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這幾天在牢裡想了許多事,想的最多的自然是金蓮了。想到金蓮,武松心都碎了,只說是經歷了這麼多曲折,他和金蓮就要在一起了,那幸福好像是一伸手就能抓到的,沒想到卻要永遠地失去了,而且失去的那麼幹脆徹底,怎能不讓人痛徹心肺?想金蓮就是他打發這無聊的牢獄生活的最好方式,有時想的投入了,竟會忘記自己身陷囹圄,嘴角上會浮出淡淡的笑容。金蓮讓他嚐到了愛有多甜,也讓他知道了愛有多苦,真是刻骨銘心哪!
獄卒喜歡利用送飯的時間和武松聊一會,獄卒說:“那天來看你的女人是誰???”
武松說:“是我妹妹?!?
“你妹妹真漂亮,像天上的仙女?!?
武松聽了心裡甜甜的,他喜歡聽別人誇獎金蓮,聽到別人誇獎金蓮,比聽到別人誇獎他還要高興,而且他心裡覺得特自豪。獄卒走後,武松繼續想著金蓮。他想,也不知金蓮這幾天是怎麼過的,這麼大的打擊她能承受得了嗎?他一直以爲,他會保護她,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和委屈??涩F在,他不但不能保護她,反倒連累她,讓她一個弱女子爲救他而四處去求人,她能受得了嗎?她肯定會受到許多委屈。想到這兒,武松又難過又自責。
這會兒,武松懷疑是自己太想金蓮了,竟真的看到了金蓮。
金蓮叫:“哥!”
武松一愣神,不是幻覺,是金蓮真的來看他來了。武松說:“金蓮真的是你,我還以爲是做夢呢!”
“哥做夢夢見過我?”
“天天都夢見你?!?
金蓮一聽心都碎了,她知道哥有多想她,而她卻要永遠離開他了。金蓮強裝笑臉地說道:“哥,我們借到銀子了,你過幾天就可以出來了。”
武松一聽高興地說:“真的?在哪借的?”
“哦,借了好多家,你出來以後再慢慢地說給你聽吧。哥在牢裡受苦了!都怪我這些天都籌不齊銀子,讓哥在牢裡呆了這麼些天,都是妹妹不好。”金蓮說著眼淚已經下來了。
武松說:“金蓮你說的什麼呀?是哥連累了你,讓你到處借銀子,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金蓮聽武松這樣說更委屈了,哭的更厲害了。
武松安慰她:“金蓮你別哭了,都是哥不好,讓你受委屈了。以後哥絕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了,哥發誓!”
金蓮慢慢止住了哭泣,對武松說:“哥,我很愛你,非常非常地愛你,你知道嗎?”
武松說:“知道!哥也很愛你,也非常非常地愛你。”
金蓮說:“哥,不管我做了什麼事,那都是因爲我太愛哥了,哥你一定要原諒我?!?
武松說:“金蓮你怎麼了?有什麼事瞞著哥嗎?”
金蓮笑了:“沒有,我只是覺得我有時做事可能會惹哥生氣的?!?
武松笑道:“不會的,哥愛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呢?”
金蓮嘴上說:“那就好?!毙难e卻想,哥要是知道了我說的是什麼事,一定會又生氣又傷心的。獄卒來催了。金蓮緊緊地抓著武松的手不願分開,她知道一旦分開,就再也沒有牽手的機會了。今後便是咫尺天涯,物是人非。即使見面,也是對面相逢難相認,相見不如不見。這是怎樣的痛苦,怎樣的悲哀?人間的悲苦莫過於此吧?獄卒又在催。但她還想再多看他一眼,這是她最親的親人,她是多麼不忍離去啊,又不得不離去。這是她出嫁前和武松最後一次見面,再見面時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金蓮心裡很悲涼,更讓她悲涼的是這一切武松並不知道,他還盼望著幾天後出獄和自己團聚呢。
金蓮對武松說:“哥,你再耐心等兩天,兩天後我們就會把銀子送來的,那時哥就可以出獄了?!?
