵持著吧。”
雖是知道纖歌這般說辭定是爲(wèi)那段逸飛當(dāng)說客了,但聽得這番話卻還是忍不住心中動了一動,不管怎麼說,纖歌說的是事實,總不能永遠(yuǎn)就這般僵持著吧。畢竟那是自己已經(jīng)嫁了的夫君啊。
纖歌看紫清神色微微一出,心中一喜卻又涌現(xiàn)出翻江倒海的酸澀,使勁兒嚥了咽喉間的苦澀才又道:“姐姐不妨試著接受了大人,若是日後能琴瑟和鳴,也不失爲(wèi)一段佳話,男人之間的事情我不懂,但我們只是一介女流,男人們的事情就隨了他們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只管照顧好夫君,把持好家就行了,你說是嗎?”
紫清卻是毫不掩飾的露出一絲苦澀,伸手撫了撫纖歌白嫩的小臉,喃喃道:“難道你不覺得委屈嗎?”
纖歌猛然一震,立刻站起身來,頭搖得像波浪鼓一般,全身也不住的顫抖著:“姐姐……姐姐你……你在說什麼啊。”
紫清伸手拉了拉她倏然冰涼的手,安撫性的放在掌心拍了拍:“別怕,我沒有半點要責(zé)怪你的意思。”
纖歌用眼角瞥了瞥紫清的表情,只見依舊是淡淡的眉眼,脣角便還帶了一絲微微的笑意。纖歌唯唯諾諾的坐了下來,卻也是低垂著頭不敢正視紫清。
紫清看她這般模樣心中一片心疼,嘆了口氣才緩緩道:“你與段大人的事情我也明白,我本來對他也無意,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並無半點要責(zé)怪你的意思。”
纖歌微微定了定神,此刻也不再矢口否認(rèn),只是靜靜的聽著。
“但那段逸飛不是尋常男子,我實在是怕他會負(fù)了你,傷了你啊。”
纖歌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說道:“大人他……人很好。”
紫清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即是如此,纖歌你的話我便記在了心裡了,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會考慮的。但我生平最嚮往一心一意的感情,若是我真決定與段大人結(jié)合,也定然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你明白嗎。”
那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語氣雖輕,卻著實將纖歌那一點點希望生生的壓在了下面,纖歌努力的咬著嘴脣,卻還是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紫清心中升騰出一種強烈的負(fù)罪感,拍了拍纖歌的手,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濡溼一片,此刻也忍不住的起了身出門,不願再看。
只著了一件薄薄單衣的女子站在湖邊,單薄的身子好似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初夏的微風(fēng)還帶了些許的涼意,女子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忍不住深深的嘆了口氣。
女子是否真的只該在家中相夫教子?男人之間的較量,我是否真的不應(yīng)該過問呢?那段逸飛雖是行蹤詭異,喜怒無常,但畢竟是自己的夫君,總不能真的一輩子就這般過下去。但那若是真的接受了,纖歌怎麼辦呢?
想起纖歌迷濛的淚眼,紫清苦笑一聲,罷了,罷了,若是真的那般,便許了她一個名分吧。畢竟是自己的妹妹,算來也算自己對她有所虧欠。
段逸飛,你真的能不負(fù)我們姐妹倆嗎?想起那雙漆黑的眼眸,紫清心中升騰起一絲不安,那雙眼睛裡好像真的掩藏了太多太多……
……
大嚴(yán)歷五月初九,已經(jīng)出嫁兩月的紫清郡主再次浩浩蕩蕩的回門,與上次不同的是,郡馬爺段逸飛一路上在馬車中對郡主照顧有加,夫妻二人相處融洽,時而竊竊私語一番,惹得家中下人頻頻咋舌。
“夫人吃點葡萄吧。”一身玄衣的男子面帶戲謔,含笑看著面前的女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好似那晚深情表白的是另外一人一般。
