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衣的女子端著茶水匆匆走過,一片微黃的落葉緩緩飄到腳邊,纖歌一怔,擡頭一看,樹上的葉兒已然黃了小半,原來不知不覺的已經是入秋了。
剛入了院子,便見得一身勁裝的女子將頭髮高高盤在頭頂,一把長劍在手不斷地揮舞著,雖是動作明顯有些生疏,卻依舊能從那一招一式中看出來深厚的功底。
“就這般站著,是要等著茶涼再端來給我喝嗎?”
紫清反手收回手中的劍,轉過頭來衝著女子莞爾一笑。
纖歌回過神來,被那一笑晃了眼睛。整了整思緒,緩步走來將茶壺放在一邊的石桌上。
纖歌如同孩童一樣伸手摸了摸那柄長劍,感嘆道:“還不曉得姐姐還有這般武藝!”
紫清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道:“前些年在塞北的時候一直都有師傅教我劍術,十幾年下來雖算不得武藝高強,但還是有些功夫,幾個大漢是近不了身的。只不過近年來到了王府性子懶了,沒練過而已。”
纖歌還沉浸在剛剛的好奇中,不經意問道:“那怎的這會兒子又練起來了?”
紫清目光微微一凜,淡淡道:“不過是心血來潮罷了。刀劍無眼,你還是迴避些吧。”
纖歌聞言只得依依不捨的離了院子,紫清手中一緊,又舞動了一陣纔在一邊的石凳上坐下,看著樹上緩緩滑落下的落葉微微出神。
……
【吾妻清兒:
不知家中一切可是安好?江南美景實乃仙境,若是日後有了機會定要帶了你來遊玩一番。只是近來公務繁忙,歸日未定,莫要牽掛。
夫:逸飛】
……
【吾妻清兒:
我本處理好一切事物,歸心似箭,但無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歸日怕是再要推遲數月,勿要掛念。
夫:逸飛】
……
【吾妻清兒:
……】
一封封家書依舊是雪白的紙張,一行行正楷還泛著淡淡的墨香。紫清皺著眉將這一張張紙仔仔細細的疊好,放在手邊,微微出著神。
轉眼間已是一年零數月,段逸飛,你不是要帶我來這江南遊玩嗎?這下我來了,你可曾會開懷?
迷上戲子麼?
好,我便要與你會上一會了!
脣邊浮起一絲微笑,眼中卻是冰涼一片。
“纖歌!拿行裝,出門。”
……
一身藏藍色紗衣的女子緩步走在微溼的青石板上,帶著點點青苔的石板常年下來微微有些不牢,一腳踩上去有些許的響聲,使得這走巷流雲的江南小道別有另一番風味。
“姐姐,這江南果然與我們京城不同啊!”纖歌摸著屋上的青磚,驚奇道。
紫清微微一笑,也不答話,靜靜的在這巷子裡逛著。
想來自己也算的活的值了,幼年時在塞北見多了沙漠野林,這些年又在繁華的京城裡享盡了富貴榮華,這又到了風景如畫的水墨江南。
正思緒著,腳下一緊,一雙髒兮兮的小手便將女子如煙飄渺的紗衣印上了一隻黑黑的小手印。
紫清眉頭微微一蹙,正欲開口,一邊的纖歌已然怒道:“哎呀!誰家的孩子啊,竟是這般不懂事!”
紫清正眼看了看面前的孩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雖是臉上抹得全是黑灰,身上也穿得破破爛爛,卻難掩面上的可愛之氣。
“你叫什麼名字?”紫清毫不在意那孩子身上的髒亂,蹲下來和顏悅色道。
那孩子怕是未曾見過這般美麗出塵的姐姐,竟一時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紫清伸出手來正欲拍拍孩子的頭,孩子卻好似利劍一樣的跑了出去,可隨後又發出了一聲尖叫。
“你放開我!”小小的孩童尖叫著使勁的扒那隻抓著自己的大手。
紫清起身皺眉看著前方的一大一小。
一身青衣的男子一隻手提著孩子的領子,一手從孩子懷中取出一個錢袋,面容嬌美如同女子一般,眉尖的一顆硃砂痣又將其顯得那般妖異。
紫清心中一驚,是他!那個在湖面上的神秘青衣人!
