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睡了怎麼行?我的傷在後背上,自己根本沒有辦法上藥啊。”男子氣急敗壞的看著已經呼吸均勻的女子。
女子嘴裡咕噥一聲,翻了個身又沉沉的睡去。
忽的一絲溫熱的氣息好似灼傷了臉頰,極不情願的睜開眼,卻看見一張放大了的俊顏,不禁皺了皺眉。
“你做甚?”
男子見她終於醒了,坐回原地,慢慢道:“你睡了,我怎麼敷藥?我傷在後背。”
紫清心中暗惱,卻還是慢吞吞地起了身,把那把草藥壓碎了,坐到男子身邊,毫不顧忌的拉下了男人的上衣。
“喂。你!”段逸飛也被女子的大膽舉動嚇了一跳。
只見女子面色坦蕩,繼續拉著男子的上衣:“怕什麼?我又不會怎麼樣你!”紫清想得自己今日這番舉動倒還真像是當年在塞北的那般灑脫,在中原時間久了,隱匿的久了,竟漸漸習慣了不顯山不露水了。自嘲了一番,正眼一看,眉頭不禁皺了一下,男子背上竟有許多傷痕。
男子嗅著那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頗有些無賴道:“怎麼樣了也無妨,反正郡主你早已經是段某的夫人了。”
女子未曾注意到男子輕佻的話語,只是小心翼翼的把墨綠的汁液淋到傷口上。那草藥性涼,淋到傷口上有止血消炎的功效,卻也是痛的緊,卻是隻見男子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隨即舒展開來,好似一點痛楚都沒有一樣。
看著男子自在的表情,紫清不免心中生出了幾分好感,主動問道:“你身上的這些疤痕是怎的來的?”
男子面色一動,神色悠遠道:“很多年了,當年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就跑到師傅門下,在門前磕了一夜的頭,才收在了師傅門下,卻還是時常被師兄們欺負。”
紫清眉頭一皺,這些疤痕分明是劍傷和刀傷,師兄弟之間發生爭鬥也不至於動劍動刀吧?
男子也不理會女子懷疑的沉默,思慮慢慢的回到了十四年前。
年僅八歲的葉義邦改名爲段逸飛,帶著管家的兒子葉湘遠投到了永星閣的門下,兩人相依爲命,卻還是總是受人欺凌。他們忍辱負重,表面上對師傅師兄們恭恭敬敬,卻在暗地裡使出陰招,不斷地陷害那些時常欺辱他們的同門,直到段逸飛十九歲那年,閣主去世,他纔有幸成爲了閣主,一舉除去了許多以前沒有機會除掉的人,並將永星閣改名爲綠葉閣,專門跟朝廷作對,也就成了全國通緝的反教。
想起那段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活,段逸飛的臉上露出一絲懷念,若不是身負家仇,或許他也就是一名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了吧。
“好了。”女子清淡的嗓音將男子的思緒拉回現在,他回頭,女子已然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微微的閉上了雙眼。
段逸飛看著熟睡紫清,腦海中又浮現了十五年前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幽深的眸子猝然收緊。
……
轉眼間已經是四月了,柳絮也開始一絲一絲的飄著。女子伸手托起一朵鬆白的柳絮,一身粉白的衣服映出女子俏麗的容顏,雖不及一邊的女子那般除塵絕色,卻也是小家碧玉的嬌俏可愛。
一邊一身紫衣的女子看得纖歌這般模樣,不禁調笑道:“怎的了?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笑得這般和煦?”
粉衣女子面色一紅,想起前幾日那個堅硬的懷抱,明眸流盼著也不辯解。過了一會兒又眼神一黯才喃喃道:“纖歌不敢多想,我不過是個奴婢罷了。”
紫清眉頭一皺,不再言語,過了一刻才問道:“還有幾日是你生辰?”纖歌一愣,便道:“四月十九。”
紫清點點頭,往水裡扔了一塊卵石,起身道:“嗯。明日讓府裡給你做幾件衣裳,到那日便給你行了那及弈之禮吧。到了那時,也別再梳雙髻了。”
纖歌一震,眼眶一熱,想起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眸又把那份喜悅深深的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濃的愧疚之情。只是背對著她的紫清並未發現,兀自的在園中游賞,神色淡淡的沒有一絲波動。
……
一身玄衣的男子立於窗前,遠遠看著園中站著的女子,眼神或明或滅,看不出一絲情緒。忽的一隻白鴿從外面飛來,落到了男子窗臺上。
段逸飛面露一絲微笑,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撫了幾下那鳥兒的羽毛,才從鳥兒腳上取下了哪一個小小的紙卷,只見上前空空如也。男子沒有一絲驚訝,伸手將一邊的燭臺點燃,將那紙片放於火上烤了一烤,只見原本雪白的紙面上出現了一行淡淡的字體:
呼延烈再赴中原。
(二)
男子眼眸倏然收緊,隨手將紙條放在火上。想起一月前的那個立於馬上的黑衣男子,面色悲愴的騎上馬便蕭蕭離去,現在是又回來了麼?
