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天已經黑了,武松沒有去見縣太爺,而是直接回到了家裡。
大郎已經上樓睡了,金蓮一個人在院子裡乘涼。看見他回來,金蓮高興地又是忙著給他打水洗臉,又是急著給他切西瓜吃。兩人心中的柔情蜜意,反被掩蓋在了這些平凡的、瑣碎事情之中了。
實際上戀人之間往往就是這樣,在見面之初總是難於表達,羞於表達。只有在靜下來後,在他們慢慢的相互愛撫之中、在情與情的碰撞交融之下,氣氛恰當,場景適合,他們的情感纔可能自然地宣泄,不至於羞於啓齒,難於啓齒。武松和金蓮這會兒就是這樣,他們把這些天來苦苦的思念和眼下相逢的喜悅,都化作了這些很平常的、具體的、外在的言行。當然這些言行看似平淡,實則也滿含著愛意。
武松吃了一口西瓜,清涼爽口,感覺體內的熱氣馬上消除了不少,他驚奇地問:“西瓜怎麼這麼涼?你怎麼弄的?”
金蓮笑道:“我把西瓜洗淨後,冰在了水缸裡。”
武松誇讚道:“你真有辦法。西瓜不但降了溫,好像也更甜更脆了。”
這就是金蓮,不但大處讓你欣賞,就連日常小事,也處處透著靈秀,體現著聰穎與智慧。碰到難題,她經常會靈光一閃,毫不費力就想出瞭解決辦法。而且,這些辦法都簡單易行,效果極佳。春天的時候,後院的桃樹生了蟲子,桃葉捲曲枯萎,桃樹好像抵抗不過病蟲的侵害,快要死了。金蓮突發奇想,把大蒜搗碎,兌上適量的水,噴灑在桃樹上,蟲害竟然給治住了。桃樹得救了,經過幾天的休養之後,逐漸生出了新的嫩葉,新鮮翠綠的葉子代替了殘枝敗葉,桃樹又是一身碧綠,生機依舊。
堂屋裡的擺設變了,多了張新買的竹牀,別的傢俱也挪動了位置,看起來很新鮮。
見武松在看那張竹牀,金蓮說:“我前幾天剛買的。天太熱,你和大哥睡在一起不行,我就去買了這竹牀,你就睡在這兒,好不好?”
武松說:“好,睡在這兒涼快。”
一路上騎馬趕路,武松衣服的後背都被汗水溼透了,金蓮看見了,說:“我給你弄洗澡水,你好好洗一下澡,把衣服換下來。我先上樓去。”
武松聽金蓮要上樓去,就說:“你不用上去了,我提桶水在後院衝一下就行。我們在村裡天天晚上在河裡泡著,現在簡單地衝一下,我把衣服換下來。”
武松說著就去廚房提來一桶水,另一手拿著瓢,又在拿回來的包袱裡取了幾件乾淨的衣服挾在腋下,就往後院走。
金蓮笑著問:“用我幫忙嗎?”
武松也笑了,不好意思地瞪她一眼說:“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她說:“你別上去啊!我還有話跟你說。”
武松怕金蓮這會兒就上樓睡覺去。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跟金蓮說,他要告訴她,這些天他是怎樣地想她。他人雖然沒有回家,但他的心天天都要回來。她怎麼使他夢牽魂繞,輾轉難眠。他怎麼歸心似箭地想早一刻見到她,甚至在回家的路上他都一直想象著他們見面時的情景,當然不是像剛纔那樣的平靜。那樣的平靜讓他心不甘。可實際上那是自己所爲,沒有人規定他必須那樣。武松明白,不管他心中怎樣激情盪漾,表現出來的卻總是和心中想的差距很大,不及想的十分之一。她不在跟前時,想象中他好像什麼話都可以對她說出來,可一旦兩人在一起時,有些話卻說不出口,有時也覺得沒必要說出口,只是自己在心中暗自享受。他知道,等會兒和金蓮在一起時,他還是會用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代替心中的真情實感。沒有辦法,情感不能直白到想什麼就說什麼。特別是戀情,總會把熾熱的激情用平淡無奇的語言表達出來,有時是顧左右而言他,有時是口不對心,有時還能點到爲止,有時甚至是南轅北轍。好在戀人之間都心有靈犀,無須太多贅述,太過直白。那些弦外之音、言外之意,自然心領神會。這好比曲徑通幽,反而情趣倍增。
武松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短的乾淨的衣服,頭髮也溼漉漉地,他說:“洗一下真是涼快多了。今天天氣可真熱。”
金蓮說:“是很熱。但大哥不怕熱,你看他照樣能在屋裡睡著。”
武松笑道:“哥從小就是這樣的,他不怕熱,他怕冷。”
他們熄滅了油燈,兩人拿著小凳坐在院子裡乘涼。金蓮手裡拿著一個芭蕉扇爲兩人扇風取涼。
金蓮說:“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聽金蓮這麼說,武松笑著問她:“我這些天沒在家,你沒話跟我說嗎?”