紫清努力的定住神,當日自己是男裝,今日已經是換上了女裝,那日又是離得那麼遠,那男子應當是看不出是自己的。
正思量著如何開口,那一臉魅惑的青衣男子卻是率先開了口:“你這小賊,平日裡偷偷摸摸也就罷了,連這般美若天仙的小姐你也偷!”說著還拿眼角瞥瞥一邊立著的紫清。
紫清一挑眉,默言看著面前的人。
這小孩臉上非但沒有一絲驚恐之色,反而是使勁的掙著腿,不停地踢打著擒住他的男子,面上滿是不屑。
“呸!你這個妖怪!不男不女的臭戲子!”
說著還啐了一口口水。
那青衣年卻也不惱,依舊是提著那孩子,面色帶笑,饒有趣味。
“對啊,我就是不男不女的臭妖怪,今天夜裡我就去你家,跑到你夢裡把你抓來,買到狗市上當小狗給賣了!”
說著還擠了擠眼,做了個鬼臉。
孩子到底是孩子,雖是面上一直不屈不服的樣子,聽得這句還是忍不住的雙脣一撇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口中罵罵咧咧的,大概也是臭妖怪、臭戲子之類的話。一個四五歲的孩子這般煞有其事的咒罵著,這幅場景倒是有趣的緊。
那青衣男子見孩子哭得這般稀里嘩啦,頓時興趣缺缺,伸手將孩子放下。孩子一著地面立刻停止了哭聲,竄到人羣裡不見了。
那青衣男子上前兩步把手中的錢袋扔到紫清手中,輕笑一聲卻是魅惑得讓人晃神。
“姑娘,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些的好。這小賊平日裡時常來這邊偷東西,被我抓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畢竟是個孩子,也是無法真正與他計較啊。”青衣男子依舊是滿臉的笑意。
紫清冷眼看著面前的男子,微微行了一禮道:“多謝公子。”
“在下葉南秋,見過姑娘。”聞得紫清這般禮節,青衣男子也行了一禮,報上了自己名諱,妖媚如女子的臉上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神色。
紫清心中一凜,眼色迅速冷卻,依舊是不動聲色道:“公子大名,早有耳聞。”
葉南秋眉毛一挑,輕笑兩聲道:“呵呵,也是。不過想必姑娘耳聞的也不是什麼好名聲了。”
紫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掩了掩脣。眼神卻是冷的好似寒冬臘月的一縷涼風,能將人整個凍成冰塊。
“罷了罷了,相見皆是緣分。在下告辭。”言罷,也不等紫清做出反應,便自顧自的走了,只留下了一襲青影在並不算繁華的街道上飄移。
紫清看著男子的背影慢慢的離去,也頓時失了閒逛的興致,淡淡轉頭道:“纖歌,我們回去。”
纖歌苦著臉正欲抗議,擡頭見得紫清面色嚴肅,眼神凌厲,張了張口還是將憋了回去,唯唯諾諾的跟在紫清身後。
待回到臨時住的小院,紫清便徑直回到了自己臥房,輕輕帶上門,將一臉疑惑的纖歌擋在了門外。纖歌看著那縷身影消失在門縫中,忍不住擔憂的嘆了又嘆。
看來,事情並不一定能如同想象中的那般簡單了。
紫清上前緊握住那把長劍,一用力將劍抽了出來,雪亮的劍身映出一道白光,將女子的面容映的那般凌厲漠然,殺氣畢現!
……
“王爺。”一身侍女打扮的女子跪在下首。
“起來,說吧。”涼王依舊是頭也不擡,專注的練著書法。
侍女一起身,道:“郡主下了江南了。”
涼王手中的毛筆一滯,雪白的宣紙上便暈出了一大片烏黑的墨跡,沉默了半晌才道:“嗯,知道了,你出去吧,觀察好段府的一切動向,再來向我報告。”
“是。”女子緩緩退去。涼王擡眸,眼中暗潮洶涌。
去了江南?也好,清兒遠離了這是非地,我也可放心大膽的做大事了!拿起壓在案下的一張白紙,塞北王遒勁的隸書赫然寫著:半年之內,便可行大事!”
……
江南另一處別院內,一身玄衣的男子立在窗前,手中一枚溫潤的玉佩,右下角刻著一個小小的“葉”字,指腹一下一下的婆娑著那淡淡的紋路。
“南秋。”
段逸飛喃喃道,眼中是無盡的溫柔,忽的一張波瀾不驚的絕美臉龐混入腦海,段逸飛心中一驚,竟是又想起了那個女子?
一年未見,不知那女子是否還如原來那副樣子。若是不差,應當不到半年涼王便要行事了,到了那時估計便可與她再見了吧。
只是到了那時,你我二人又要以什麼樣的面貌相見呢?
一片黃葉落在窗臺,男子撿起那枚葉子,看著清高的天空道:“又是了一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