薄脣再次勾起一個弧度,呼延烈,這次我可要真正與你會上一會了!
轉身回到窗前,原本在湖邊的女子早已不見了蹤影,想必又是回到臥房去小憩了。想起前些日子的那個晚上,女子恍如勇士般的堅毅表情。黑眸微瞇,這樣的女子真的會就這般胸無大志,甘於平凡麼?
第三日,葉湘遠匆匆趕赴段府,沉聲道:“呼延烈來了。”
玄衣男子沉吟一聲:“嗯,我早已知道。”
“他這次是秘密來到中原,朝廷並不知曉,來了之後就匆匆趕往涼王府。”
段逸飛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終於要開始了。”
還未來得及褪去官府的文雅男子不僅皺了皺眉頭,輕拍了一下好友的肩膀,段逸飛才緩過神來,扯出一個毫無誠意的微笑,眼睛裡分明還翻騰著濃濃的殺意!
“你再去打探打探,將我們安插在涼王府的探子都召集起來,務必要明確呼延烈此番前來的目的。這老賊終於是耐不住性子了,我們可要助他一臂之力啊。”
……
是夜,女子褪去外衣,卸了珠釵。正欲翻身上牀嗎,卻聞得一聲輕浮的笑聲。
“夫人整日睡怎麼就睡不夠呢?”話音未落,一襲玄衣便閃入了房內,斜斜的倚在柱子上,樣子慵懶的狠。
女子見其也不驚訝,繼續慢悠悠的額脫了鞋襪,坐在牀上睥睨著不遠處的男子。
“大人今日怎麼這般空閒?”
男子聞言一笑,快步走到女子身邊,毫不顧忌的坐在了女子身旁,俊顏貼近女子音色曖昧道:“那日洞房花燭,爲夫的未曾好好疼愛夫人,今日花好月圓,正好可以彌補夫人閨房寂寞啊!”
男子身上的淡淡檀香鑽入口鼻,熱熱的氣息噴在女子頸窩,紫清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往一邊挪了幾寸,定了定神道:“大人不必掛心,紫清並無寂寞空虛之感。這張大牀上沒有大人你,來回翻身倒是自在的很。”
段逸飛聞言輕笑一聲,起身站定,上前走了兩步坐在桌前,嘆了口氣道:“清兒你怎的這般無趣?”
女子聽得段逸飛喚的那一聲“清兒”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雖是那日之後兩人關係緩和不少,白日裡段逸飛也經常來探望自己,但也不至於熟絡到這種程度吧?思慮了再三,最終還是將那句反駁壓在了心底,躺下面對著牆,好似那坐在桌前的男子不存在一般。
段逸飛挑了挑眉,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那抹倩影,不禁苦笑,慢慢起身退出了房門,卻見得一身粉衣的纖歌正站在門口守著夜。
男子臉上的邪笑一閃而過,換上了一副心疼的表情,將自己身上的外衫脫下,輕輕的蓋在了女子身上。
纖歌全身一顫,身上便多了一件玄色長衫,轉頭便陷入了一雙漆黑的眼眸。
“怎的還不去睡?”男子溫柔的語調足以融化這個少女的心,讓它化作一灘流水,隨著男子的心意肆意流淌。
“一會兒再睡,剛剛去廚房那兒取東西了,倒是沒見的大人進來。”女子面色帶羞,微微的低垂著腦袋。
“叫我逸飛吧。大人大人的叫著,太生疏。”男子看似不在意的撫了撫女子額前的碎髮,卻引起了女子一番震顫,纖歌本來就有些發熱的臉變得更紅了,好似盛秋裡的蘋果一般。
段逸飛看著纖歌這般反應,心中冷笑,面色卻還是一副溫暖和煦的樣子,幫女子拉了拉披在外面的衣服,柔聲道:“天寒,夜裡多穿些衣服,早些回去休息吧。”
女子鼓起勇氣來擡頭看了看眼前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恍了慌神結巴道:“嗯。大人……您也早些去休息。”
段逸飛伸手將女子輕輕帶入懷裡,呢喃道:“嗯。照顧好自己,爲了自己,也爲了我。再等些時日,我不會負你的。”
女子忍住濡溼的眼角,點了點頭。男子緩緩將女子放回原處,轉身離去。
纖歌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涌出無限的甜蜜,而對屋內熟睡著的女子那絲感激此刻卻被映射的那般不值一提。
而男子轉過身後那抹溫柔神色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笑意,慢慢消失在了這漆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