金蓮笑了。她想起武松剛纔說的話,就問:“你們在村裡,天天晚上去河裡洗澡啊?”
“是啊。”
“太好了!男人就是好,可以去河裡洗澡。”
“那裡的女人也去河裡洗澡。”
金蓮吃驚地說:“是嗎?女人也去河裡洗澡?和男人在一起?”
武松笑道:“怎麼會和男人在一起呢!當然是分開的。他們那兒也不知道是多少輩傳下來的風俗,每年天熱的時候,有個河灣就成了女人的天下,村裡的女人每到黃昏的時候都三五成羣的結伴去那裡洗澡。說人多的時候滿河灣都是女人。男人是絕對不能靠近那裡的,即使是白天,男人也不會到那裡去的。他們說女人中午都可以在那裡洗澡,絕不會出什麼問題。”
金蓮聽了羨慕不已,讚歎道:“太美了!竟有這麼好的地方,簡直是瑤池仙境。”說著她一臉嚮往地描繪道:“太陽落山了,餘輝灑滿大地,暑熱在漸漸地消退,曬了一天的河水也溫熱適宜。一羣要好的姐妹,結伴來到河邊,沐浴戲水,嬉笑玩耍。啊!太好了!真成了仙女下凡了。”
武松看她心馳神往的樣子,就笑著說:“不知道你那麼喜歡,早知道的話,我帶你去。”
金蓮說:“你就會哄我!現在回來了才這樣說,落一空頭人情。”
武松笑了:“真的。以後有什麼好去處,我一定帶你去。”
“這還差不多。”金蓮說完,又撒嬌地說:“那這會兒讓我枕到你腿上。”
武松心裡正巴不得呢,他也渴望著和她更親暱的接觸,就愉快地說:“好!來,把扇子給我。”
金蓮把頭枕在武松的腿上,臉仰望著星空,一臉的滿足。剛纔他回來之前,她一個人正百無聊賴的坐在這乘涼,心情孤寂鬱悶。沒有他的日子裡,她除了思念他還是思念他,想他就是她精神的全部。現在他回來了,他帶給她歡樂,帶給她幸福,帶給她無比甜蜜的感受,這些他知道不知道。天氣真熱,蟬都像受不了似的,叫的一聲比一聲緊,吵的人心煩意亂,覺得更熱了。牆根下有兩隻蛐蛐“瞿—”“瞿”地叫著。金蓮想它們肯定是一雄一雌,一對愛侶。聽那叫聲,一個宏亮飽滿,亢奮激昂;另一個清脆委婉,悅耳動聽。它們是在用叫聲示愛嗎?想到這裡金蓮笑了,她說:“哥,你聽,那邊有兩隻蛐蛐,叫的多好聽。”
武松這時正一隻手輕輕地搖著扇子,爲金蓮扇著風,一隻手撫摸著她烏黑的秀髮。長髮繞指,滿腔的愛意都集於手上。聽了金蓮的話,他說:“嗯,是很好聽。”
金蓮說:“它們肯定是一對情侶。”
聽金蓮如此一說,武松暗自笑了起來,心想:真傻!這都不懂,雌蛐蛐是不會叫的。他說:“你怎麼知道它們是一對情侶?”
“你聽,它們的叫聲,一個亢奮激昂,一個溫柔婉轉。一定是一對情侶。”
武松在心裡笑了,那是你的心態所使吧,現在看什麼都和情愛有關了。一高一低兩隻蛐蛐地叫聲,竟然被她想象成了這麼浪漫的事情。武松不忍破壞她美好的遐想,就讓她把它們當成是一對情侶吧,別讓真相擾亂了她的心境,影響了她的情緒。
武松問:“小時候玩過蛐蛐嗎?”