武松應道:“嗯?!?
金蓮說:“那我走了。”
武松說:“在家等我?!?
武松這句普通的話語,金蓮聽了卻像有把刀子在她心裡攪了一下,難受的差點失聲痛哭起來。她在心裡說:你回來就再也見不上我了。哥,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忙用手帕捂住了嘴,哭著轉身跑開了。
金蓮今天就要出嫁了,嫁給她極不情願的人。一想到將要與一個自己十分厭惡的男人同牀共枕,令金蓮不寒而慄。但是爲了救她的心上人,金蓮義無反顧,必須這樣做。她心裡有種悲壯的感覺,覺得自己不是去嫁人,而是去赴死。但如果真是用她的生命去換取哥哥的自由,金蓮心裡或許還好受一點。爲了心上人,她可以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生命。但現在不是用她的生命,而是用她的女兒之身來換取哥哥的自由,這讓她覺得比死還難受,讓她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屈辱感。
王媽媽和附近幾家的女人都過來幫忙了,她們也都心裡明白金蓮這麼做是爲了救武松,都或多或少對她有了一絲敬佩之心。西門慶家早早地送來了新娘子上轎的衣服,金蓮遲遲不肯往身上穿。她不管外邊忙碌的人們,一個人坐在自己房裡想著心事。她不停地撫摸著手上的玉鐲,這是武松給她買的,那是哥對她抑制不住的愛的表白,那玉鐲傾注了哥對她的似海深情。這一切多麼美好、多麼讓人激動啊!可實現卻如此的殘酷,徹底粉碎了他們這份美好的感情。淚水靜靜地流了下來,金蓮也不去管。她退下了手上的玉鐲,把臉慢慢地貼上去在玉鐲上摩來摩去,她覺得那就像是哥哥的手在撫摸著她的臉。最後她把嘴也貼在了玉鐲上,輕輕的親吻著,親吻著。萬般苦楚化作了點點淚珠,無聲地滴在了玉鐲上。
聽到樓梯的響聲,金蓮知道有人上樓來了,她抹了一把眼淚,用絲帕把玉鐲包起來放進了抽屜裡。她和這對玉鐲徹底無緣了,她要把它留下來,不能把它帶到那個不潔之地去,那會玷污了它的純潔。
王媽媽進來說:“娘子,趕快讓人給你穿著打扮,再不收拾恐怕就來不及了,花轎一會兒就到了?!?
金蓮苦笑道:“有什麼來不及的?來了就讓他們慢慢地等著?!?
王媽媽勸道:“娘子應該高興纔是,再怎麼說今天也是娘子大喜的日子。”
聽見“大喜”二字,金蓮心裡特別反感,她打斷王媽媽地話:“什麼‘大喜日子’,是倒大黴的日子!”
王媽媽說:“娘子,什麼事既然做了,就要往好處去想,老往那壞處想,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你爲了救武都頭,肯委屈自己嫁給西門慶,街坊鄰居誰聽了不感動,不說娘子您是女中丈夫?您不但救武都頭於水火,您還保全了他的名聲,這是多好的事?。≡僬f那西門慶家,那也是多少女人想進都進不去的,娘子就別太覺著委屈了。這會兒我讓人進來爲娘子梳妝打扮,不然真來不及了。”
金蓮嘆口氣,說:“好吧?!?
爲金蓮梳妝換衣的兩個女人也都是附近的街坊。金蓮面無表情地聽任她們的擺弄,自己繼續想著心事。她曾無數次地幻想過出嫁的情景,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今天這樣。她想到了武松,想著武松回家後知道了真相會怎樣地痛苦。他們永遠地互相失去了,這是一輩子的傷痛,永不癒合的傷口。這個傷口可能會滴一輩子的血,直到把他們的生命耗盡。想到這裡,金蓮的眼淚又無聲地流了下來,臉上的妝容也被破壞了,化妝的人要給她補一下妝,金蓮說:“不用了?!彼兰词寡a好了妝,她還會掉眼淚的。正在這時,外邊一陣嘈雜聲,金蓮她們幾個都以爲是接新娘子的花轎到了。金蓮心裡一陣緊張難受,真的有種要赴刑場的感覺。但很快就聽有人說:“武都頭回來了!”接著就聽到武松地聲音:“金蓮哪?金蓮在哪?”金蓮一聽,也不顧身後的女人正在給她梳頭,披著沒梳好的頭髮就想往外走。
武松已經上樓來了,看見金蓮的裝束,他也一愣:“金蓮,這是怎麼回事?家裡在幹什麼?”