紫清微微挑起一隻眼皮,看了看身邊的男子,無聲冷笑一下,又閉上了眼睛。
段逸飛伸手將那粒葡萄放入口中。
ωwш ◆TTkan ◆c ○ “有時候清兒真的對段大人很好奇,爲(wèi)何一個男子會有那麼多面孔?時而一副精忠報國的模樣,時而陰厲之氣瀰漫,時而好似一名癡情種子,現(xiàn)在又像一名浪蕩公子。究竟哪一個纔是真的你呢?”紫清依舊是閉著雙目,淡淡的開口道。
段逸飛微微一挑眉,輕笑一聲,紫清睜眼,睡眼惺忪的看著男子。
男子好似心情十分暢快,直直的迎上了紫清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哪個都是我,哪個也都不是我。”
紫清聞言微微點頭,緩緩坐直了身子,莞爾一笑道:“這般解釋,倒是頗有些玄機,紫清實在愚鈍。”
一張俊臉又貼了上來,但紫清這次沒有半點驚訝,依舊氣定神閒的看著男子。段逸飛湊到女子耳邊,嗅了嗅清香輕聲道:“夫人有的是時間來探究段某人,相信不會讓夫人失望的。”
紫清微微瞥了瞥嘴,也不答話。
趕馬車的僕人撩開一交簾子,卻見得車內(nèi)一男一女靠的及其親密,氣氛煞是曖昧。馬伕黑臉一紅,憨憨一笑道:“稟大人,夫人,涼王府到了。”
段逸飛跳下車,隨即向車內(nèi)伸手。
紫清陰晴不定的看著面前那隻印著淡淡雲(yún)紋的玄色衣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在了那張結(jié)了薄繭的掌心,紫清一驚,竟是冰涼徹骨。
……
“爹爹近來可安好?”紫清坐在下首,含笑看著涼王。
涼王微微點了點頭,看著下面的一男一女。據(jù)翠兒說,這段逸飛和紫清的感情已經(jīng)十分密切,自己本來是將信將疑,今日一來,紫清就要求和這段逸飛一起參見自己,涼王看著下面的女兒和女婿一副恩愛有加的摸樣,心中卻是升起一絲憂慮。
“賢婿近來公務(wù)繁忙還來抽空看望本王,本王深感欣慰啊。”涼王難得的先跟段逸飛說了話,卻還是忍不住的帶了些許諷刺的意味。
聞言,段逸飛趕忙起身恭敬道:“岳父言重了,清兒說甚是想念您老人家,上次也未能好好跟岳父大人請安,這次特來請罪。”
言罷還含笑看了一眼紫清,正巧遇上紫清的眼芒,兩人相視一笑,場面倒是十分溫馨,涼王看在眼裡,卻是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清兒,你來下內(nèi)堂。”言罷,一身紫金蟒袍便入了內(nèi)堂,紫清看了看段逸飛,微微點了點頭,段逸飛倒是一臉的淡然,毫不在意。
紫清提著裙襬緩步到了內(nèi)堂,盈盈一笑道:“爹爹。”
涼王此刻臉上也沒有了剛纔的擔(dān)憂,慢慢的慈愛:“坐吧,清兒。”
“上次因爲(wèi)烈表哥的事情,清兒來去匆匆,未能問爹爹安好。不知爹爹近來身體怎樣?心悸的毛病是否又犯了?”
涼王也不坐到自己的高椅上,踱步到紫清身邊,在一邊的椅子上便坐了下來。
“清兒不必掛念。只是爹爹不知清兒近來如何,那姓段的小兒待你怎樣?”雖是聽了眼線的報告,但爲(wèi)人父母還是忍不住想要親口問一聲。
紫清眼波一轉(zhuǎn),隨即綻出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輕聲道:“逸飛他,待我很好。清兒自小沒有母親,雖是有爹爹和舅舅的關(guān)懷,但你們公務(wù)繁忙,經(jīng)常顧不得我。嫁給逸飛之後,他對我百般呵護,一得了空閒便來與我吟詩作對,琴瑟和鳴。著實讓清兒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定幸福之感。”
嬌俏的女子面色含羞,臉頰上還有些微微的紅潮,看的涼王面色陰晴不定。
紫清看涼王還是這般反應(yīng),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即使是擡出了自己已逝的母親,依舊打動不了他嗎?
咬咬牙,紫清又道:“現(xiàn)下人民富足,國泰民安。紫清能在這太平盛世裡享得這般幸福安定,實感欣慰啊。”
涼王看著女兒流轉(zhuǎn)的眼波,清明的神情,想得女兒的那般精靈剔透的人兒,加之之前的入宮之事,涼王不禁臉色一凜:“清兒有何話,便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