“沒有。女孩子誰玩那個,那是男孩玩的。”
武松暗自笑道:難怪你不知道這些。
他的手還在撫摸著金蓮的頭,當他的手捱到金蓮的額頭時,感覺到金蓮額頭上出汗了。今晚太熱了,一絲風都沒有,樹葉一動不動,而金蓮還穿著長衣長裙。武松心疼地對金蓮說:“你把外邊衣服脫了吧。天黑了,又沒有別人。”
金蓮誤會了,她一下子坐了起來,笑道:“你動什麼壞心眼呢?”
武松也笑了,說:“小壞蛋!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怕你熱的難受。把外邊衣服脫下來吧,就你跟我,天又這麼黑,別那麼拘禮。”
金蓮固執地說:“不行,這不行。”
儘管他們已經這麼相愛,但他們沒有成親,金蓮還是有所顧忌的。她不能太放肆,太越禮法,所以她堅持說不能脫外邊的衣服。
武松看她那樣堅持,就笑道:“好好好,算我沒說。你還是枕在我腿上吧,我給你扇風。”
金蓮就又枕在了武松的腿上,武松用扇子給她輕輕地扇著風。金蓮笑了。她仰著臉,望著滿天的繁星。今晚一點雲都沒有,天空是深藍色的,沒有月亮。但星光璀璨,交相輝映。金蓮想起小時候說的一個謎語,開頭一句就是“青石板上釘金釘”,說的就是星星,而青石板就是這深藍色的天空。只是這青石板太大了,大的無邊無際。今晚銀河也特別明顯。看見銀河,金蓮就想起了小時候聽到的牛郎和織女的故事了。這個故事讓她難過了多少年,遺憾了多少年。天上宮闕,今夕何夕?牛郞織女仍在隔岸相望嗎?一水之隔,竟成海天之遙。金蓮何幸,偎情郎懷,盡享歡情。天上人間兩重天,織女遙見,也當羨慕不已。金蓮找到了牛郎星和織女星,指給武松看:“哥,你快看,那是牛郎星和織女星。”
武松也擡頭看著天空,尋找著牛郎星和織女星。
金蓮說:“他們隔河相望,一年才能見一次,太可憐了。”
“是啊!這對於相愛的人來說太痛苦了。”
金蓮說:“我小時候聽到這個故事時就覺得它太悽美了。人家說‘七夕’的夜晚,在葡萄架下邊放一盆水,就能聽到牛郎和織女見面時說話的聲音。我小時候還真這麼幹過,可惜什麼也沒有聽到。”金蓮說著就笑起來了,她接著說:“我真想知道他們見面時會說些什麼。”
武松笑了,說:“我知道他們見面時會說些什麼。他們肯定會說:‘我愛你!我很想你!’”
金蓮笑道:“你怎麼知道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從古至今,天上人間,凡相愛的人都是一樣的。他們分開就會苦苦地思念對方,見面時就會互訴衷腸。你我是這樣,別人也一定會是這樣。”
金蓮笑道:“可你十幾天沒見我了,也沒說你想我。”
武松笑了,說:“我在心裡已經說了好多遍了。”他真的很想她,也很想對她說“我想你”,但回來到現在他卻始終沒有說出口。這時,他特意以很正式的口吻說:“金蓮,我想你!我很想你!”這是他覺得可以說出口的話,更多的柔情卻是難以用語言表達的。
聽了他的話,金蓮說:“我也一樣,也很想你。”
武松笑道:“你不也一樣沒說出來嗎?不過不說出來我也知道,你也一定很想我。”
金蓮笑著坐了起來,問:“哥,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懂得男女之間這些事情的?”
武松想了一下說:“男孩子這方面都比較遲鈍,我就更遲鈍了,反正是很晚。”
“你小時候喜歡女孩嗎?”
“一點都不喜歡,簡直是討厭她們。覺著女孩有什麼好的?愛哭,膽小,一點力氣都沒有,看著都讓人生氣,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武松說著笑了起來,他接著說:“那天我看見你砍樹枝時,舉著砍刀嬌弱無力的樣子,竟覺著那麼美,我心裡感覺既憐愛又喜歡。真是奇怪了,過去厭惡的東西,今天發生在你身上,我竟那麼喜歡。”
金蓮笑了:“這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孩的區別。”
武松也笑了,他接著說:“我那時候還有個更可笑的想法,我想著我長大了,一定不要娶媳婦。媳婦有什麼好的,怪麻煩的。”
金蓮逗他說:“那你現在知道媳婦有多好了?”
武松笑道:“還是怪麻煩的,讓我出外時老是牽腸掛肚。”
金蓮故意說:“那你就不要媳婦了唄。”
武松說:“我現在可沒有勇氣說這話了,英雄氣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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