金蓮說:“先別管這些,先說你是怎麼出來的,他們怎麼會放你出來?”
武松說:“是咱們縣太爺派人給柴進柴大官人送的信,柴大官人就打發人來繳了四百兩銀子的罰款,我就出來了?!?
“柴大官人?就是那個江湖上人稱‘小旋風柴進’的柴大官人嗎?”金蓮問。
“除了他,還能有誰??h太爺知道我和柴大官人的交情,就想到了給他送信。”
金蓮激動地說:“柴大官人可真是我們的救星啊!”
武松問:“家裡這是怎麼回事?你這是幹什麼?”
金蓮見問,“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她撲到武松懷裡哭道:“哥,你可回來了!你再晚回來一點,就見不上我了?!闭f完還只是“嗚嗚”地哭。
屋裡站的兩個女人和門外站的人一看這情景,都離開了。
武松忙安慰金蓮:“金蓮別哭,慢慢說,怎麼啦?是不是借不到錢,你……”
金蓮點了點頭,哭著說:“我把自己四百兩銀子賣給了西門慶,原說今天一手交銀子,一手交人。差一點我就成了別人的人了?!闭f完又哭。
武松的眼淚也下來了,他說:“金蓮你怎麼能這樣做呢?你想讓哥心疼死??!哥就把自己賣掉,也不願意你受一點委屈??!”
金蓮說:“我知道。哥也該將心比心想想,就能理解金蓮爲什麼會這樣做了,金蓮也不願看著哥受苦啊!”
他們倆抱著哭成了一團。
武大郎進來說:“你們先別哭了,現在趕緊想辦法,看給西門家怎麼說,他們迎親的花轎一會兒就要到了?!?
武松說:“怎麼說!就說這婚不結了!”
大郎說:“這事怕不那麼簡單。咱們得趕緊合計合計?!?
金蓮也趕忙擦乾了眼淚,著急地說:“這怎麼辦哪?”
武松忙安慰她:“別怕,有我在,一切有我呢!”
武松問:“是不是還是王媽媽給保的媒?”
金蓮說:“是的?!?
“那就把王媽媽請上來,咱們一塊商量。”
金蓮要出去請王媽媽,大郎已經先她一步往外走了。大郎走到樓梯處向下喊:“王媽媽!王媽媽!你上來一下。
王媽媽剛纔看見武松回來了,就知道了要出大事。現在她當然知道了武松和潘金蓮有多麼地相愛,潘金蓮爲救武松竟然用自己去換那四百兩銀子。而她竟然把人家武都頭心愛的女人說給別人當老婆,現在武都頭回來了,能饒了她?這會兒叫她,一定是武松怪罪與她,所以進門就忙對武松說:“武都頭,你可回來了!老身知道做了對不起武都頭的事,不該把娘子說給這個西門慶??僧敃r娘子來求老身做媒,老身也是看在娘子救武都頭心切的份上,才答應幫忙做這個媒的。還望武都頭體諒老身的苦衷。”
武松忙說:“王媽媽說的哪裡話?武松知道是金蓮去求王媽媽保媒的,怎會怪罪王媽媽?現在叫媽媽來是想商量一下,金蓮不能嫁過去了,怎麼給西門慶說?”
王媽媽一聽心才放寬了,說:“這事還真不好說……”
沒容他們商量出一個辦法來,迎親的隊伍已經吹吹打打的來到了門前。武松說:“我出去應付,金蓮你就待在房間裡別動?!闭f完武松就往樓下走,王媽媽和大郎也都跟著下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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